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何况小姐也不让。”
月浅言恍然大悟，捻起熏炉里的灰烬细细闻了闻，果然是——宁神香。
宁神香，少可辅助睡眠，多则令人昏迷不醒。
千防万防，还是出现了纰漏。
他不得不承认，她不仅聪明如雪，更有寻常人难以具备的百折不屈的决心和毅力。他对她反而增添了几分倾佩。
“她人呢？”月浅言问道。
“小姐她……”春晓支支吾吾。
“我在这里。”显然是刚从风月楼上下来，浑身酒气、满头珠钿的风尘女子持觞步入了房内，倚着门框浅酌。
“你赢了。”月浅言看着她，目光复杂，欲言又止。
“呵！”倪儿轻笑，“怎么可能？我现在已经一无所有，无论是所爱的，还是所恨的……”
一种强烈的不祥从心底升起，月浅言脸色刹那间大变：“你，你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你自己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倪儿身子一飘，复又不见。
月华山庄！月华山庄！月浅言只觉浑身冰凉，恨不得立刻飞奔回去。
但愿，一切还来得及。
第十八章 契阔死生君莫问
更新时间2012-3-20 18:22:07 字数：2070
月华山庄告急！
然而一切终究是来不及了。
他马不停蹄地赶回，却已晚了半生。
昔日辉煌的亭台楼榭如今成了残垣瓦砾，到处都有火烧过的痕迹，焦黑的草木在深秋的寒风中是触目惊心的悲凉、凄冷，暮风狂扫，卷起大片青烟，直入云霄，覆满整座灵岩山。昔年赫赫有名的月华山庄弹指间灰飞烟灭！
这是他居住了二十三年的地方，是他最熟悉的家园，如今，却成了最迥然最陌生的所在。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沿着旧迹跌跌撞撞地奔跑，大声呼唤：“母亲！妹妹！”一遍一遍，可回应的只有穿墙而过的飒飒秋风。
一切惨不忍睹，宛如天火突降在人间灼烧而成的巨大深坑，黑暗而诡谲。
他徒劳地奔走，呼喊，全然不顾白衣已遍布尘土。
力竭之后，颓然跌倒在泥土中，失声痛哭。身侧，是故园熊熊燃烧过后的灰烬和青烟。
他并不是一个坚强的男人，也会软弱和无助，也会心痛如刀绞，心碎如灰。
就在这时，若有若无的笛音从天际飘来，清冷哀忧，弥漫山野。那是他最谙熟的曲子：“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
潇潇暮雨，方降，绵密如针。他于水渍斑驳中抬头，却见一袭绯衣款款行来，步调轻盈，飘忽若神。
倪儿手撑一把十二骨的孟宗竹油纸伞，紫玉笛斜插在腰间，一袭绯衣仿若这片青霭中唯一的一片花瓣。
“浅言……”她来到他身边，轻唤。
月浅言抬头狠狠瞪了她一眼，却又别过头去。
“我知道你恨我。”她叹了口气，“可是，这么多年，我活着的唯一一个目的就是报仇。”
“可你为什么要将所有人都赶尽杀绝？为什么连浅笑都不放过？”月浅言慢慢站起来，厉声质问，“你知不知道你很残忍无情？”
“我残忍？我无情？”倪儿也恼了，多年的仇恨如潮水一般涌上来，将她兜头吞没，“那么你们当年族灭梅家时，可想过一点点的手下留情？”她很气愤，却笑得很得意，“我如今不过是以血还血，当然，借了北宫世家的力量。你不会忘记你跟北宫介川有过节吧？”
“过节？”月浅言喃喃，才想起那日在玉人阁，因挺身而出维护眼前的女子而与北宫世家未来之主、北宫介川结下了梁子，想不到他报复的手段如此之快。他痛苦地遥遥头：“早知如此，当初……”
当初就不该救你——可这样的话他怎么也说不出。
他是一个懦弱的男人，却不无情。
“呵！现在后悔了吧！”倪儿狠狠道，“告诉你，就算你不跟任何人结怨，我也照样有法子灭了你！”
“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我为什么要杀你！留着你让你感受家人被灭，家族被毁的滋味不是更好吗？”最残忍的事情莫过于斯，眼见着亲人一个一个死去，自己却孤独地活着，终身以复仇为目的。生命是那样空洞而绝望，尝尽世间悲苦，难享快乐滋味。
那样活着，比死更难受。
“可你为什么连浅笑都不放过？”月浅言霍然发力，猛地抓住绯衣女子的肩，“她还是一个孩子啊！”
“为什么要杀？”倪儿吃痛，油纸伞滑落，溅起一滩泥水，“放了她，然后让她像我一样，十年后再来报仇？”
放虎归山，后患无穷。这道理，他怎么可能不明白？
