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过,皇宫这鬼地方确实让人不想来第二次。”说着意味深长地看着高渐离,似笑非笑道,“唉,你的艳福也真不浅,没想到那天落水的丫头竟然是个公主,对你也还真是没话说,为了你,今天还特地跑来找我,要不然我还以为你正暖玉温香抱满怀呢,谁知道竟是如今这步田地,。”
高渐离听得此话,心中猛地一震,两道目光直直射向他,“她今天去找你?那她现在呢?”
“你当真紧张她?”高渐离一时静默,敛目之间,杯中酒已倾,赵祈看他情态,收起懒散模样,直起身道,“那丫头也不知道从哪查到了我的身份,明知我是朝廷钦犯还来找我,我本来也很狐疑,本不欲理,可她拉着我怎么着都让我把她的话听完,我察其四周也就她一人,看起来并无无丝毫害人之心,这才慢慢听她道出了来龙去脉。”话完,接着就是一声长长的叹息,摇摇头继续道,“赵高知道那丫头对你情深意重,为了对付被贬到上郡的扶苏,就拿你做要挟,逼她给扶苏去信,她为了不牵累到你,只好先应承。可是,到底兄妹情深,那丫头人虽一直在宫里,暗地里却连忙派人赶到上郡通知扶苏,让他万万不可回咸阳。谁知扶苏了解情况后,怕妹妹出事,不但没有留在上郡,反而日夜兼程快马加鞭地赶回来。那丫头既想护着你,又想护着哥哥,如果不是实在无法可想,估计也不会过来求我。”转头对着墙壁上的身影,语气中有怜有敬,“她跟我说趁着她今天出宫的间隙,把赵高派来监视你的人引开一部分,让我溜进宫助你脱身。若非如此,我也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就摸进来。”
高渐离越听越是心惊,难怪嬴婉今早走时是那种表情,难怪教乐坊四周往来站岗巡逻的兵卫比平时少了许多,难怪赵祈可以在这个时辰破窗而入……心房皱紧的瞬间突然想到什么,面色不善地一字一顿地问道:“你说扶苏回来咸阳,是今天?”
赵祈一时语塞,刚刚跟高渐离说那么多,虽然是在等嬴婉跟他说定的时间,但内心也是真的佩服他口中的“那丫头”,所以才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讲出来,最起码也让高渐离了解她的苦心。只是,他想到了很多事情,却唯独漏掉了高渐离对一个秦国公主的情感,已不仅仅是感动那么简单……想要掩饰些什么,可为时已晚。只得老实回答,“扶苏是昨天晚上到咸阳的,可是他的落脚处并没有人知道。我虽然不知道最初他用的什么方法在瞒过赵高的情况下通知了那丫头,可是那丫头身边暗卫重重,终究瞒不了太久,可怜那傻姑娘为了保护兄长,竟然以身犯险,要引着赵高的人出城,好给你们脱身的时机。”
外面渐渐听不到风雨之声,却有一种树欲静而风不止的味道。
高渐离握杯的手已经开始哆嗦,赵祁忍不住自嘲道:“以前挺羡慕你能这么招人的,如今看来,还是像我这样自由自在的好,无牵无挂,就没有了这许多烦恼。”见时间已经不能再耽搁,遂催道,“趁现在还没有人察觉,我们赶快离开这鬼地方,那丫头已经在宫外准备了马车。若是赵高得知他的人在城外扑了空,肯定会马上回来对付你,到时候,就是插上翅膀也走不掉了。”
刚刚惊异到一动不动的高渐离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赵祁的话,霍然起身走到门前,赵祁猛地一惊,连忙上前拉住他,“你想干什么?那丫头算好的时辰,别说你从正门一路打出去,就是没有任何阻碍,等你奔到城外,赵高的人也已经收场了!”
高渐离挥臂猛地格开他的手,赵祁见拉他不住,闪步移到他前面操起佩剑便架到他颈上,可高渐离看也不看他一眼,挥袖又是一格,两人过了几招之后,赵祁虽在拳脚上胜出高渐离许多,但却依旧拦不住豁出性命的他,最后只得摆摆手,“罢了,你既然这么想出风头,我赵祁相陪便是。”高渐离目光落到他脸上,道了声“多谢”之后,便径直走出房间。
两人从教乐坊一路打将出去,谁都料不到高渐离会寻了帮手做出如此大闹宫闱、大逆不道之举,刚开始是出奇不意,故而两人还算轻松地过了重重防卫。可是越往前兵卫越多,就快要到宫门口的时候,四周已经如潮水般聚了重重持枪拦截之人,将二人团团围住。
赵祁见此境况,忍不住苦笑道:“比上一次来秦宫当刺客的时候遇到的人还多,那次是差点送了小命,这次估计真得把命搭进去了。”
几排银枪直直指向二人,未得到杀无赦的指令,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过了片刻,密不透风的兵卫中间慢慢腾出一条小道来,随之走来一人,正是如今势如中天的赵高。看到两人,长袖一挥,身后兵卫这才如风似电地冲向二人。
二人奋力厮杀,可人似乎越杀越多,赵祁眼光无意中扫到不远处的赵高,放倒冲到面前的两人,借力一跃,直向赵高杀去。兵卫迅速向赵高处靠拢,高渐离识得赵祁意图,尽量把兵卫引到另一边。赵祁抽得空隙,长剑直向赵高掠去,赵高猛地把身边护卫的一名士兵推向赵祁,赵祁飞起一脚,愤怒中人已经冲到赵高眼前鼻下,一阵拳脚,终于将他制住。
所有人都停住了动作,赵祁附在赵高耳边小声道:“让所有人退下,跟我们出宫走一趟,我保证不为难你。”
赵高斜睨着他,恨恨道:“当初就不应该放你!”
