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下午的阳光很好,贺功带着妞妞到河边公园玩,书尧一起去看新清理的河道。家里只剩下款冬和琳琅,两人坐在朝阳的客厅里喝茶,暖暖的阳光照得人懒洋洋的,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家常。
  款冬几次欲开口,琳琅都看在眼里:“妈,您想说什么呢,这么难开口?”
  “是有件事儿,想跟你说。”
  “您说就是了。”琳琅给款冬续茶。
  款冬沉吟一阵,说:“你爸爸最近联系过我们。”
  琳琅神色很平静,清亮的眼睛望着款冬静等下文。
  “他想见见你。”
  “已经说过的。”琳琅笑,“我还没想好。”
  “他说要去你妈妈墓地看看。”
  “可以啊,这不需要我同意的,就算是老朋友,到妈妈墓前看看都是可以的。”琳琅说,“我想李伯伯也不会反对的。”
  款冬笑了:“你这说话的口吻倒是跟李从远一样。”
  “您见过李伯伯?”琳琅问,“过年时他回家来住过几天,就没再见到。您看他的身体好吗?”
  “除了头发全白了,精神倒是很好。”款冬说:“清明的时候,他回来看你妈。”
  “他是不会忘记的。”琳琅嘴角噙着笑意。
  “真不想见一面吗?人上些年纪,心也就软了。他很想见你。”
  “妈,对他,我是没有什么感觉的,谈不上想念也说不上记恨。他对我而言就是一个陌生人,我不太善于跟陌生人打交道。”琳琅很难找到合适的句子表达。
  “再想想看,如果不是太为难的话,还是见上一面吧,他也老了。”
  “好。”
  “你们读书的城市里有他的一个得意弟子,他会在那里住些时候。你什么时候想见,告诉我一声。”
  ☆、人生一树花
  30
  叶琳琅原以为,不会有想见面的一天,但是世事总是出人意料的。
  事情的开始竟然是因为许孟岩。
  很平常的一天,两人在浅浅学校门口分手,许孟岩要出差两天,收集案件的相关证据,为方便起见,他与助手郭钧自己开车前往临市。
  浅浅下班后与许仲良和孟霞一起吃过晚饭后,留下来过夜,顺便整理一下换季的衣服,因为很少在家中留宿,屋里的空气有些闷。她打开了门窗,傍晚的风吹进屋内,湿润、温暖,已经有了些夏日的感觉。
  “浅浅,下来吃草莓了。”孟霞在楼下喊。
  浅浅放下手里的衣服,拿起梳妆台上的发圈把及肩的头发拢在脑后。
  许仲良手里还是数十年不变的报纸,桌上是一大盘鲜艳欲滴的草莓。
  孟霞招呼浅浅:“今年咱们院子里自己种的。你爸糖尿病不敢吃,凉东西我也不敢吃太多。”
  浅浅笑笑,拈起一颗放进嘴里。孟霞很期待地看着她:“怎么样?”
  “比外面卖的甜。”
  “那是,自己种的,纯天然。不打农药,也不用催熟剂。”孟霞很得意:“这是香莓,我找隔壁老赵要的苗。还有呢,留给孟岩。”
  许仲良笑道:“孟岩不爱吃零食,留也是白留,还不如你们自己吃。”
  “浅浅,孟岩什么时候回来?”孟霞忍不住也捡一颗。
  “明天下午,孟岩说会尽早赶回来的,最迟后天一早就回来了。”浅浅说。
  许仲良说:“告诉他,不要太赶了,安全第一。”
  “哎。”浅浅答应着。
  电话铃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许仲良顺手接起来。
  “是,我儿子。”许仲良的脸色慢慢渐渐凝重,浅浅和孟霞也安静下来。
  “好,是。”许仲良说:“您稍等,浅浅记下来。”
  浅浅点点头。
  “您请说,县第一人民医院,307号病房。”许仲良放下电话,觉得手脚有些发抖。
  孟霞的脸色苍白:“孟岩?”
  “孩子,你得坚强些了。”许仲良看着浅浅,慢慢地说:“孟岩出了车祸。”
  夏立成接到浅浅电话,通知罗圩第一时间赶到许家。
  事实上,许孟岩并没有在307病房,住在那里的是他的助手小郭,许孟岩正在监护室中观察。
  事情并不复杂,两人办完事回住的酒店,许孟岩累了,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睡着了,小郭开的车,迎面开来的越野车上司机喝了酒,速度太快,根本就躲避不及。
  罗圩找到了接诊的大夫:“病人送来时意识清醒,ct检查结果颅内出血,颅骨骨折,中线斜,左耳出血,大概就是这样。”
  “是否还有出血?”