他的手臂无力地滑下，整个人已被淋得通透，一身白衣污渍斑斑。他忽地拔出剑，剑锋直指前人：“出招！我知道，江城梅家个个都是高手，你也是。就让我们两家的恩怨，到此结束吧！”
你死我亡都无所谓，只为结束这一切的恩怨纠葛。
雪亮的剑光撕破沉沉烟霭雨雾，划亮白衣男子刚毅英挺的侧脸。那一刻，他仿若傲立群山之巅，睥睨天下的帝王，令人不敢谛视！
绯衣女子凄然一笑：“既然如此，我就如你所愿。”手臂往腰畔一扫，紫玉笛在握，呜呜的风声中霎时响起了金玉之音。
当！
一招，只一招。
剑刺，笛断。
月浅言看着剑尖上滴滴往下淌的血水，失声喊道：“倪儿！”他不敢相信，怎么都不相信！
绯衣女子的身体慢慢软倒下去，如同一朵在夕阳下凋零的花。紫玉笛在她手中断成了两节，哐当落地。
一切，只是在电光火石之间。胜负已分，生死已定。
可是，却没有真正的赢家。
这一场相遇，竟以刀光剑影开端；
这一次重逢，终似前尘梦魇重演；
这一世浮生，于苍凉中染满血腥。
昨宵庭下，悲歌挽魂，
今宵帐里，红裙泣血。
紫笛如玉，声上九霄，
纵然激越清扬，
繁华过后，也是曲终人散。
“倪儿！”月浅言忽然抱住了她，紧紧地将她搂在怀里，像那个夜晚一样，却怎么也挽留不住她快速流逝的生命。大片大片的鲜血在绯衣上晕染开，如同春日里工绘的朵朵桃红。只是这妖红，转眼花落。
“其实，”她轻轻扯住他的衣袂，梦呓般呢喃，“我的真名不叫倪儿，我姓梅，叫轻尘，轻尘……”
“轻尘，轻尘……”他喃喃呼唤着，低头吻上她的额头，“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呢？”
“傻瓜，无论我有多么恨你，我也爱你……”她从怀中探出一物，艰难地递给他，“你看……”
那是一枚红珊瑚耳坠，呈水滴状，鲜艳若血。月浅言将它紧紧攥在手心，忽然间泪如雨下。这是他们初次相遇时她掉落的耳坠，被他珍藏多年后还给她，可是现在，百转千回，又回到了他手里，却已物是人非。
他哽咽无语，只是紧紧抱着她，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生命里。然而，命运之强，谁能违抗？
“为我唱一首歌吧！”骤雨初歇，晚风冰凉，她最后的声音缥缈空灵，似真似幻，“我想听那首《苏幕遮》。”
于是月浅言便轻轻哼唱起来，雾一般的轻柔，风一样的凄冷：“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第十九章 遗珠有恨终归海
更新时间2012-3-24 12:38:13 字数：2521
墓，死者长眠之所。
青城忧现在正坐在一方坟墓前。
然而墓里却没有死人，有的只是她深深的过往。
她将自己过去的一切，都葬进了坟墓。
坟头草青青，墓中空荡荡。
她并不祭拜，只是提着一壶酒，在坟前自斟自酌，剑被遗落在一边。她就这样一口一口地喝着，全然不顾时间的流逝。
天昏又暗，无星无月。
一个人来到她身边。
北宫介川。
青城忧抬眸瞥了一眼，冷笑道：“你来干什么？”
“酒多伤身，你还是别喝了。”北宫介川走上前，径自拿走了她手里的酒壶。
青城忧毫不反抗，顺从得仿若昔年。
“你不去找你那些莺莺燕燕寻欢作乐，来我这荒山野岭干什么？”白衣女子却笑得挖苦。
“你要我做的我都做了。”北宫介川——北宫世家未来的主人——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拿起她的残酒饮了一口，才道，“你要走，我没阻拦；你要我去灭了月华山庄，我就去灭了。你要我做什么，我尽依你。如今……”
“如今我只想问你一句——”青城忧打断了他，“你到底来干什么？”
“你不知道么？”
“不知道！姑苏月华山庄一灭，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谈的？”
“我来……是想问……你愿意跟我回去吗？”北宫介川看着她，很是期待，“回去后，我们还像从前那样……”
“呵！”青城忧冷哼一声，反问道，“北宫大公子，你认为还回得去吗？”
“我……”北宫介川犹豫着，终于唤出了那个幼时的小名，“忧儿……”
“够了！”青城忧霍然起身，怒喝，“不要再提过去的事了！”
北宫介川也跟着站起：“我知道，我伤了你的心，可是……”
“我不要你的任何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