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一杯饮料还未喝完,就借口公司有急事走人了,事后对受托打探结果的公司同事说:太土了,根本带不出门去。
…………
终于,浅浅按着要求把人都见完了。
那天,赶上程闵打电话叫罗圩和翟乃飒一起吃饭。桌上,夏立成问:“浅浅,你都见完了?”
“嗯。”浅浅用筷子拨着碗中的米饭。
“有觉得合适的吗?”夏立成很期待。
“有——吧。”典型的夏浅浅式的回答,罗圩知道这些天是白忙了,搞不好夏浅浅现在连哪个是谁都不记得了。
“说说吧。”
“我给他们留电话了。不是说对方要是有意就会打电话的吗?”
夏立成转向程闵:“最近有打电话的吗?”
程闵摇摇头。
散步回家的路上,乃飒说:“浅浅最近会清闲些了。”
“是,浅浅有浅浅的办法。”
“什么?”
“浅浅应该没找到喜欢的人,她不善于拒绝人。但是她会让人发现自己的‘不足’,拒绝自己。”罗圩声音里带着笑意。
“你是说,浅浅故意不让人看上自己,让别人说不。”乃飒恍然:“不失为一种方法,只是太委屈自己了。”
“让她拒绝别人才是为难她。”罗圩说,其实他还有句话没说出来:要是真的碰上浅浅在意的人,她会隐藏起真正的自己,努力让自己去迎合别人的要求。
的确,令夏浅浅最为难的还不是见几个不相干人,让人家挑自己毛病。
浅浅的沉默与听话素来受师长的喜欢,高三报名时夏立成找浅浅的班主任咨询,老师沉吟一刻:“当老师吧,女孩子吗,稳定些。”这句话就决定了浅浅的前程。其实,对于一切需与人打交道的事情都是浅浅的软肋。越是到后来越是惶惑,毕业实习时,已经升级为恐惧。但是,世事难料,在招聘考试中夏浅浅竟能名列前茅。知道自己最终真要去当老师了,浅浅在小屋里呆坐了一天,没来由的流了许多眼泪,她是真的没有信心。
浅浅职业生涯的开始与乃飒是完全不同的。浅浅不太会或者说是害怕跟需要长期相处的人打交道,在办公室里,浅浅很少主动跟人说话,一开始众人聊天时浅浅还会努力地想要参与进去。几次冷场之后,浅浅决定还是做个旁观者好了。慢慢地,同组的人也就认同了夏浅浅旁听者的身份。可喜的是浅浅的寡言并没有引起同事反感,因为在她那里是不会有是非可言的,况且浅浅对于吃些亏的事情也少有怨言。
浅浅的工作成绩不上不下、不温不火,既不会像乃飒那样出色,也不至于让领导皱眉头。在学生眼中她也成了一个不值得与之作对的老师,她很少疾言厉色,即使班级成绩差些也不过是说些今后注意的问题,哪个方面需要改进。
用翟乃飒的话说:“斗争的招数要用也得用在差不多级别的对手身上,不管浅浅是真的不懂还是假的不为,有些招式真是没法用在她身上的。”
这一日,夏浅浅和翟乃飒连同几个年轻的女教师在教工食堂吃饭。其中一位说起最近的相亲经历,犹自愤愤:“你们知道他怎么说吗?”
“怎样?”除了浅浅,几个人都停下了咀嚼的动作,静听下文。
“他说,‘你对我好不好不要紧,只要对我妈好就行了’。”
“这有什么,不过是在你面前的一种自我表现罢了。”乃飒说:“这是想向你传达一个信息:我很孝顺,我是个很可靠的人。”
“还有呢。‘只要你对我妈好,我就一定对你好’。”
“找什么呢?不像是找老婆。”另一位哼了一声。
浅浅把勺子含在口中,想了想问道:“要是你不对他妈好,他也就不对你好了。”
“不过是第一次见面没话找话的事,怎么能当真呢。”乃飒开脱着:“再接触接触看吧。”
临近下班时,程闵给乃飒打电话让她跟浅浅一起回家吃饭。
下班后,浅浅与乃飒一道走路回家。
“乃飒,你说李淼还会跟那个相亲的人见面吗?”
