第25章

  妈的。这才是真正的,将计,就计。
  “李儒!围外有围,这、这……”丁原的脑袋犹如捣蒜朝各人来回乱晃。“干么这……”
  “吕布死后,接下来轮到谁?我?”许临皱眉凝视李儒。“接下来呢?华雄?董璜公子?还是刚刚到埗,懵然不知的郭汜、李傕?”
  围外有围,计中有计.这布局——
  “怎会这样的?”丁原掐住李儒僵硬的臂膀。“……这跟咱们说好了的不同啊!难、难道……你答应我的一切,董卓都不知情的?”
  “放手啊臭老头,”李儒一把推开丁原,却不慎给丁原反手擒住臂膀,抄起长剑,架于脖子上。
  “哼哼,我明白了,你在做戏,你跟他们串通了的,对不对?”丁原凑近李儒耳边,咬牙切齿,一步步退到门墙。“亲人外人皆不可信……你根本就想让我和吕布一拍两散,好让你一箭双鹏,对不对?妈的!你这狗贼!”
  众人持剑把丁原与李儒围拢起来。
  “别过来,你们别过来!”丁原双目几乎喷出火来。“李儒!你出卖我!你……”
  一直被推挤痛骂的李儒,整个人愣住了。他呆望天上殡落星宿,欲哭无泪。
  “嘿嘿嘿!我明白了!董贼!”丁原若有所悟,忽地仰天大笑。“本欲坐山观虎斗的我,一心将计就计,利用吕布除去你,以为你跟吕布任何一方被除都有利,想不到最后被除的,却是我自己啊!”
  还是那一招。
  霸王最爱使用的那一招。
  坐观虎斗。
  只消两败俱伤,就能渔人得利。
  一如以往。
  “主子,让我代你——”
  吕布推开张辽,徐徐踱到许临旁边。
  “哼!见风转陀,一切视结果而论……董贼!这就是你的霸王之路了吗?”丁原怒吼。“恭喜你渔人得利!今天我丁原总算大开眼界了!”
  “许兄,这次你真的有点迟了啊……”吕布拭去额上血污。“……要我只守不攻,等李儒现身,比杀掉在场所有人,还更困难啊。”
  “奉先兄,这次真的辛苦你了。”许临轻拍吕布肩膀。“若不是你的先见之明,以性命作担保,说李儒会反,恳求我快马前往会合大军主力调兵营救,真不知道后果会怎样……”
  “我只望咱们上下一心,为主公平定天下…….”吕布抱拳。“……一切不过份内事而已。”
  “你对董家的忠诚,今天,咱们都看到了。”许临朝吕布点头。“我自会向主公禀明一切,你先与张辽回去休息,余下的,就由许某处理吧。”
  “许兄,诸位……”吕布忽然跪下。“……我父丁原跟吕某嫌隙极深,亦是主公欲除的头号对象,吕某不敢奢求诸位放他一条生路,却恳请众将留他一条全尸,让吕某能略尽孝道……”
  “这……好吧。”许临轻拍吕布肩膊。“奉先兄,请起。”
  “还有……”吕布捏住许临衣袂,坚拒不起。“……李儒纵然对我不仁,我却不能对他无义,毕竟他也是当初向主公引荐我的伯乐……过桥抽板,何以为人?忘恩负义,与禽何异?吕某在此恳求各位,可、可否……先留他活口,押他回宫,听凭主子发落?”
  “事到如今你何以还为这厮求情?”许临不解。“他是私下勾结你义父,意欲把你除掉的主谋啊。”
  “手刃义父,已是锥心之痛……”月下吕布强忍悲恸,湿润眼眶显得双目晶莹光辉。“……毕竟李儒也是主公的女婿,吕某不想主公和他的爱女在这人月两团圆的夜晚……家破人亡啊……”
  秋风飒飒,草木凄凄。顷刻,在场所有将士,即使是对吕布一直抱有戒心与成见的郭汜与李傕,都禁不住动容,被其宽宏大量所触动。
  或许,吕布并不如传闻般狼子野心、卖父求荣,他……还像个人啊。
  “许大人,这……”李傕嚅嚅道。“我看不如……”
  “吕某恳请诸位大人乞怜,成就吕某小小心愿。”吕布顿首。“吕某今后已成孤儿,己所不欲,亦不愿施于他人啊……”
  张辽凝望主子卑微抖颤的姿势,暗忖:我也差点被你感动了。
  “你们别被这忤逆子蒙蔽了!”丁原怒吼。“吕布!你这卖父求荣的小人!干么还要假惺惺收买人心?干么还在演戏?还不过来把我了结?你这狗贼!你不是人!当初我就是看漏了你一眼!落得今日如此下场!”
