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第八章(3)
他走的时候，告诉她在机场，告诉她在飞机上，告诉她他要到哪，告诉她现在的他在做什么。
她真的觉得他太无聊。
他问她睡得饱吗问她饭有好好吃吗，而在他离去的时候，他当面对她说不要吃太多，说她是猪老是在睡觉。
有好几次她盯着手机好久，就关机了。当心里无法言明的空虚涌现时，她准时蹲在家用电话前。
当她等了好久，等来的却是张亚然那死娘娘腔约她逛街的电话时，她好失望。
于是，她又开机了。
里面只有催话费的短信。
她开始像他那么无聊，想着他现在在干吗，犹豫着要不要打电话过去问问。
以前的她从不这样。
当终于手机铃声自动响起的时候，传来的是他那熟悉的声音，她有了安心的感觉。
她看了看时间，终究还是忍不住全然断掉音讯，提前开了机。
本来不在意的报告形程，变成对时间点的敏感，突然她有了挂念的人。
真可怕。
她想，他一定是故意的。
后来，她收到了从他的地区传来的匿名照片，她看到了他的脸，和一个没脸见人的陌生女人，睡在同一张床上。
她不想问他，也懒得回应匿名短信。
豪宅啊豪宅。
她对着没脸见人的陌生女人默念着。
而他依然若无其事的照三餐来说些不痛不痒无关紧要的话。
她只是越来越冷淡，越来越沉默。
有些事，总是传得特别快，一定要传到千里以外才罢休。
她就像被人突然抓到了小辫子，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热切关问。
还好，她认识的人不多。
她踏入这家餐厅的时候，立刻收来服装不好看的批评。
“是颜色不好吗？妈妈。”她拉开椅子，坐了下来，笑着说，身体却异常紧绷。
“都不好看。看看你脸上的血色有多差。”
易女的头微微低下，嘴巴慢慢地抿成一条线，耳里听着妈妈的唠叨，手放在腿上，一直抓一直抓。她啊，就像听不得一点点重话的人呢。
“连婚礼也没办。”妇人冷笑一声，“要不是你爸帮忙，当初我看你也嫁不出去。”她喝了口茶，皱起眉，“什么茶？你连挑家餐厅也挑不好吗？！”
“这一家在这一带口碑很好，我想你没来过，就……”她试图解释，却听不大到自己的声音。
“你真让我没面子。”
易女一声不吭。
“当初在你爸那边的工作是多么好，现在你做的那是什么东西，没个正经事！”
“现在我的朋友都知道我女儿嫁了什么样的丈夫！看我作了什么孽，竟答应了你那种蠢事！我早就知道这会是一个可怕的错误！”
“那个医生有什么不好，你为什么不嫁给他？！他后来还要了你的电话号码！”
“……那时是人家不要我的……”易女终于忍不住微弱地插嘴道。
妇人顿住，怨恨地看着易女，“你怎么连个男人都抓不住？”她哀伤了起来，“你要像我一样吗！”
易女的心微微拧痛。
“为什么一定要抓住男人呢，自己过不好吗？”她低低喃道。
“你懂什么！我以为总算把你嫁出去了，可以享享清福了，可是你真的是让我到死也要让我来操心！”妇人喋喋不休，愤恨道，“男人出轨不要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能过去，现在闹得人尽皆知，人人都知道是我女婿出轨，你叫我脸往哪搁？！”
“……大不了离婚。”易女冷淡地说。
“你脑子长哪去了？！离了你上哪找这样的男人，你以为你还嫁得出去吗？！”
如同刮玻璃片的声音，那样的尖锐刺耳，一遍一遍地在她耳边嗡嗡作响。
她恍惚觉得她像回到了未婚前那种永无止境的巨大压力，到头来，原来她一直在原地踏步，没有解决的问题，依然在那，没有解决。
她以为这两年来她早已练就充耳不闻视而不见的功力，练就了铜墙铁壁金刚不坏之身，可现在的胃痛，是怎么回事？
无能为力的感觉如同孩童时一般像魔鬼一样一点一滴地侵蚀着她的灵魂。
她心里装了好多的愤怒好多的委屈，却不知该往哪发泄。
到底是谁的错，为什么会处成现在这般的境地？
种种的可能性不也早就在自己的预计范围内吗？
她的冷汗一直在冒，心怦怦地跳。
“别再说了，妈。”微乎其微的声音从口里冒出来，桌底下的手还是烦躁得不停地抓自己的腿，“我知道你的好意，可我已经长大了。”她让自己的口吻听起来非常的冷静。
“你长大了，长成这样？！生你不如养条狗，还比你会听话！”
就像习以为常地听到讽刺，却也习以为常地总让她心颤。
她不想再说话，只是尽力让自己转移注意力，她的思绪缓缓地飘到了那张照片上。
