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琳琅的心沉了下来。
李从远向琳琅微微颔首,转身先行下楼,琳琅紧随其后。两人一直走到医院门口,那里有一家小小的茶座。李从远选了间靠里的单间,要了一壶绿茶。待服务员离开后,李从远拿出了一沓病历:“抱歉了,琳琅。我没有立即通知你。”
琳琅的手握得紧紧的,不做声。
“你是想自己看还是听我讲?”李从远心疼面前的小姑娘,虽然琳琅不知道自己的存在,但是自己分享着她成长的点点滴滴,在心里与自己的女儿无异。
“您说吧。”
“一星期前,我从外地赶来见你妈妈。她做着饭忽然晕倒,我送她到医院。”李从远斟酌着:“肺癌晚期,已经转移到了脑部。”
叶琳琅很奇怪自己竟然能很平静地问:“那么还有多长时间呢?”
“六个月吧。”李从远声音里带些伤感:“琳琅,有件事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琳琅疑惑地看着他,李从远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琳琅,我想跟你妈妈结婚。小地方都是熟人,我们现在的关系,我照顾你妈妈不是很方便。我不希望有人说你妈妈是非。”
琳琅大脑有刹那的空白:“结婚,可我妈只有六个月的时间了。”
“就是时间不多了,才要抓紧。以前总觉得来日方长,谁能想到天不假年啊。”李从远叹道:“琳琅若是有人说闲话,我可以跟你妈妈做婚前财产公证。”
“不,李伯伯。我们母女身无长物,您怎么会想到这些呢?”琳琅急忙说道。
“我知道,不管是你妈妈的病,还是我们的关系都让你很困扰。李从远说:“琳琅,我给你准备了些东西,放在你们家。这两天先由我来陪你妈妈,你把东西看完,再告诉我结果,可以吗?不管是哪个消息你都需要好好想一想。”
李从远有种让人信服的影响力,而今天的这两个消息确实也让也琳琅有些无从招架,她决定听从眼前这位长者的建议。
14
在咨询过妈妈的主治大夫后,琳琅听从李从远的建议,告诉妈妈自己想先回家洗洗澡换身衣服。
琳琅没有对妈妈说谎,回到与妈妈两人生活了十多年的小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好好地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开始洗换下的衣物。以前,不管琳琅回家有多晚,妈妈都会赶着她先洗澡换衣。琳琅洗澡时,妈妈会在隔着浴室的门边,跟她聊天一边就把换下的衣服洗干净了。
手中泛起白色的泡沫,琳琅的眼泪姗姗来迟。母女二人不在对方面前哭已经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的约定,琳琅快忘了嚎啕大哭的滋味。琳琅自己哭泣声在空空的家里显得突兀,声音没有阻碍的撞向四壁,又扑回到琳琅耳中,四顾无依地感觉油然而生。琳琅忽然又一次感受到那夜小小自己心里深深的恐惧,那一次是爸爸不要自己,这一次换做妈妈了。
行动先于大脑,琳琅掏出手机,这时候能打给谁呢?
是许孟岩吗?不,不能。即使是没有分手,他也不是能安慰自己的人。
越过一个个熟悉或是陌生的名字,有谁能在这时候给予自己渴望的温暖。目光在贺书尧的名字上略作停顿,很快的跳了过去。终于看到了三个字:霍青梅。
电话里,琳琅并没有提起妈妈的事情,青梅快到预产期了,能听到她有活力的声音已经是一种安慰。
“琳琅,许孟岩到处打听你的消息,你知道吗?”青梅的语气慢下来。
“知道,已经结束了。”
“没有转圜的余地吗?”青梅虽然不看好许孟岩,但两人也一起走了这么些年,不是不可惜的。
“我不是轻易说分手的。”
“不会仅仅为了他爸妈的话吧?”
“那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青梅听出了琳琅的心不在焉。
“琳琅,你没出什么事儿吧。”青梅问:“有事儿你跟我说,我办不了,还有何伟呢。”
“没事儿,就是想你了。还有几天?”琳琅打起精神,她需要有个说话的人。
“早过了,小家伙就是不出来。”青梅笑道,一边的何伟对着电话插言:“就她还笑得出来,一家人都快急死了。”
“青梅,上心点,去医院吧。”琳琅也急了:“我刚刚找到工作,不方便请长假,要不我就过去了。”
“好,听你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待会儿就去。”听着那边何伟高声说谢谢叶琳琅:“你来也帮不上忙,等着升辈份就行了。”
“那赶快的,我先挂了。记得生了给我个信儿。”琳琅嘱咐。
“知道了,你先挂。”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霍青梅拿着话筒发呆。何伟拿着住院的东西干着急,现在不敢轻易招惹青梅,只得耐着性子问:“领导,能走了吗?”
