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但是，又怎能不想？
那个白衣飘飘的女子，那个冷淡若冰也寂寞如冰的女子，那个曾陪他走过一段艰难的岁月对他暗生情愫却不肯承认的女子……如何不想，如何能放？
“君若离去，我不相留。”
她似有千言万语，却都哽咽在喉中。
当她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他仿佛看到她那苍白冷淡的脸上，隐隐有泪光滑过……
不想放弃，可是，却不得不放弃。即便今后，是永久的离别、一世的伤痛。
“青城——”他松开紧握的手，却看到了滩化在掌中的眼泪。
第十一章 柳荫深处马蹄娇
更新时间2012-2-29 18:00:14 字数：2583
一场场秋雨洗刷了金陵城中夏日的灼热，也带走了烈烈激情。风携着雨从遥远的旷野上吹来，卷起阵阵微凉的寒意。
漫天风雨迷茫，西门世家蜿蜒曲折的回廊中，一道白影划开蒙蒙水雾，飘忽而至。
“公子，”一家臣飞身来到他面前，伸臂拦住去路，“你这是要去哪儿？”
“不用你管！”正欲出门的世家公子衣袖一扬，脚步并不停下，“本公子要去哪还轮不到你做主！”
“可是公子——”家臣也不敢正面抵触，只得道，“夫人叫你过去。”
白衣猛然凝滞，西门飘雪缓缓回头，眸中光芒渐渐黯淡下去，转而泛起一层淡淡的忧伤：“知道了，我这就去。”
还是初秋，可西门世家的慕沄阁中，却是暖意融融。铺设在檀木地板下的精铜管中流淌着循环的热水，将紫金熏炉中的沉香弥散到阁中每个角落。重重帘幕低垂，阻隔了外界的一切寒气。
忽然，一声低低的咳嗽从阁中红木百子万福床上传来，站在外边伺候的侍女连忙小跑着过去：“夫人可有什么吩咐？”
“青萝，他来了吗？”罗帐里的声音透着几分疲倦，几分担忧，与平日里的雍容大是不同。
“夫人请放心，资管家已去请了。”青萝俯身过去，笑慰道，“公子很快就到了。”
“嗯，”帐里的夫人轻轻叹了口气，“希望他能听话些。”
“娘亲！娘亲！”忽然，一声声急呼从外边远远传来，慕沄阁中，白影一晃而入，挑起阵阵寒意。
“越发没有规矩了！”叶冰凝蹙眉，叫人打起帷幕，撑起身子坐了起来，“你呀！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嘻嘻……”西门飘雪却笑得毫无顾忌，大大方方地在床沿上坐了下来，“在娘亲面前，我永远都是小孩。”
“你……“叶冰凝看着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然而笑着笑着却突然顿住——殷红的血如花朵一样在锦被上晕染开来，映着女子苍白的脸，在绯色的帐光里，如云如霞。
也有几丝血迹溅上了他雪白的衣襟，勾出一道道鲜红的线，宛如刀斧深深划下的伤痕，触目惊心。
“娘亲……”他惊呆了，一时失语，“你……你怎么了？”
“我没事。”叶冰凝接过丫鬟递来的丝帕，从容抹去嘴角的血迹，笑道，“只是有点累了。”
“你胡说！”西门飘雪霍然站起，情绪激动，“你骗我，你明明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叶冰凝抬起死灰色的脸，黯淡无光的瞳眸中蓄满泪水：“原来，你都已经知道了……”
“是，我是知道了。”西门飘雪在母亲的床边跪下来，泣道，“可是，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唉！”西门世家夫人深深叹了口气，“人从一出生起，就注定着死亡。只要活着时能开开心心，尽情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就算死了，生命也不会留下什么遗憾。”她艰难地抬起手，轻轻摩挲着他的头，“孩子，我希望你能明白一句话——生若尽欢，死当无憾！”
西门飘雪轻轻地问：“那么，你这一生，可担当得起这句话？”
一抹淡淡的笑意掠过她的唇畔：“我只愿你，幸福安好！”
西门飘雪闭上眼，深深地低下头，回想起一直以来母亲对自己的纵容，回想起母亲平淡的一生，回想起自己这三年来驰马仗剑潇洒自由的岁月……忽觉内心五味陈杂，心如刀绞。
那段与那个白衣女子泛舟溪上、并辔江湖的日子，是再也不会有了啊！
再也不会有，又何谈幸福安好？
走出慕沄阁，他木然地移动着，脑中空空荡荡，除了母亲最后说的那句话。
“过几日东方凌会来府上，你要好好地招待她。”
金陵城外。
下了半月之久的秋雨终于停了，这日，恰逢秋高气爽，金陵城中的男女老少郊外登高秋游。
长江边上，游人如织。秋日的江水，愈发多情迷人。
