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当初他时常邀我与玉翠游湖,还说很喜欢我,要帮我赎身,纳为妾氏。不过现在看来一切只是茫然。”
  “你喜欢他?”
  玉娇失落的眼神中意外透出一丝喜色。她不语,只羞涩地垂目拽了拽丝帕。
  “他反悔了?”
  “不!”玉娇急道:“我担心没等他来接我,我已入他人怀抱。”说到这,玉娇嫌恶地瞪一眼烛火,“我看妈妈是想出售我了。她今日安排我弹琴,明日安排我跳舞,就是为了增加我的知名度,好在破苞之夜,卖个好价钱。我……我……”她哽咽两声,再次扑向施悦纱,“我只想嫁给罗公子。施姑娘,你说我怎么办?”
  施悦纱咬一咬牙,轻轻抚过玉娇丝薄的衣衫,正色道:“玉娇妹妹放心。有施悦纱在定让妹妹嫁得有情郎。”
  “真的?”玉娇哀伤的面容中隐隐有一缕喜悦,“姐姐如何帮我?”
  施悦纱想了一会儿,随即一把拉过玉娇就往罗公子住处去。可惜,罗二公子跑去江南进货,这晚并不在府上。玉娇终是伤痛回房。
  一夜很快就过去了。施悦纱记得今日楚仲翰要给她一个完整的答复,顾昨晚上就关照芙蓉早上不必过来帮她梳妆。可芙蓉还是进来了,并送上一个锦盒。
  锦盒内装有两件东西,一为飞刀,二为一张纸条。飞刀正是童府那日阻她杀童贯的那把飞刀,而字条上写着一句诗句: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凄凄鹦鹉洲,暗指:城外三面环水,一面朝林的放鹤亭。
  很明显,楚仲翰是在暗示真正的杀手是持飞刀之人。
  第四十四章 相见哀(5)
  十里碧池上弥散着荷莲、芦苇、草叶错杂的别致清香。微风徐来,湖水粼粼而动,甜香也随着起伏起靡靡之味,仿佛花、叶、菱在争香中之王。此时,萧萧风下,隐隐有悠悠哉哉的古琴声:巍巍乎志在高山,洋洋乎志在流水。
  闻一袭冷然的幽香,弹琴之人停下抚琴的手,抬首眸落于她。她的脸色并不好看,眉宇间是如雪如雾,淡若白霜的怒气。见楚仲翰,她举过锦盒,没好气地问:“这就是楚大人给的答案?”
  他双眸一亮,目光似轻柔的羽毛拂过施悦纱的脸庞,“姑娘聪明,应该明白在下的意思。”
  “什么?”她心头一惶。
  他解释道:“赛花魁前夜,雨洗京城。那晚,在下路过彭府,见两个看门小厮倒在府门口就知彭府出事。随后,在彭原的身上发现了这把刀。如果在下没有猜错的话,持刀之人就是夺走彭府五十多条性命之人。昨日姑娘肯定的说那四人不是凶手,又让在下找出那四人是凶手的证据,不是为了袒护真正的凶手么?”
  “我……”似被他人发现了隐秘的哀伤,她有说不出的难耐。
  楚仲翰略有凝神,但心似乎并不在凶手和飞刀身上。他轻浅地扔去飞刀,转眸一潭碧池,道:“本来,在下只想与姑娘结交个朋友,偏偏姑娘一再不信任。这样吧!既然姑娘的赌说不上谁赢谁输,那我们重新再做一笔交易。”
  “什么交易?”
  他沉默片刻道:“下月初十,是太子的生辰。在下想以彭原一案真正的凶手换取姑娘去太子府上献艺。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施悦纱像是想起了什么,疑神瞪了他半会儿。
  风乍起,花朵漱漱如雨地坠落,沾在衣袖间,如凝了点点鲜红,令人联想血腥。
  他晓得流珠?他要破坏堂主的计划?还是他要利用我……
  顷刻,施悦纱迅速手拳一握,一招“扫雪烹茶”向楚仲翰攻去。他速然站起,一招“声东击西”击回施悦纱。施悦纱再招“松下对弈”,楚仲翰再回“斜打狗背”。因为脚收得慢,她一个没站稳,摔倒在地。
  轻薄的衣袖拂在冰冷的地面上,速有一丝恐慌在心间浮起。
  “你到底是谁?”她悚然问。
  他不答,唯复问了一遍方才的提议。
  很明显,他是有备而来,而献舞不过是一个幌子。
  施悦纱拂一拂衣袖上的尘灰,道:“楚大人抬举了。悦纱花魁大赛不过得了个老末。大人何不邀请花魁献舞?”