昔日里才刚萌芽的甜言蜜语就像在验证她的最坏打算，不过是笑话一场。
她仿佛走进一个永远会不幸的死局，绕啊绕绕不出来，却照着心中所想一直走，只为验证；看吧，原来真如此，这是注定的。
“怎么问你问题你也不答！你是不会说话？！”
易女紧抿着唇瓣，望着妇人。
“你是哑巴？怪不得他会出轨！”
也不过是个身材比她矮小头发上有几根白发的妇人，为何她会如此惧怕她？心中却又矛盾地产生一种深深的怜悯和不舍。
她是该长大了。小时的她没有能力保护自己，不知什么是对是错，但是现在的她肯定能学会，肯定能更好的分清，到底什么才是她想要？
就算一路走来，漫长而无止尽，必须跌跌撞撞撞到鼻青脸肿头破血流，若没有好运，那也是她该承担的代价。
……不管隔了多久，只要相见，积累起来的不好记忆如同宿命般被召唤聚集。
这般的无法避免，犹如经历了一场冗长的严厉酷刑。
那重重叠上的枷锁背负在身，每走一步，便觉沉重。
原来，她还没好。或许她该放过的不是谁谁谁，而是她自己。
一离开，她才像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
她想找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走在路上，被人大声叫唤。
人群涌动，她麻木地望向她。
“二嫂！”
易女看着她的欢欣鼓舞。
“我不认识你，你认错人了。”易女说。
“二嫂二嫂二嫂！”仇初叶大喊着。“哎呀，二嫂，心情不好吗？！走，带你去减压！”
她想，她此刻真的太缺朋友了，才会跟任由仇初叶拉着她走，或者，只是为了更进一步打探他的消息？
“我爷爷想见见你呢。我家里的人都挺想见见你呢。”
仇初叶带了她去刮痧，易女总觉得仇初叶的活动总是奇奇怪怪，比她还像老年人。
“哦。”她无所谓地应着。
“那么你是答应了哦！”仇初叶惊喜道。
“没有。”她回道。
仇初叶大失所望。“怎么这样嘛，二嫂，你都是我的二嫂了……”
易女静默。
“我……丑吗？”很久很久，她略微迟疑地开了口。
“怎么会！二嫂很好看啊！”仇初叶大叫。
“……你真是个好人。”
“我说的是真的！二嫂，你就现在这个样子啊，这样很好啊，不要再变回去了啦！”会让她连续做好几天的恶梦。
“是吗？”她摸了摸自己苍白没血色的脸颊。“差不了多少吧……”不然为何仇初叶可以轻易地认出没大肆装扮的她，亏她还自认为自己化妆技术高超……
差很多！仇初叶在心中不停呐喊。她小心地斟酌字眼：“之前二嫂为什么要打扮得那么……独特？”
“好看啊。”随口应了一句。
“呃。”仇初叶尴尬住，“当年二哥会跟你去注册结婚实在让我讶异一大把呢。呵呵呵呵。”根本就跌破了大家的眼镜！“而且还接受那样的你……我想二哥一定很爱你！”两年前她叫大豆和二刀偷拍时早就得出这个结论了。
易女不屑地轻哼了两声。还不是她下的功夫够好？！在这点上确实该感谢她有个对她不闻不问却愿意贴丰厚嫁妆的富翁爸爸。跟爱不爱什么的没有半点关系。
“所以啊，那张流传的照片二嫂你千万别当真啊，照片这种东西加工剪接一下要栽赃很容易的……”
“……哦。”可笑的是她竟然试图从他周遭的人得到点安慰的消息，当事人却跟个无事人样，一点解释都不给。
“现在公司要选下一届总裁，这种消息对二哥非常不利的。”仇初叶感叹，“二哥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做出这种事。”
“……他从没告诉我要选什么总裁。”易女咕哝道。她也不曾想要去关注，反正迟早都要离婚的——脑海里忽然闪过林忆芬曾经对她愤怒的指控：夫人，你会害了副总裁的。
莫非指的就是选举这事？她瞬时心虚了，很快又想起那张看不出拼接痕迹的偷腥照片。“活该。”她恶狠狠地说。不会在这种节骨眼做这种事，不代表之前的他在婚内没做过！
“啊！二嫂，你怎么这么说二哥呢？你应该要相信二哥的啊，爱他不就是要相信他吗？难道你不爱二哥吗？不爱你们怎么会结婚呢，结婚不就是两个相爱的人才会做的事吗？”
面对仇初叶一连串的追问，易女抿唇不语。
少女的情怀总是美好，仇初叶的憧憬期待，她实在不忍心让她幻灭。她还是挺喜欢这个仅管只会有短短缘份的小姑子。
不过那个什么爱不爱他的问句真的太让人讨厌了！搞得她心慌慌意乱乱的。
爱是什么？她怎么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