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潜意识里，她担心起流珠的安危。她觉得那天她看到的黑沙二字似与流珠的失踪有关。她本想偷跑出凤翔居去丛林探查个究竟，但寸步不离的芙蓉，最终让她放弃了决定。一切只好等花魁大赛后再做打算。
前半夜，月朗星疏，后半夜，闪电雷鸣，呼啦呼啦的一阵风雨，闹得施悦纱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明天就是一年一度的花魁大赛盛会了，赛前的这场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对她来说不知是福是祸？
第三十二章 花魁大赛（1）
赛花魁的地点在柳巷中段的一名为柳香阁的大院。阁内最里处有一方两层楼高的戏台，一层是姑娘们的化妆后台，二层是上场表演的地方。台面成方形，四根雕花立柱直立于东南西北四角。面向观众的两根立柱上刻有一副对联：爽借清风明借月，静观流水动观山。
赛前，各家青楼的姑娘会带着写有自家青楼名号的灯笼前来，交给看管柳香阁的罗大妈，再由罗大妈安排下人将灯笼挂于台前，以此示意那家青楼的姑娘已经到场。此刻已近午时，还有一个时辰比赛即将开始，却还未有一盏灯笼挂于台前，好似昨晚的暴风雨荡涤了一切，唯有张贴在戏台正前方的一张红色布幅，滴答滴答地流着几滴雨珠，算是给幽静的内阁送来几许声响。
午时一刻，待一群官家打扮的男子敲锣打鼓地在柳巷宣说：“花魁比赛在柳香阁照常进行！”后，柳巷才渐渐恢复了生机。
声音飘过凤翔居时，施悦纱正默不作声地静坐于房中。她的双眼闪烁着几许的忧心和伤痛。一个时辰前，她已听闻，昨晚的一场暴雨不是冲着柳巷和花魁，而是冲着居于汴梁城西的彭将军府。
彭将军姓彭名原，是童璟手下的一员猛将。他在灭方腊起义时立下赫赫战功，随后一举成名。但此人生性放dàng，光府上的妾室就不下八房。
一夜之间，彭将军府内上上下下五十余口人离奇中毒，无一人生还，而彭原更是死相惨烈，身上被人砍下五十多道伤痕。施悦纱依稀记起秦方提过的彭原别名黑沙陀之事，再联想那日在流珠处见到的“黑沙”二字，顿感心冷身寒。
这时，房门被人敲了一下。随后，芙蓉提一盏灯笼走了进来，笑颜道：“施姑娘，刚才礼部大人已派人通知花魁大赛正常举行了。我们还是快去柳香阁报到吧。”
施悦纱点点头，并让芙蓉替她梳妆。芙蓉的梳妆手艺出众，一会儿工夫一朵艳桃已赫然绽放在施悦纱的发髻上。她问施悦纱发髻是否满意，可施悦纱却心不在焉地问起昨晚彭将军府的凶杀之事。芙蓉并不关心凶杀案，只随意说了一句：“花魁大赛既能如期举行，想必是有眉目了。”可偏偏这一句触动了施悦纱的内心。霎时，面色煞白。
芙蓉抬头的瞬间，正好在铜镜中看到施悦纱慌张担忧的双目。乍一惊，插簪的手一抖，簪尖刺中手心。血蓦然涌出，染红了簪尖。
“芙蓉，你的手受伤了！”施悦纱转头，一把拿起芙蓉受伤的手，欲为之包扎。不想芙蓉连连摆手，直呼：“不碍事！不碍事！”
施悦纱不放心，硬是再伸手拉住芙蓉。芙蓉臂袖一甩，退去一步。忙乱中就听啪的一声，一小包东西从芙蓉的衣袖中掉了出来。
芙蓉睨望那小包，大惊失色，速速伸手去拿，却让施悦纱抢了个先。
嗅一嗅，顿是双目一凛，面色发青。
“还给我！”芙蓉伸手再取，却因施悦纱一招“峰回路转”扑了个空。
这包药分明就是迷醉人的蒙汗药。
第三十三章 花魁大赛（2）
施悦纱紧握手心，骤然面色愤怒，“原来蒙汗药是你下的！偷龙转凤也是你做的！？”
“我……”话音落下的瞬间，芙蓉微微一悚，片刻平伏下惊心，拉扯嗓子道：“那晚酒中的蒙汗药是玉翠所下！她就是要姑娘与王爷同房，随后臭名远扬。”
臭名远扬！施悦纱心下寻思。随即，压低声音问：“玉翠为什么要害我？”
芙蓉道：“凤菲年过十八，已无资格入赛。去年，妈妈口头承诺玉翠，让她参加明年的花魁赛。可你一来，情况都变了，你说玉翠能咽下这口气吗？芙蓉是真心不希望姑娘有事。”说着，伸手欲再次取回施悦纱手中之物。
芙蓉一心为她，施悦纱也就无意再纠结此事。可刚准备递还小包，心念一转，手一缩，疑问道：“花魁大赛在即，你带着蒙汗药陪悦纱前去，难道是要……”
言半，芙蓉匆忙抬手，堵住施悦纱的嘴辩解道：“古人云：兵不厌诈。凤翔居在花魁赛上从未失过手，芙蓉这么做只是要助姑娘一臂之力。”
