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什么事呢?”
  “这事跟哥哥上次带回的那位公子有关……”月浅笑低下头,轻道。
  “西门飘雪?”月浅言何等聪明,立马猜出了其中关键,“你,喜欢他?”
  “嗯。”少女的脸颊上飞起两团红霞,声音细若蚊呐,“很久了。”
  “你怎么会喜欢他?”月浅言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惊讶与激动,一把按住妹妹的肩,“你知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个好人。”少女抬首,眸中泪光闪烁。
  “是!他是个好人!”月浅言一扫平日的谦谦儒雅君子之风,“但是——他对谁都好!尤其是那些年轻貌美的女子!就算他对你好,那也是因为他对所有人都好!这对你来说不啻为一种残忍!”
  “可是——我还是喜欢他!”月浅笑紧紧拉住他的衣袖,泣道,“哥哥,你不知道,三年前——”
  三年前,正值阳光明媚的春季,又逢上巳佳节,金陵城中游人如织、欢声笑语不断。
  朱雀大街上,远远地驶来一骑一车,马蹄声清脆而响亮地划过石板长街;车轮辘辘,在晴空下翩然驶至繁华街市。
  马是宝马,车是香车。白金饰鞍,彩绘饰厢。车马徐行,散发一路白蔷薇的芬香,惹得路人纷纷投去艳羡的眼光。
  “看呐!马上少年已是如此风姿卓然、俊秀清雅,不知车内又是怎样的一位绝代佳人?”人们惊叹不已。
  在城中最大最繁华的酒楼前,车马止步。马上白衣少年翻身而下,走至车前,柔声而语:“浅笑,走了一天了,也乏了,就在此歇息一晚吧!”
  那年,她正值豆蔻妙龄,听闻金陵三月三热闹好玩,硬吵着要去看。母亲不放心,便让哥哥陪她一起去。
  “不乏呢!好玩得紧!”镶有竹饰、绘有花卉的精致车帘被侍女打起,露出车中芊芊柔荑,以及,随后出现的如花笑靥。
  少女步下车,格格娇笑,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周围的街市和人群。她身穿粉色丝衫长裙,披着绛色软烟罗,鬓上步摇轻晃,行动起来别有一种弱柳扶风之姿。
  “啧啧!真是美人啊!”
  “不知是谁家的姑娘,这般如花似玉?”
  路人纷纷驻足惊叹。
  煦日春风中,少女笑得烂漫无邪。
  “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忽然,一个淡淡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赞美,携着几分轻佻。
  那一刻,她的视线穿过重重人群,终于寻到了斜坐在二楼窗边持觞浅笑的他。上扬的嘴角,微阖的星目,清隽的面容,一身落拓潇洒不染风尘的白衣,整个人恍若一束光,瞬间照入了她的心田,点亮整个天空。
  那一瞬,她的笑在脸上凝结,而他的笑容却在阳光下定格成为永远。
  后来她常想,有时喜欢上一个人就是那么一刹那。只是一句简单的话语、一个轻轻的动作,就让她从此迷上了他的眼角眉梢、他抿成一线的薄唇,甚至是,他那坏坏的笑。
  她也记住了这个少年的名字——西门飘雪。
  如今,三年过去了。日夜思念,心中的感情愈益强烈。在上次见到他又来山庄后,她心中的那股潮水再也遏止不住,终于逼得她向母亲开口。
  但,理所当然,是毫不留情的反对。
  少女的眉头皱得更紧,看着眼前长身玉立的白衣男子,几乎是哀求道:“哥哥,你帮我向母亲说说好不好?我是真的很喜欢他!我不管他是什么人,我都愿意嫁给他!”
  “唉!”月浅言无奈地叹气,这个才过及笄之年的少女哪懂什么叫喜欢,什么叫永远?
  但他最终还是抵不住妹妹的苦苦哀求,只得答应。
  月华山庄大厅内。
  “什么?她居然还要嫁给他!”庄主黎心韵震怒至极,厉声道,“这个丫头简直疯了!”
  “母亲息怒。”月浅言恭敬地立在大厅中央,低头作揖,“妹妹也是真心喜欢西门公子。”
  “看来我真是宠坏了她!”紫衣华服女子狠狠一拂袖,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她难道不知道西门飘雪是个什么样的人吗?那个人轻浮放荡、桀骜不驯、有家不归、总在外面寻花问柳。这样的男人,如何担当得起一个女孩家终身大事的重任?”
  月浅言只是垂手立着,不敢抬头,亦不敢言语。
  许久,渐渐冷静下来,黎心韵问道:“我教你办的事可办妥了?”
  “孩儿无能。”月浅言愧道,“无论是东方世家的凌小姐还是南宫世家的菁小姐,都回绝了孩儿。”
  “也罢!”黎心韵长叹一口气,“数百年来,这四大世家便是代代联姻,外人就算是权势熏天,也登不了他们的府第。”她在大厅中踱来步去,兀自思索,“不过西门世家却是个例外,哼哼……谁叫他们家出了一个那样的怪胎呢?”
