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Chapter 8 床单上的血
无恙一开口,忍不住又想起两天前。
在察觉到身体出现了异样后,无恙偷偷上药房买了一支验孕棒,在厕所里磨蹭了半天,终于不得不确定导致自己月经迟迟不来的原因是因为怀孕了的时候,理智外的她还是抱着一丝对男友之前承诺的信任,拨通了袁鸿的电话。
铃声响了几下后,终于接通了,依然是袁鸿那不紧不慢的低沉声:“什么事?我人在外地,正在开会。”
无恙原来想好的一套说辞,被袁鸿冷清的语气一堵,愣是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憋着气,不发声。
“喂,说话啊!不然我得挂了。”电话那头的袁鸿低低的有些不耐烦。无恙仍是不响。
过了几秒,可能是念及刚刚语气有些生硬,袁鸿缓了口气,捂着嘴巴轻声说道:“乖,要不,回头我开完会给你电话。”
无恙张了张嘴,最后憋出了个“好”。
“好”字刚刚从她嘴里跳出,袁鸿便收了线,电话里立刻发出刺耳地“嘟嘟”声。
躲在厕所里的无恙,听着电话里的声音动弹不得,胸口好似瞬间被压上了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得她喘不口气,只能长大了嘴巴大口大口地吞吐着空气。不知道是不是戴了隐形眼镜的关系,眼睛突然干涩极了,无论怎么眨,就是没有湿润的迹象。
在厕所里蹲了良久,直到双腿几近麻木,无恙才缓慢地扶着门把手站了起来。尽管,小心翼翼,还是逃不掉头昏眼花、亮眼冒金星。就像,尽管小心翼翼做了防护措施,还是中招了一样,逃不掉。
只不过,这次反应之大,星星数量之多超过陈无恙所能想象范围,不过她转而又一想,自己现在身负两条命,星星数量相应翻个倍倒也是情理之中。
这么一思考,较之刚刚,也就镇定了许多。
“恙恙,你躲在厕所里写诗呢!你老娘我年纪大了,憋不住了,快出来!”无恙的妈妈年轻的时候是出了名温柔贤淑的小百合,只是早年丧夫的经历,让她在外不得不像一个男人一般混迹于各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慢慢地,小百合也就变成了今天的大辣椒。
无恙赶紧将验孕棒塞进外套口袋里,然后用清水洗了把脸,待确定镜子里自己的脸色已恢复正常后,故作轻松地哼着小曲开门从妈妈身边走过,溜回了自己的房内,并顺手关上了门,然后一个飞身扑倒在床上,趴着不动。
可是,当天袁鸿并没有履行承诺,无恙躺在床上躺了一个下午,死命盯着手机屏幕,扣着键盘,都能挖出一个大洞来,手机却安静得不像话。
“怎么回事,手机还不响,要不我给他再打一个?不行不行,万一他正忙得不可开交,会影响他的。要不我再等等。”无恙抱着揉成一团的被子,在床上翻来覆去不安心地打着滚。
突然,手机响了,无恙一个翻身,抓起电话就听:“喂喂喂,是袁鸿吗?”
“陈无恙,你这是在给我秀恩爱啊?”原来是周贝贝,“恙恙,今儿空不?我们两个好久没见啦,出来吃个饭呗。你把你男人带上,我嘛,凑个数把刘大东捎上。”
“贝贝,袁鸿在外地加班,要不。。。。。。”
“那就我们三,老地方老时间,不见不散。”贝贝打断了无恙的话。
“好吧。”
所谓老地方,就是指当年无恙和袁鸿同居后请大家吃饭的烟色小厨,价廉物美,故而常成为他们一伙人搭饭的食堂。
无恙走进食府的时候,周贝贝和刘大东已经到了。
才工作没多久,贝贝就已迅速融入了职场这个环境,她从事的是时尚编辑助理一职,故而打扮得精细十足,一副时尚大腕儿的架势。
而刘大东毕业后,干起了销售这份累人但是回报率高的工作,倒也将自己油嘴滑舌的一面从正面发挥得淋漓尽致。
“恙恙,你来啦!坐着。”大东瞧着无恙进门,立刻热情地呼唤她入座,“你爱吃的拔丝山芋少点糖、古老肉多加菠萝、虾仁滑蛋蛋要嫩,都给你点上了,看看还要吃点别的不?”
“啧啧,我说刘大东,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恙恙的男朋友呢,瞧这细心的丫。”一旁的贝贝酸不溜秋地开口道。
大东不好意思地搔搔头,说:“这不是因为听多了嘛,你看你爱吃海带丝,我不也记得?”