“明明是你手下人太窝囊。”赵祈又把赵高抓紧了些,“让他们退后,不准跟来。”
有赵高在侧,二人总算安全出得秦宫,到得一处僻静地,赵祁见身后并未有人追踪,便放开了对赵高的制肘。
赵高一甩衣袖,目光在高渐离脸上逡巡一圈,最后定在赵祁身上,“昔日看在你我同是赵国人的份上,在秦宫之中没有对你痛下杀手,没想到今日你竟如此不知好歹。”
赵祁冷笑一声,“要不是看在同是赵国人,昔日又是袍泽的份上,你以为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说话吗?”
赵高道:“同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你不帮我也就算了,没想到竟如此阻我。”
“道不同不相为谋。”赵祁长长呼出一口气,背转过身不再看他,声音略带疲惫与无力,“你走吧。”
高渐离知赵祁有意放过赵高,并未横加相阻,放任他离去。
赵祈看着赵高的背影,苦笑一声,“又欠你一个人情。”
“他的眼线到处都是,通缉你的告示也遍布全城,你能在咸阳大摇大摆这么多日子,想来他也不是真的要对付你。若说人情,是我欠你才是。”高渐离的眼神有些许的凌厉,“只是依着他的手段,如果仅仅是念在昔日袍泽的情分,不会如此轻易放过你。”
赵祈哈哈一笑,“我是什么身份你就不用猜了,总之,我跟他不是一路人。当日你救我,如今我帮你,就这么简单。”
高渐离看着他,略一点头,便转身向城门的方向走去。
“你就这么过去,可知那丫头在什么地方?”赵祈快步跑到高渐离身前,“况且这个时辰城门已经关闭,赵高说不定一会儿就派人追来,你又要怎么出去?”
高渐离闻声止步,赵祈摆出一副无所谓的神情,“帮人帮到底,今日我助你出城,他日你就别在我面前摆出一副这样的臭表情了。”
高渐离略有无奈,拱手道:“有劳。”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章就结局。。。
☆、柒
子夜韶华,是一曲销魂蚀骨的悲歌。
因刚放走了赵高,赵祈担心他会卷土重来,在陪高渐离奔到城门口时,就只身冲到城楼上要挟守卫城门的官员,先是打开城门让高渐离出城,再把城门重重落锁,如此就算不能把追来的人人全阻在城内,最起码拖得一刻是一刻。
高渐离截过官兵马匹,一路疾驰,漆黑的夜间弥漫着花和树的清冷幽香,几日来被雨水冲刷的地面一片泥泞,马蹄声急。
那个去处,“城外‘离晚亭’”,离晚亭,离婉亭,本就如涛似浪的心情,此刻更加翻江倒海,久久不能平息。
风雨路三千,奈何惹尘缘?
官道之上的小亭,本是供过往行人休息的场所,很是容易寻得。
前面传来点点金属反射的光亮,隐隐可见一处亭子的轮廓,高渐离急急勒住缰绳,马还未停,人已落地。
怔怔站在泥泞之中,良久,双脚移动不了半步。待终于稳定心神,踏着重如山的错乱步子走近之时,只见几十名玄衣铁甲的士兵把一方小小的亭子里里外外围了三层,或手执长枪,或搭弓引箭。台阶旁横着两具披着铠甲的尸体,旁边散落了一地的羽箭。
高渐离扫了一眼地上的尸首,一步步迈上台阶,旁边两个持枪的士兵正要拦阻,却忽地被一个俨然军官模样的人一个眼色制止,让开到一边。
亭中景象落在高渐离眼中,是让人不忍触碰的前世今生。
打翻在地的绿梅伞上、四周的青石地上,残留着点点未干的雨渍和被风吹落在地的绿叶红花,绿梅之上的血迹晕染开来,如红梅似桃李,红绿夹杂的景象,在夜间看来妖冶异常。满亭的诡异之中,一名清削瘦弱的宽袍男子正无力地坐在地上,衣服下摆尽是斑斑泥污。怀中抱着的女子俏容苍白,浸湿的墨发紧贴于脸上,当胸一支白翎羽箭只留尾部在外面,一身浅紫襦裙也早已被血液染透,红得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