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李从远答得同样认真。
  “好。”琳琅从随身的包里取出:户口薄、妈妈的身份证和必须的证件。
  李从远眼角有些湿意:“谢谢你,琳琅。”
  “您不应该说谢谢。我们是一家人,咱们都希望妈妈快乐。”琳琅犹豫着:“您不介意我继续喊您李伯伯吧,您知道我已经很久没叫爸爸了。”
  “既然是一家人,我们为什么要纠缠于一个无谓的称呼呢?”
  杜款冬与贺功吃过晚饭回家时,看到儿子坐在客厅沙发上,对着电视机换台玩儿。两人相视而笑。
  贺功问:“没跟琳琅一起?”
  “吃过晚饭,琳琅要留在医院陪肖老师。”
  杜款冬从厨房里端出一盘苹果,贺书尧伸手拿过一个,北棉的苹果以甜、脆、水分大而闻名。
  “琳琅怎么样?”款冬问。
  “还可以吧,她的反应算是正常。”书尧回答。
  “琳琅向来懂事。”款冬说:“不过,琳琅要上班,怎么照顾稚如?”
  “有李伯伯。”书尧话接得自然。
  不说杜款冬,就连贺功的好奇心也被调了起来:“李伯伯?”
  “怎么说呢?”贺书尧觉得似乎很难跟父母说清楚。
  “正常说就行。”贺功瞟一眼儿子。
  “儿子,还是妈问你答吧。”杜款冬说:“李伯伯是谁?”
  “他叫李从远,是考古的。”
  “跟肖老师什么关系?”
  “以前是同学,现在已经是法律上的夫妻关系了。”
  “夫妻关系。夫妻关系?”款冬惊讶地看着儿子。
  “是啊,今天我跟琳琅陪他们去的民政局。”
  “太好了,是不是贺功?”款冬是真的替肖稚如高兴,随即感慨地说:“要是早些日子该有多好。”
  贺功拍拍妻子的肩膀。
  征得主治大夫的同意,李从远和叶琳琅为肖稚如办理了出院手续。
  肖稚如站在贴有大红双喜的门前,笑着说:“是你吗,琳琅?”
  “是我,今天喜字一贴上,楼上楼下的邻居们都来问过了。所以,您和李伯伯就是手牵着手在小区里散步也不会有人来问了。大家都知道了。”琳琅难得的调皮。
  “还是你聪明。”
  或许是心情好的缘故,肖稚如的身体大有起色。选在一个阳光晴好的下午,杜款冬邀请琳琅一家人到自家吃饭。
  贺功与李从远一见如故,两人相谈甚欢。肖稚如在厨房给杜款冬帮忙,两人聊些女人间的私房话。琳琅坐在客厅的一角,只是微笑着看着,并不说话。贺书尧时时起身斟满空了的茶杯。
  琳琅未曾想到在母亲生命的即将结束的时候,竟是母女二人度过的最温馨愉快的日子。或许这就是生活,冥冥中的主宰在带走一些的同时,会赐予另一些以作补偿。琳琅看着厨房里的妈妈,想起出院那天妈妈说的话。病到这种时候,任何的谎言都是需要病人帮助才能圆的下去的,偏偏肖稚如已经不愿让三个人继续演戏。
  “你们是我最亲近的人,所以我不希望你们这么为难的说些言不由衷的话。”肖稚如很平静:“尽管我不知道是哪一种,但绝症是确凿无疑的。为了我,希望不要徒劳地延长我的生命,我希望能体面地离开。”
  是以那天之后,肖稚如接受的就只是一些必要的基本治疗。她充分地享受这最后的时光,每一天都过得充实高兴。每天清早,她会早早的起床,与李从远两人去早市买新鲜便宜的蔬菜瓜果,偶尔会带回一两枝带着露珠的鲜花。琳琅睡醒时,经常是只有桌上为自己留下的早饭。精神好的日子里,肖稚如会与李从远做一些近距离的游览。
  李从远事事以她为重,不曾勉强肖稚如半分,即使是在她做出终止治疗的决定时。他对琳琅说:“生命原本就是她自己的,如何度过应该由她自己做主。前半生里,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在即将结束时,理当得到尊重。我只需要在我们不多的日子里让她感到高兴就好。”
  琳琅见过离世前的癌症病人,她在内心并不认同对生命地痛苦延长。只是当离开的人变成自己的亲人时,有时还是会觉得即使痛苦也要让她活着。琳琅就在矛盾中看着妈妈带着幸福的笑容一天天衰弱下去。
  18
  贺书尧的电话响了,他看了看显示的号码不觉一怔,下意识地看向一旁的叶琳琅,起身走到阳台。
  “喂?”
  “你到了,在车站?”