“海带丝?你他爷爷的,我爱吃的是海蜇头!你别以为都有个海字就是亲家,差了十万八千里去了!”
“周贝贝,你一个姑娘家,怎么总爷爷的爷爷的说话啊,多难听!”
“刘大东,姐姐我就好这口,怎么了!你爷爷的!”
无恙偷笑着看对面两个活宝斗嘴,从第一天认识起,他们见面就没有停过拌嘴,越吵却似乎感情越好,大有老夫老妻之貌。
无恙吃着桌上的菜,不时也掺一脚活宝们的谈话,渐渐心情也舒畅了起来。
饭吃一半,大东突然提出想去无恙和袁鸿的小窝坐坐。
贝贝用筷子背面戳了戳大东,好笑地说:“你当你是娘家人啊,没事上去串个门。”
“怎么着,他们两个在一起我也功不可没,上去坐坐有什么不行啊。”大东理直气壮。
“现在都深更半夜,你跑人家家里,也不怕人家嫌你烦!”
“对哦,大东,我可能会嫌你烦诶!”无恙故意应和着贝贝,装模作样。
大东泪奔:“嫁出去的孩子,泼出去的水啊,胳膊肘往外拐啊!”
贝贝囧了,敢情他还正当自己是娘家人了啊,“算了,算了,瞧他那点出息。话说,我也好久没来你那窝了,看看有啥变化没?我们坐坐就走。”
无恙连声答应了下来,她心里知道,其实贝贝和大东是为了怕自己一个人回家无聊才提出要串门的,心里十分的窝心,朋友至此,妇复何求。
一路上,大东都愤愤不平,待遇太差了吧,同样是娘家人,怎么自己这么被嫌弃呢?于是,一路踢着小石子,跟着两个欢乐得窃窃私语的女孩后面生闷气。
“好啦,大东,你和贝贝都是我的好朋友呢!不分伯仲!”到了家门口,无恙一边扭着钥匙,一边宽慰大东。
大东一听,立刻高兴得恢复原样,还冲贝贝得意地眨眨眼。
无恙说完,便握着把手用力推开大门,却万万没想到看到的是这样一幅景象:两具□□的身体在自己的粉色床单上交织在一起,难舍难分。
无恙胸口一紧,像被堵住了一般,脑子一团乱,她第一眼就认出了上面那个是袁鸿,可是她不愿意相信,怎么可能呢?她傻傻愣在门口,动弹不得。
刘大东一下子就反应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步上前,用力拉下已经疯狂了的袁鸿,一拳揍了上去,“你他妈疯了!”
鲜红色的血液从袁鸿的鼻子里流出,红得艳丽,却抵不过床单上一朵盛放的血花,妖艳夺目。
“你说,你到底是为什么,放着无恙这么好的女孩,你竟然做得出这种破事!”刘大东觉得不解气,挥着手臂又是一拳。
周贝贝见状赶紧上前拽住大东,深怕他太激动把人打死了,可是心里也是愤恨的,尖着嗓子问:“是啊,你倒是说说,你该不是把你无数女粉丝里的一个给上了吧?!”
袁鸿任由刘大东揍自己,不躲不动,也不说话。
萧娅楠在床上慢慢穿好衣服,整理干净,然后走到袁鸿身边,一边用纸巾小心地擦拭着他的鼻间,一边细条慢理地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家里人都知道,而且,两家人已经联姻了。我和袁鸿都没有异议,干你们什么事?是吧,袁鸿?”
说着,她看着袁鸿的眼睛,企图从里面看出点肯定的意味。
袁鸿并不看她,只是绝望地透过她的头顶望向无恙的位置。
“你放屁!袁鸿,是个男人今天就把话给我说清楚了!”大东发狠地怒视着萧娅楠,随即回头看向无恙,“恙恙,你说句话啊!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怕!天塌下来老子都能给你顶回去!”
一颗泪水无声地划过无恙的嘴角,苦涩又略带咸味,像极了她现在的心情。
她也想大声开口说话,质问他萧娅楠说的是不是真的,质问他为什么最近突然对自己那么冷淡是不是因为萧娅楠,质问他为什么就这样把自己抛下,质问他当年那些美好的过往是不是真的这么一文不值,质问他究竟自己哪里做错了要如此羞辱我!
曾经我的喜怒哀乐是你的心情表,而你就是我的一切、我的中心,只不过是时间的滴滴答答,怎么能这么轻易打败我们的点点滴滴!我爱你啊,这么爱你,掏着心的爱你!