  他道:“那日的花魁,若非姑娘有意谦让,只怕早是囊中之物。”说话间,他清澈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异样的忧伤,缀在脸上的笑花亦变得淡薄如雾。
  施悦纱略一怔忡,正犹豫接受与否,他意外递上一块上好美玉,道:“这是太子的献舞定金。若是李妈妈逼你去郓王府上,你大可以此为由拒绝。”
  内心骤然一惊,茫然间似有一瞬莫名的哀伤和感动……
  “我……”施悦纱正欲追问,楚仲翰已袖臂一挥,扬长而去。
  至柳巷,有一台大轿等在凤翔居门口,正是郓王府的轿子。李妈妈见施悦纱回来,盈盈走去,又是一番劝说,可施悦纱不理会,只问,到底是太子的面子大还是郓王爷的面子大?李妈妈不明其意。施悦纱便把刚才的事一一说了,还手举美玉,以此为证。前来接施悦纱入府的子路见美玉,瞬即面色一沉,随后,道一声“走”。至此,郓王府献舞之事终是罢了。只是,李妈妈的脸一阵阴沉。
  这晚,玉娇的房中隐隐传出凄凄悲悲的哭声。施悦纱不知发生何事,本欲敲门去问,却被芙蓉拦下。听芙蓉一番道述,施悦纱才知,扬州商人王三石看上了玉娇,他付了赎金,三日后接走玉娇。
  柔柔的烛光隐隐照亮窗口的湘妃竹帘子,浅浅有斜斜朦胧的黑影投在地板上。古有:窗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可在柳巷落下的只有一团黑影。
  第四十五章 端木堇(1)
  那日后,施悦纱略略安宁了两天。这两天,子路原本欲请慕容蝶顶替施悦纱,谁知慕容蝶一病不起,受不起这份“福气”,他又转请落霞轩的锦瑟前去弹琵琶。锦瑟是落霞轩的头一块招牌,技艺自不在话下。郓王爷听锦瑟的琵琶弹得出神入化,便暂留她在府上小住数日。
  李妈妈知晓郓王爷留住锦瑟之事,自是气不过。说起来,她的凤翔居能在柳巷稳居第一青楼名号六年不倒,一半少不了幕后她与郓王爷的关系。若是锦瑟深得郓王爷喜欢,那落霞轩这朵昔日牡丹就很有可能重新绽放。
  这日,施悦纱刚下楼,就被李妈妈拦住。她好声好气地求施悦纱过两天去王爷府上道个歉。但是,施悦纱心硬。别说她没错,就算有错,她也不会低三下四地去给那狗王爷认错。她半句不答,直直瞪了李妈妈一会就出去了。这个时候,玉娇哭肿了双眼站在二楼的楼梯口。
  这日对玉娇来说许是磨难的开始。王三石年过花甲,家有妻妾。她一个青楼女子入坠王府不过是王三石图个新鲜罢了。
  过午时,一脸愁容的玉娇在李妈妈的搀扶下缓步走出凤翔居。
  李妈妈挽着玉娇的手,略略哽塞道:“娇娇,你是妈妈一手培养的姑娘。妈妈看你离开京城也是不舍得。不过,女人总要找个归宿。王三石在扬州可算一方富贾,你嫁给他也算是个好归宿。”
  玉娇不语,双手蜷着衣角,凄然地点了点头。随即抬一抬右脚。
  那一刻,施悦纱正好返回凤翔居。她见玉娇就要上娇,忙冲上前,一把拉下她,急促道:“玉娇妹妹,你不能嫁给那个老头!”
  “施姐姐!”玉娇猛地扑向施悦纱的怀抱,泣道:“玉娇一生命苦,唯独庆幸遇上姐姐这般热心肠的人。玉娇在此谢过姐姐!”
  “谢什么?我说过一定帮你嫁得有情郎。今日我无论如何不会放你走。”
  “姐姐!”玉娇心口一热,愈发哭得厉害,“算了!他不会要我了。若是他一心在我,应该早已替我赎身。怪只怪我身份卑微,配不得罗公子。”
  “什么身份卑微。分明是罗憧看不起人。”顿了一顿,施悦纱紧咬嘴唇,含怒道:“说不定江南进货只是避见你的幌子。都好几天了,他居然还没回来。走,我们……”
  “不!”速然,玉娇拽一拽冲动中的施悦纱,“玉娇嫁不得罗公子,也希望罗公子过得好。也许王三石才是玉娇的良人。”
  “良人?”施悦纱冷笑出来,“王三石那色鬼,做你爹爹还嫌老,你嫁给她,能过得好?待新鲜一过,不知道他又会看上谁。”
  这话许是触及了玉娇的心事,她满目尽是失望和悲哀,就连拽紧施悦纱的手也有一息的颤抖。
  第四十六章 端木堇(2)
  见状,李妈妈怒目三分地走了过来,面朝施悦纱道:“施姑娘真是清闲!砸了我凤翔居头号招牌不说,现在还来多管闲事。”
  施悦纱不理会李妈妈,唯拉一拉玉娇,欲将她带走。可玉娇略有踌躇。
  李妈妈看出玉娇的胆怯,微微蹙一蹙眉,用几近刺耳的声音问:“施姑娘真要做英雄?”
  施悦纱依是怠慢,但眉目稍稍一扫,“玉娇妹妹的事,我是管定了。若李妈妈非要王三石带去玉娇,就休怪我不客气。”
  “施姐姐……”玉娇心中颇是酸苦,正欲言。那边的李妈妈蓦然一声豪笑:“好啊!既然你要做英雄,妈妈就给你这个机会。”一双犀利的眼眸全身上下打量一瞬玉娇,“王三石是花两百贯铜钱买下玉娇的,你有本事,就如数还给王三石!”
  两百贯铜钱可不是个小数目。她一个青楼女子,不曾对外献舞迎客,一时半会哪里拿得出那么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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