  当她提及结交挚友时,月浅言一直平静的眼中泛过一丝波澜。
  “言儿,你马上去备一份厚礼,去西门世家说亲,就说我月华山庄欲与之永结秦晋之好。”黎心韵忽然狠下决心,“我们月华山庄必须要与四大世家结成联盟,否则将在中原武林无立足之地!”
  “是。”月浅言礼毕而退。
  “西门飘雪——”月华山庄庄主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真是便宜你这臭小子!”
  第九章 人间天上两霏微
  更新时间2012-2-26 14:48:42 字数:2559
  洺泉客栈。
  一个优雅诗意的名字,却是一间再简陋不过的小客栈,隐藏于木渎镇偏僻的深巷中。
  客栈老板不过一小小生意人,店里平日来往的也只是一些下苦力的贩夫走卒,怀里揣着几个铜子来喝碗劣酒,唯一的一个小伙计倒也悠闲,常常趴在乌黑油腻的饭桌上呼呼大睡。
  因为客人不多,客栈每日一过黄昏就必定准时关门。
  这日,眼看着太阳快要落山了,店中酒客纷纷离去,老板正欲吩咐店小二收拾东西打烊,门外却忽然来了一辆马车。
  这可是难得一见的情景,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向外面望去。
  一辆金碧辉煌的马车正停在店门口,拉车的是四匹毛色纯白、体格健硕的骏马,银丝马鞭、黄金辔头,四马在车前一字排开,步调整齐,甚至连呼吸都极为一致,一看便知这些马都经过严格的专门训练,非同一般。
  描金车门前坐着两个面容冷峻的车夫,一身玄色武士打扮,手中长鞭在夕晖中闪耀着刺眼的银光。
  车后是一对训练有素的骑兵,清一色的玄色劲装,个个如黑塔般伫立在马上,一动不动。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样的人哪?
  店老板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这样的派头,定然有着滔天的权势,非富即贵,不知是哪位王侯将相居然会降临自己这毫不起眼的小店!
  这可是他,不,他们这一群人,毕生从未见过的景象!
  众人屏息凝神,等候着马车主人的出现。
  一方锦绣矮凳被车夫恭敬地放在车前,随后,华丽精致的车门被轻轻推开一扇,一截莲藕般雪白的玉臂伸了出来,腕上翡翠手镯泛着莹莹珠光,如美人眼眸流转不息。
  拥有这样一双纤纤玉手的主人该是何等的惊艳啊!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生怕错过一个微小的细节。
  却见一位青裙女子低首步出车,二八芳龄,亭亭玉立,身姿曼妙。女子一双美眸缓缓扫过全场,回头对车厢躬身行礼道:“夫人,就是这里了。”
  “夫人!”
  众人大失所望!
  眼前的这个青裙女子也是个千里挑一的美人,却只是个丫鬟!而车中主人,定然是难得一见的天香国色,想不到却已是有夫之妇!
  酒客们纷纷摇头叹惋,悲从中来。
  然而,更令他们失望的还在后头。
  从车中步出的居然是个四十许的女人!
  显然已不再年轻,华美的丝质纱衣掩不住肌肤的渐渐黯淡,浓妆艳抹背后依旧是岁月的刀工无情刻下的纹路;纵然经过精心的妆扮,颓势却由内而外地包裹住了整个身体,唯有夕阳下修长的剪影中,依稀可见曾经的风华绝代!
  心痛!心伤!
  女人的美丽果然只有青春!
  然而,一切最终都会变成黄沙之下支离的白骨。
  “青萝,”那位夫人抬眼看了看这家简陋的小客栈,问道,“你确定是这里吗?”
  “是的,夫人。”青裙丫鬟毕恭毕敬地答道,“据探子传回的消息,公子就是住在这里了。”
  “那么,进去吧!”
  “是。”青萝走上前来,让夫人搭着自己的手臂。
  酒客们这才醒悟,慌忙让出一条道来。
  “她来了。”
  “我是不会回去的。”
  洺泉客栈二楼的一间客房中,两个声音先后响起。
  随即,又陷入沉寂。
  二人各自坐于窗前,听风过树梢,静默不语。
  “咯吱咯吱”的步履声从木板楼梯上传来,于寂静中清晰可辨。饶是有丫鬟一路搀着,中年美妇依然走得很吃力。
  “孩子,”美妇推开虚掩的门,来到他们面前,开口道,“跟我回去吧!”
  “哼!”西门飘雪转过身去,恶狠狠道,“你知道我是不会回去的!”
  这样的回答显然是在意料之中,美妇侧目,对着他身边的白衣女子微微一笑:“这位想必就是于我儿有救命之恩的青城姑娘了,多谢!”
  青城忧心中一凛,自己为西门飘雪解毒之事从未向他人道过,这个女人怎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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