  “第二次ct检查,仍有出血。”
  “是继续观察还是立即进行开颅手术?”罗圩问。
  “说实话,我们医院的脑外科现在没人能做开颅手术,一般都是请外面医院的专家来做。”
  “主刀的医生您不用操心,我们已经联系好了。只是你们的手术设备?”
  “这没有问题,手术设备是去年新配备的,最先进的。”医生感叹:“现在是只要有钱什么先进设备都进的来,就是人才难求啊。对了,您请的是?”
  “叶文柏教授。”罗圩翻看各项检查报告:“我能看看你们的手术室吗?”
  “叶教授?”年轻的医生很是吃惊,“我做不了主,您等会儿,我给您问一下。”
  年轻的医生跑到办公室打电话,罗圩平息一下杂乱的心绪。
  先要做的是给孟岩再做一次比较详细的检查,然后联系正在自家做客的老师叶文柏,虽然这样的手术自己独立完成很多次了,但是开颅之后或许会有其他突发状况,还是谨慎些的好,浅浅已经经不起再一次打击了。
  医生小跑着回来,说:“我们院长同意了,他让我问问,真是叶教授亲自主刀。”
  罗圩很肯定:“是。”
  小医生陪罗圩查看各项设备:“看您也像医生。”
  “是,咱们是同行。”
  “想起来了,你是罗圩。”小医生恍然大悟。
  “是我。”
  “我见过你,毕业的时候在你们医院实习来着。”小医生很兴奋:“怪不得能请到叶教授呢?其实您自己就能做。”
  “关心则乱,那是我的亲人。”罗圩很满意:“谢谢了,咱们出去吧。”两人脱□上的无菌衣。
  “请尽快安排一次检查。”
  “好,知道。”小医生知道这是一次难得的学习机会。
  晚上22时30分,叶文柏出现在医院。
  “老师,这么晚还让您赶来。”罗圩有些抱歉,叶文柏这次是为些个人的事情来的。
  叶文柏伸手接过罗圩手里的病历:“你也学会这一套了?”
  罗圩有些不好意思。
  “为什么不自己做?”叶文柏头也不抬地问。
  罗圩还是那句话:“关心则乱,病人是我的妹夫。”
  叶文柏抬起头看着罗圩:“进了手术室,都是病人。”
  “这次我做不到,老师。”罗圩:“浅浅再经不起刺激,我……”
  “其他病人的家属一样经不起刺激。”叶文柏说得很是严厉。
  罗圩不敢吭声。
  夏立成陪着许仲良,程闵劝说着一直没有停止落泪的孟霞。浅浅站在监护室的玻璃窗前,一瞬不瞬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许孟岩,因为擦伤,他的脸显得有些青肿。
  虽然不是医院联系的专家,因为是叶文柏,所以医院仍然为他安排好了住处。明天的手术需要罗圩,叶文柏带他一起回宾馆。
  小医生动用自己的“权力”,安排了一间空闲的病房给众人休息。但是没人离开。
  次日8时ct复查依旧出血。
  9时,许孟岩被送进手术室,接受开颅手术。
  手术进行中,何伟、张政委、贺书尧和叶琳琅相继赶到医院。
  四位老人,手握着手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
  贺书尧用目光寻找着夏浅浅,琳琅顺着书尧的目光看去,窗前一抹纤细的身影背对着众人,玻璃上映着她的身影。浅浅双手交握放在颌下,头微微低垂着。琳琅走上前,轻轻抚着她的肩头。两人在玻璃窗的影子中相视。
  叶文柏看着罗圩处理好颅内的淤血,检查中两人的怀疑被证实,在淤血覆盖面下,有一个豆粒大小的血管瘤。
  “万幸,没有造成血管瘤破裂。”罗圩小声说。
  “罗圩。”说话的是正在接受开颅手术的病人,手术里的医护人员皆是一愣。
  “语言能力未受损。”叶文柏沉稳的声音很有安抚性,各人马上进入工作状态。
  “怎么?”罗圩问。
  “浅浅,好吗?”
  “只要你好好的,她就好。”罗圩问:“感觉怎么样?”
  “你说呢,一群人围着你打开的头颅。”许孟岩慢慢地抱怨。
  “语言、听觉、思维、记忆功能良好,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叶文柏笑道。
  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来,等在门外的人反倒不敢向前。
  罗圩摘下口罩,“手术很成功。”
  孟霞重又坐回原处,一下子哭出了声,夏立成与许仲良紧紧地握着彼此的手,唯有浅浅向着病床上的许孟岩一步步走去。
  早已等候多时的院长,迎向有些疲惫的叶文柏:“叶教授,您辛苦了。”
  贺书尧感觉到琳琅背部的僵硬,他柔声问:“琳琅?”
  已经走过两人身边的叶文柏停下了脚步,一边的院长有些疑惑的问:“叶教授?”
  叶文柏缓缓的转身,那个身量高挑的年轻女子,是她,三十年前初次见到她时,就是这幅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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