“啊?”翟乃飒一时想不起问题的来源。
“就是吃饭时说的那个。”浅浅提醒她。
“不知道,应该会吧。”乃飒说。
“你说,是家人重要还是爱人重要?”浅浅觉得这个问题还不能准确地表达自己心中所想。
“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情。家人是不能选的,生下来这些人就是你的家人,即使是很不堪的家人,甚至彼此伤害过,还是一家人;爱人是自己选的,走到最后有的会成为比家人还亲近的人,有的会形同陌路分道扬镳。怎么比较呢?”乃飒说出自己的想法。
“对对方的家人好是他爱你的条件吗?”浅浅问。
“我觉得正确的顺序应该是:因为他爱你,你也爱对方,自然会对他周围的人好,这不是什么难事。”乃飒想了想说道:“而不应该是:因为你对他家人好,他才会爱你。”
“不是,我好像问的问题跟我心里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浅浅有些懊恼。
已经走到了家门口,谈话终止了。
吃过晚饭,乃飒跟罗圩提起下午浅浅问的问题,说:“浅浅似乎很在意这个问题。”
“应该会的,她一直有种不被人在意的不安全感。”罗圩希望能有个人让夏浅浅不再活得那么小心翼翼。
☆、记忆橡皮擦
13
带着一段失败的感情遗迹,叶琳琅回到北棉,试图从逃离过的小城吸取重新开始的勇气。小城的街道依旧,两旁的洋槐已有碗口粗细,阳光从细密的枝叶间洒下,一切似乎还是离开时的景象,就连空气中弥漫的也依旧是陈年的槐花香气。在北棉,时光浓稠得像槐花蜜,人们的举手投足都是缓慢的,手足间仿佛连着细细的蜜丝,陈旧中带着香甜。
琳琅与妈妈住的小区已经有些年头,时近傍晚陈旧的老楼把阳光反射成相册里暗沉的老照片。上班的人们还没到下班的时间,小院里静悄悄的,只听见脚下枯叶沙沙的响声,听得人心都是酸软的。
“啊呀,这,这不是琳琅吗?你都知道了?刚回来呀?”冷不防一把尖细的嗓音打破了叶琳琅酸酸的感伤。
“是啊,吴姨,刚下车,还没到家呢?”琳琅停住脚步,回道。
“我早就跟你妈说,叫你回来。你说她一个人生病了,身边没个人怎么行呢。”
“我妈病了?”
“怎么,你不知道。病的时间不短了。阴历二月里头学校体检就说是让她复查,拖到这个月才去住的院。”
“吴姨,您知道是哪家医院吗?我回家我妈不知道。”
“中心医院,你妈也真是的,统共就你们娘俩……琳琅你慢点儿!”
胸口紧紧的。
一口气冲到三楼病房,琳琅站在门外定定神。病房里本就没几个人,下午天好,其他人都出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只有妈妈一个病人,不对,还有一个人。琳琅悄悄地向后退一步。那是一幅很美的画,那男人的手掠过妈妈的脸庞,把一小绺垂在妈妈耳际的发丝理顺到耳后。妈妈低着头,嘴角含笑。琳琅一直知道妈妈是好看的,只是从未见过这样神情的妈妈,似乎岁月在这一刻仁慈的收回了它加注在妈妈身上的印迹。
琳琅不想打破这样的恬静,她转身走到病房一侧的小阳台上,在这里可以看到进出病房的人。
这样的时光很快被人打断了。不多会儿,同病房的病人陆陆续续回来了,病房里热闹起来。
琳琅收拾好脸上的表情,走到病房门口,轻轻地敲了敲门,门内安静下来,都在想这是哪家的亲戚。
肖稚如微微有些惊讶:“琳琅?”
“是我,妈。”琳琅很自然地走过去,语带埋怨:“生病了,你们也不告诉我一声。”
一边的李从远会心一笑。
“你爸对你妈这么尽心,闺女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临床的大娘说:“你能比你爸照顾得更好。”
肖稚如脸色有些不自然,自己还没跟琳琅提过。
“也是。”琳琅笑道:“辛苦您了。”
李从远感激琳琅的懂事,她没有让稚如为难。
太阳已经落山,医生并不禁止肖稚如外出,所以三人决定出去吃顿晚饭。琳琅挽着妈妈的胳膊,李从远稍稍退开一步,走在肖稚如的左边。
“看看这一家人,真好啊。”病房里的人感叹。
肖稚如看看李从远,他向自己点点头:“琳琅,这位是李从远李伯伯,我的……朋友。”
琳琅轻声说:“妈,只要你高兴就好。其实早该这样了。”
肖稚如与李从远相视而笑。
吃过晚饭,李从远告辞离开,让母女俩深谈。
“妈,您怎么了?”琳琅着急地问。
“没什么,就是老觉得头晕。”肖稚如安慰女儿:“从远,嗯,你李伯伯说有些贫血。打几天吊瓶就没事了。”
“是吗?”琳琅不再追问,等一下问问大夫好了:“李伯伯?”
“他是妈妈的中学同学,几年前偶尔又碰上了。”肖稚如觉得跟女儿谈这件事还是有些难开口。
“他……”叶琳琅也觉得今天似乎不太适合谈这个问题:“找个时间,您跟我好好说说吧。”
肖稚如舒了口气,这样很好。
待肖稚如睡着了,琳琅轻轻起身,她想到值班室问问大夫妈妈的病情。
琳琅把门轻轻关上,忽然看到李从远站在下午自己站着的小阳台上,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