青梅很果断地回道:“不能。”
看到丈夫快速起伏的胸膛,霍青梅解释:“五分钟,我得先给贺书尧打个电话,你从手机上把他电话号码找出来。”
何伟一分钟都不耽误的,快速的念出十一位号码。
青梅一边等那边接电话一边说:“我觉得琳琅不太对劲儿。”何伟点点头,指指墙上的挂钟。
“喂,您好。”
“我很好,贺书尧。是我青梅。”快速打断贺书尧礼貌的问候:“我没什么事儿,长话短说吧。刚才琳琅打电话来着,我总觉得不踏实,你要有空回去看看她。嗯。听声音不象生病。该不会是跟许孟岩分手受打击了吧?嗯,好。记得给我打个电话。好,再见。”
何伟长舒了口气,伸手去搀霍青梅。却听到她“哎呦”一声:“得快点儿了,我觉得有东西顺腿淌下来了,可能是羊水破了。”
“我的姑奶奶,咱们可不能这么折腾人啊。”
贺书尧接过青梅的电话,翻出琳琅的号码,其实那十一个数字自己早已经倒背如流。号码拨出去,未等接通就挂了。青梅不是个大惊小怪的人,既然她觉得不对劲,一定是有事发生。这时候打电话过去,按着叶琳琅的脾气也问不出什么来,还是见到人再说吧。
贺书尧毕业后考取了政府机关的公务员,不是什么权力机关,工作很清闲。现在不是单位忙的时候,所以贺书尧很容易地请到两星期的假。
打电话告诉妈妈自己要回家,听到妈妈高兴的声音,贺书尧有些愧疚。想起琳琅说过,人类的感情流向总是由高处流向低处,从长辈那里流向儿孙的,子女对父母的牵挂总赶不上父母对子女的牵挂。自己虽然能不时地打电话报平安,每次通话也不过几分钟的事情,好在妈妈的性格豁达开朗,很少听到她的埋怨。
结束了与霍青梅的通话,琳琅一时间想不起接着该干些什么?忽然想起水里泡着的衣服,把几件衣服晾晒到阳台上琳琅前后花了两个小时,正看着衣角滴落的水滴发着愣,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琳琅生怕是医院打来的,也没看号码,直接接起来:“喂?”
“叶琳琅,我,何伟。”
琳琅的心放下又提起:“怎么样了?”
“生了。”何伟有些语无伦次:“青梅很好。”
“孩子呢?”
“好,都好。母子平安。”何伟终于把话理顺了:“孩子太大,做手术取出来的。青梅睡过去之前嘱咐我给你打电话。”
“那就好,还没给家里人说吧。你去忙吧,等青梅好些了我打给她。”琳琅听到何伟说再见。
琳琅手中握着电话,目光被一沓沓的信件所吸引,她一直知道妈妈跟一位朋友多年来一直有书信往来,没想到的是能有这么多,长长的茶几上搁得满满的。琳琅在茶几前的草垫子上坐下来,取过最上方写有自己名字未封口的信封,琳琅两个字写得磅礴大气想来是那位李从远伯伯的字了。
“琳琅:
你好,虽然你我是第一次见面,但是从与你妈妈的通信中我用特殊的方式见证了你的成长,在我而言,对你已经很熟悉很熟悉。但是期间十数年的事情面对你时却仍然难以开口,或许是年龄的原因或者是生活的年代与环境的影响。所以,我把我跟你妈妈的往来信件交给你,希望你能从中找到祝福我们的理由。
李从远”
叶琳琅看向茶几上李从远悉心编好号码的信,那样厚的一摞大概有几百封吧,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琳琅翻到最开始的一封,邮戳上的日期是86年5月23日。算下来那年自己八岁了,是那件事发生后的第二年。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他结过婚吗?有孩子吗?为什么从未听妈妈说起过?这么多年里他们有没有想过在一起生活?许许多多的问题涌上心头,答案就在眼前,琳琅却有些胆怯。
几个小时过去了,琳琅自始至终维持一个动作,任光影长短变幻。
☆、记忆橡皮擦
15
北棉这几年有很大的变化,车站由城内搬至城郊。贺书尧下车后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先回自己家。
接到儿子回家的电话,杜款冬在贺书尧到家的下午特地早早下班。当贺书尧敲开家门时,屋里已经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出门在外身上渐渐筑起的“盔甲”这一刻尽数消失殆尽。“好香啊,妈妈你做的什么?”贺书尧在门前换上拖鞋。
“你最喜欢的土豆炖排骨。”书尧妈妈打量几个月没见的儿子:“好像又瘦了。”
“你就从来没觉得儿子胖过。”贺功拍拍儿子的肩膀:“看来没间断运动,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