  “我在家,嗯。可以。”听到电话那边的人,贺书尧转头看向叶琳琅,她嘴角带着笑倾听两个男人的谈话:“她很好。我不知道是不是想见你。”
  贺书尧略作停顿:“你在车站东门等我,我一会就到。见面再说。”
  见儿子进来,正在与琳琅摆放杯盘碗盏的杜款冬问:“谁的电话,这么神神秘秘的?”
  “一个老同学,在车站等我去接一下。”贺书尧回避琳琅的目光。
  “什么同学?琳琅认识吗?”款冬并不抬头,顺嘴问道。
  “啊,男生。琳琅可能忘记了。”贺书尧一时想不出用个什么名字搪塞,所幸琳琅也并不在意。
  “那,爸、妈、李叔叔、肖老师,我出去一下了。”贺书尧取过门边的钥匙:“你们先吃,不用等我。”
  “你这孩子真是的,赶这时候出门。”款冬抱怨。
  “孩子不是有事儿嘛,款冬。”肖稚如对贺书尧说:“路上小心,早去早回。”
  “好。”
  “琳琅你知道那个同学吗?”款冬问。
  “不知道,有些男同学真是记不住了。”琳琅心中有些想法,只是太过模糊转瞬即逝。
  贺书尧赶到车站时,许孟岩已经等了些时候。这是两人毕业之后的第二次见面。两人各怀心事并未多言,很有默契地一左一右上了出租车。
  “到哪儿?”司机问。
  “听风苑。”贺书尧略作思索,说出了一家餐馆的名字。
  之后,车内三人陷入沉默。
  听风苑离车站不远,许孟岩站在路边看贺书尧付过车费,贺书尧找一间僻静的雅间。一落座,服务员送上菜单,贺书尧将菜单递给许孟岩,许孟岩摇摇手:“你来。”贺书尧也不客套,点了几样小菜。
  贺书尧低头用茶水冲洗两人的餐具。
  “书尧,我的来意,你应该明白。”许孟岩把玩手中的茶杯。
  “嗯。”贺书尧静待下文。
  “她好吗?”
  “这个问题我很难回答。”贺书尧看向许孟岩。
  “跟我说说她的近况吧,书尧。”许孟岩语气里有不多见的祈求。
  “琳琅妈妈时间已经不多了,癌症晚期。”贺书尧说。
  许孟岩很讶异:“我以为琳琅是为了躲我才辞职的。”
  贺书尧也很感意外,他一直以为琳琅不过是请了长假,没料到她已经辞职。
  “不知道琳琅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想现在的她只想陪伴肖老师走完最后的日子。”贺书尧猜测。
  “我想见她,书尧。你说她会见我吗?”
  “我不知道。”
  “你能帮我吗?”许孟岩虽然觉得难以启齿,但还是开口了:“我知道,你一直喜欢琳琅。”
  贺书尧并不否认:“是。我会征求琳琅的意见,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情,见与不见都应该由琳琅自己决定。”
  “谢谢。”
  “我并不为你,也是为了琳琅,更是为了我自己。吃吧,我饿了。”
  “琳琅知道你喜欢她吗?”许孟岩问。
  “我不知道。”贺书尧实事求是地回答。
  “那如果我跟琳琅分手了。你会怎么做?”
  “顺其自然。”贺书尧回答:“不过你放心,在你们正式结束之前,我会做好琳琅的同学、朋友。”
  “我知道。”
  贺书尧和许孟岩站在书尧家楼下的小花园里。
  “妈,肖老师他们走了吗?”书尧给家里打电话。
  “这就走?您让琳琅接一下电话。是,想见她。嗯。”贺书尧听到妈妈喊琳琅接电话。
  “琳琅,孟岩来了。我们在楼下的紫藤花架下面。好,等你。”贺书尧对许孟岩说:“她一会儿下来。”
  肖稚如问:“书尧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没事,一个老同学想见见面。”琳琅向杜款冬告辞:“叔叔、阿姨,我先走了。”
  “等等,琳琅。”李从远站起身:“稚如,我们一起走吧。客不走主不安,时间不早了。”
  “好。款冬,你也该收拾收拾休息一下了。”
  “也好。”贺功、款冬知道肖稚如体力有限,并不强留:“以后有机会再聚。”
  许孟岩看到琳琅与一男一女两人一同向小区大门口走去。询问地看向贺书尧。
  “那是琳琅的妈妈。”贺书尧解释:“肖老师与李从远叔叔刚刚结婚。”
  “结婚?”
  “是,最近的事。”贺书尧看着停在门口的琳琅向先行离开的父母挥手:“你要是想知道详情,让琳琅告诉你吧。她来了。”
  伸手取过许孟岩的背包:“你们好好谈谈,把我先帮你带走,晚上住我们家。看到了,中间楼洞三楼东户。”
  许孟岩回来时已经是晚上十点钟。贺功与杜款冬因为第二天还要上班,早早回房休息了。
  “送她回家了。”贺书尧问。
  “嗯。”许孟岩接过贺书尧手中的遥控器,随意搜索电视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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