梧桐和银杏的叶子都已灿烂金黄，落在草地上，织成云锦大道；四季常青的樟树和松柏在明丽的秋阳下焕发出层层叠叠千百种绿来；漫山遍野的菊花争奇斗艳，开得正盛；江堤上一排排垂柳，在九月的微风中向众人展示着自己最后一点绿意。
一袭湖绿衣衫的女子在江堤上迎风奔跑，长发飞扬，笑声清脆，绿色裙裾在风里飘飞，眼波如春水般盈盈荡漾。
她跑在众人的最前面，还不时回过头来，对后面的白衣男子挥手笑道：“你再不快点我就不等你了哟！”
西门飘雪牵着两匹马，不远不近地跟着，面容沉静如水。听闻此言，稍稍加快了步伐。
绿衣女子却忽然停了下来，靠在江堤护栏上，以手支颐，眺望着远方的天空发神。
“东方姑娘，怎么不走了？”西门飘雪来到她面前，问道。
奉父母之命来陪这位东方世家的凌小姐秋游，他心里多少是有点不情愿的。
“不好玩，你总跟不上我的速度。”东方凌嘟起小嘴，嗔怒，“你看起来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心思不知道放在哪儿？”
“嗯……”西门飘雪苦笑，轻道，“那你还要怎么办？你看我都陪你出来了，你说要去登高，我就陪你去登高；你说要去纵马，我就陪你去纵马；你说要来江边，我就……”
“住嘴！”东方凌忽然转身，狠狠道，“我才不要你像个没思想没灵魂的傀儡一样跟着我！”她的声音回荡在江风中，大得足以让每一个路过的人听见，“我希望你跟我在一起是快快乐乐的，而不是勉强的被动！”
“东方……”后面“姑娘”两个字却怎么也无法说出口，他艰难地吐出一个陌生的称呼，“凌姑娘……”
“对了嘛，这样多亲切！”东方凌笑着又在前面跑起来，“走吧，我们过去找个地方休息一下，跑了一天了，多累啊！”
“嗯。”他牵起马，机械地跟着后面。
“其实你并不是那样的人……”绿衣女子抱膝坐在湖边的草地上，望着眼前涟漪微扩的湖水怅然道，“——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
“是么？”西门飘雪微微动容，却继续不动声色地将马拴在树上，“那你说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表面看似不羁轻浮、嬉皮笑脸，其实却没有人知道，在这样一个面具之下，你的心是多么的稚嫩脆弱。你看似喜爱拈花惹草、心猿意马，可是却比谁都深情专一。你只是不轻易爱上人，但一旦爱上了，你将会对她付出全部的真情！”她看着那一身背对她的白衣，纯澈的眸子泛起隐隐哀忧，“不知谁才会是你的那个‘她’？”
风沙沙地拂过林梢，秋意渐深，水边垂柳已是掩不住的颓败与苍凉。
他并未回答，只是又解开了缰绳，淡淡道：“天凉了，回去吧。”
“西门飘雪——”东方凌霍然起身，盯着他的背影大声喊道，“难道你对我就没有一点点的喜欢？”
脚步霎时止住，他回头：“如果有一天，你成为了我的妻子，我自然会喜欢你。”
“你……”东方凌瞬间委地，绿裳摊在草地上，渐渐被湖水攀上。
“谁？”西门飘雪大喝一声，眼神霍然雪亮，“出来！”
浓密的香樟背后，一道白光一闪而过。
刹那间，他仿佛被击中了心脏！
是她！
真的是她！
“青城——”他不顾一切地追上去，“不要走！”
秋日的原野，那一袭白衣越飘越远，眼看着即将消失在天水相接处，他焦急不安，发足狂奔。
要追上啊！一定要追上啊！
否则今生今世，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第十二章 迷津天上惘星槎
更新时间2012-3-3 12:42:10 字数：2968
初秋薄暮，漫天霞光正渐渐散去，给人间留下一地的凄冷、寂寥。
天黑得比以往更早了，夜色正逐渐弥合。
江面上泛起蒙蒙水雾，空气湿润，遥遥望去，路上行人稀少。
她从酒壶中抬起醉醺醺的眼，竟是要下雨了么？
不管了……醉吧！
油漆脱落的桌面上横七竖八地堆着十几个酒壶，地上也是一片狼藉。灯火忽明忽暗，映得她苍白的脸上浮起一种病态的潮红，伴着明明灭灭的火光，在夜里备显落寞。
离开家已经很多年，一人一剑闯荡江湖，见惯了生死，本以为心早已淡定若水，在面对任何事情时都能将情绪掩藏，却不料之前目睹的那一幕还是让她心潮澎湃，再难抑制。
念念不忘的，还是他。
她在酒渍斑驳的桌面上垂下头，埋首臂弯里，忽然爆发了一声深深的啜泣。
内心那道坚守了那么多年的防线竟然就这样崩溃了……
她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初入江湖的垂髫小女，满怀憧憬，满怀激情，抱着一颗懵懂天真的心行走江湖，梦想闯出自己的一番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