可是,无恙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只好很没骨气的摔门逃走了,留下一群傻眼的群众们。
“陈无恙,你真他爷爷的没种!你男人当着你的面和别的女人做这种事情,你竟然给我一声不吭逃走了!”贝贝赶忙跟着无恙跑出去,跑不多远,见她终于停了下来,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揪起无恙的衣领就往回拖。
“贝贝,你小声点,恙恙现在心情不好,你再凶她,她想不开怎么办?“刘大东用力扯了贝贝一下衣角,生怕吓到无恙。
无恙没有回头,径直走到马路中央,大东一见吓坏了,飞也似的奔了过去,一把拉回无恙。
“啪“的一声,贝贝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打了无恙一个耳光,清脆响亮。
无恙终于回过神,她没想和电视上演的一样失了恋就要寻死寻活。
她只是觉得很惶恐、很不安,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不知道以后是怎样的光景,她甚至不觉得自己明天还能呼吸,大脑混乱之后瞬间就休克了。
她也很想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跟泼妇一样破口大骂:“奸夫□□”;她也很想一巴掌甩给那个假惺惺的“娅楠姐”;其实,她最想的是,就这么站在袁鸿面前,看着那双曾经温暖过自己的眼睛,然后,一刀子剪了他的东西!
但是,无恙什么都没有做,她就这么拖着撕裂的身体逃走了。
无恙抬起头,看着焦急望着自己的贝贝和大东,咧着嘴笑了,轻声说道:“贝贝、大东,你们瞧,我是不是失恋了?”
街边的音响缓缓传来熟悉的音乐,回忆像从盒子里逃出来的小豆子一股脑地涌上心头。
一段感情结束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之后挥之不去的回忆,手牵手走过的路、用习惯了的香水、相拥着观看的电影、庆祝纪念日坐过的餐厅一角,吞进一样美味的食物、喝下一样甜香的奶茶、闻到一样清香的香水味,曾经越是甜蜜,现今越是疼痛,只要一不小心再次遇上那些熟悉的场景,回忆就立刻如同无数把刀子时刻不停地凌迟着心,剧痛无比。
那个时候,他们该是有多恩爱啊,可现在?
陈无恙从环抱着的两腿间抬起头,停止了回忆,言旭邑一直这么安静地坐着,无声地陪伴着她。
他看着这个女孩两眼望着地板没有焦距,泪水不停向外奔腾而出,却无声无息,眼底的阴翳被慢慢化开,怜意更甚。
他想起儿时,自己的母亲在得知父亲有了外遇后,抱着他也是这么默默地淌着眼泪,委屈得让人心疼。
而年幼的他只会手忙脚乱地胡乱替母亲抹泪,泪水滴滴答答,却怎么也抹不完。
偶尔有几滴落在小旭邑的嘴边,他偷偷舔了舔,是咸的、苦的、涩的,抬头看着伤心的妈妈,还是酸的。至此,女人的眼泪在言旭邑心里是比任何事物都令人心生恐惧的东西。
无恙说:“ 其实有时候,我真的觉得,我能打败时间、打败距离、打败小三、打败所有阻碍我们在一起的困难,可是我要怎样才能打败已经变了的心?”
言旭邑看着她,第一次哑口无言。
曾经我们以为生命中其他人的出现,都不过是为了衬托对方最后光芒万丈地占据自己最重要的唯一,可是走到尽头,却不得不承认,原来,最重要的唯一也可能只是最重要的过客,一切都不过是一场一厢情愿的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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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只是个暂时的避风港,那就不是属于自己的地方,便也无所可恋。
第二天天还没全亮,无恙就醒了,她拉开窗帘向外看了一眼,窗外灰蒙蒙的一片,已经有大把早起的行人吃着早餐匆匆上路了。
无恙整理干净被褥,然后打开房门,想要留张纸条和言旭邑道谢,却发现房间里除了自己,空无一人,而餐桌上留了一张纸条:保温锅里温着红枣粥。另:堕胎后三天最好卧床休息。言旭邑。
字龙飞凤舞,却霸气的好看。内容言简意赅,却出奇的贴心。
一股强烈的酸胀感充斥着鼻间,直达眉毛,无恙的眼眶瞬间就湿润了,她硬生生憋回了泪水,然后打开锅盖,果然是还冒着热气的白米红枣粥。
糯白糯白的,嵌着点点棕红色,烟雾中,泛滥着迷幻。
如果是贝贝,她一定会说:真他爷爷的好吃!无恙含着泪笑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