“是妈妈的主意？是妈妈不相信悦纱的舞艺？”
“是……”芙蓉才答话，门口处传来李妈妈的催促声：“悦纱啊，快点吧！月娇楼的琥珀，落霞轩的锦瑟，倚香阁的慕容蝶都到了。”
施悦纱整一整衣衫，漫不经心地走到李妈妈跟前，将蒙汗药硬生生地往李妈妈手中一放，直言道：“悦纱舞艺出众，又受吴贞娘点化，不需要靠偷鸡摸狗的方法赢得比赛。”
“这是……”李妈妈闻一闻小包，转瞬，瞄一眼惊慌失措的芙蓉，“悦纱啊！你靠真本事赢最好不过了。这个东西，妈妈现在就扔。”
施悦纱瞥一眼李妈妈，轻“哼”一声，旋即，大步跨去。芙蓉耷拉着头亦跟随出去。
此时，柳香阁外，欢笑一片，不少付不起进场费的穷汉们堵在柳香阁外墙，还有几个不顾身份的汉子，爬上了树，欲窥视姑娘的舞艺表演。两个小卒见汉子爬在树上，连声喝令“下来！下来！”。汉子们见官兵干涉，只得灰溜溜的从树上下来。
施悦纱入柳香阁，正巧见着这一情景，不由一阵好笑。这时，阁门口有人高呼：“郓王爷到！”。随后，一位身着华丽绸缎的男子在数来个随从的陪同下走进柳香阁。他轻佻地抬目望向台前挂着的灯笼，过后又低头对随从道上数句。
施悦纱记得这个郓王爷，就多望了两眼。
芙蓉见施悦纱凝视郓王爷微有出神，轻轻催促一句。施悦纱知失态，忙浅笑赔礼。眼一斜，落目在写有“翠竹苑”三字的灯笼上。施悦纱晓得翠竹苑的端木堇是本届比赛最神秘的人物，便顺势扫一眼过去。
只见那位面戴遮面斗笠的姑娘身着一件破旧的浅绿色衣衫。乍一眼，裙摆处都有细碎的破纹。许是不善梳妆，她的发髻有些散乱，幸得插在头顶的白芙蓉有几分姿色才不失娇颜。
第三十四章 花魁大赛（3）
路径施悦纱，端木堇停顿片刻，而后推一把芙蓉手中的灯笼，冷冰冰地让芙蓉让道。芙蓉不卖帐，僵硬站着不动。于是，她蛮横地伸手用力推一把芙蓉，顾自径直而去。
“好生骄慢！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芙蓉扶过施悦纱，轻声抱怨。
施悦纱有几分心气，但还是安慰芙蓉道：“算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嘛。”
芙蓉依是不解气，用力甩一把手中的灯笼。一不留神灯笼落地。
“姑娘、姑娘！”一只手先于芙蓉提起地上的灯笼。
来人正是看管柳香阁的罗大妈。她见灯笼上“凤翔居”三字，忙客气地招呼施悦纱与芙蓉进室，“李妈妈是我十多年的朋友。施姑娘，我给你留了最好的梳妆位。”边说，边指着间隔里外屋的一块山水屏风，道：“这是闻名遐迩的苏绣。还是当年皇上钦赐的呢。看这、看这……”她指向绣面上一片紫色，兴高采烈道：“当年师师姑娘说紫藤屈曲蜿蜒，犹若蛟龙出没于波涛，想见一见。皇上就特意命人以紫藤为题绣了这一副缘木藤萝。”
“紫藤！”施悦纱有一息的凝重。她静静地站在紫藤前，抬手触摸了片刻。
“姑娘有心事？”
“不！不！”施悦纱忙缓过心神，“我从小就喜欢李白的那句：紫藤挂云木，花蔓宜阳春。难得见到绣中紫藤，有点失态罢了。”见芙蓉诧异地点头，复道：“你还愣在这里干么？还不快随罗大娘挂灯笼去。难道要我弃权不成？”
芙蓉“哦”了一声。可刚转身上楼，却与一位妆扮甚是妖艳的姑娘相撞。那姑娘斜睨一眼芙蓉，没说什么，只拾起她头上掉落的一支金钗，走去那位身着破烂的姑娘。随后，亲手替她插上金钗，道：“曼陀姐姐，真没想到神秘了近一周的端木堇居然是姐姐。姐姐你发髻清雅，若配得此钗，更可起到画龙点睛之效。”
端木堇狠狠从头上摘下金钗往地上一扔，连瞧都没瞧那姑娘一眼，转头就走。听叮当一声，其他姑娘都转面朝来。
那姑娘一脸委屈地快走几步，挡住端木堇的去路：“曼陀姐姐！琥珀素闻姐姐一心要离开柳巷，如今姐姐怎么隐姓埋名又回来了，还来参加这花魁之争？”
端木堇眼风一斜，面无半两表情地瞥一眼琥珀，冷漠道：“你不让道！”
琥珀一个哆嗦，速速让开道。
见状，施悦纱心头一怔。内心绞杂起点点的自责和内疚。她暗问：难道端木堇的冷漠无情是因为曼陀入狱之事？若端木堇真是曼陀姑娘，我是不是该道个歉？思及，她恭恭敬敬地走去端木堇。好像是认识的，还没等她自我介绍，端木堇已秀脸一板，口中蕴了森然的怒意：“施悦纱？你就是进凤翔居不久，却已略有小名的施悦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