  “奉先兄……”许临当然知道,李儒毕竟是董卓的女婿,草率除之,只怕惹起主公怀疑,以为自己要反,得不偿失,后果或更严重。这次目的已达,既能重挫最具威胁的李儒,还能卖个人情给吕布,又可在李傕郭汜众将面前提升地位,算是超额完成了。
  得些好意需回手,既有吕布筑起这漂亮的下台阶,许临自然乐于答允了。他深呼吸一下,轻咳一声。“不若你先跟郭汜回去,这人……就由褚儿和许某代你了结吧。”
  “许兄好意,奉先心领了。”吕布拭去眼泪,苦笑站起。“不亲手把过去结束,就无法腾出双手迎接美好将来了。”
  许临若有所思,凝视吕布清澄的一双眼眸,缓缓颔首。
  接下来发生的事,已经可以用落花流水四字简单形容了。
  受伤被掳的西凉刺客,陆续被郭汜李俺部下押走。
  众将在不动声色的突袭下,把李儒从战意溃散的丁原手中抢了过来?
  “还没有忘记李斯的下场吧?李儒。”吕布轻轻在李儒耳畔留下一句话。“前见贤而后获罪者,爱憎之至变也——这,也是韩非说的。”
  “原来……”李儒苦笑。“……我是弥子瑕吗。”
  “可怜的小狗,你的主人已经不宠你了。”
  还没听得李儒回话,吕布已经走远了。
  在韩非的记述里,这个弥子瑕,受宠时一切行为在君上眼中都是孝爱的好事,一旦过气失宠,所有行为,都被追讨清算。
  “女婿大人,得罪了,”许临轻捋须髭,以胜利者的姿态徐徐步至。
  “这只是第一回合……”李儒不愧为董卓看重的人,很快便收敛心神,脸上流露出前所未有的坚毅与狠劲。“:。许兄,接下来谁胜谁负,还未知晓。”
  “那可要请女婿大人他日有空,在西凉给我起一支卦了。”许临嘴角流露一丝没有人发现的笑意。“人来,把李大人押下。”
  “我会回来的。”李儒回头道。“到时候,你最好还在。”
  “托李大人的福,小的一定在。”许临抱拳相送。“随时恭候。”
  李儒事败被押的背影,并非丧家犬的颓唐姿态。凝视李儒的身影渐渐远去,吕布的心里,陡地萌生出半丝不明所以的隐忧。
  也许,他跟李儒的怨恨纠缠,还有下文。
  也许,将来某天,他会把今天的屈辱,十倍奉还。
  而刚才出自李儒口中,吕布定远没听到的那句话,其实是……
  “你以为……我真的会有事吗?”
  李儒回头,朝正跟许临四手相执的吕布牵牵嘴角。
  “不是人……当你将来有了女儿,有了家人,你,就会明白我们这些凡人的牵绊了。嘿。”
  也许,吕布低估了的,是霸王董卓对女儿的溺爱。
  再聪明的人,一旦爱屋及乌,也总会变得不够聪明,不够公私分明。
  “奉先兄……”许临紧握吕布强而有力的双掌。“……这个人情,许某无以为报,真的不知道该怎么——”
  “吕某一介莽夫,不懂修饰,就直接说好了。如果许兄不嫌弃的话……”吕布情恳意切。“……就跟吕某结义兄弟,如何?”
  无兄无弟的吕布,说不上是因为单纯被许临的忠诚亲切所感,还是因为李儒的一番话令他锐意建立自己的人伦关系网,此刻的他,只知道,能跟打败李儒坐上董卓麾下第一谋士交椅的许临结拜,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只有百利而无一害。
  而对许临来说,不管是忌惮他日李儒卷土重来需要来一个有力同伴,还是慧眼相中吕布的不凡潜力,总之,此刻的他只知道,能跟董卓眼中的红人新贵结拜兄弟,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属百利而无一害之举。
  利益一致,就再无异议了。余下的,也只是逢场作戏。
  “奉先果然爽直!快人快语!好!”许临高举双手,仰天朗笑。“既然如此,再推搪就显得假惺惺了……许某既痴长几岁,就要委屈奉先,称呼一声……贤弟了。哈哈哈。”
  “义兄,请受义弟一拜……”
  “义弟请起,别客气……”许临急忙扶起吕布。“……今后还望义弟多多包涵……”
  “义兄,欠你的人情,他日义弟定当十倍奉还。”吕布颔首作揖。“我吕奉先在此发誓,有生之年誓保义兄周全。谁敢动义兄性命,即使是百万军中将领,以至皇亲国戚,吕某也定必杀尽所有嫌疑者,为义兄——”
  “义弟……”许临轻拍吕布手背。“如果我的儿子也像你这么孝顺懂事,就好了。”
  这种温暖的陌生感觉,教吕布心头一热。
  “放心。褚儿他日必成大器。”吕布望向许临身后默不作声紧盯自己的许褚。“他日有空,义弟就陪伴褚儿切磋切磋,略尽绵力,指点一二,好吗?”
  “褚儿,还不谢过吕叔叔?”许临大喜。
  “谢、谢了。”许褚目光仍然没有离开过吕布。
  “不必客气,大块头。”吕布拳头轻捶许褚胸口。“也许将来,轮到你教我儿女功夫,替我保护他们周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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