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只听哐当一声,染上血迹的匕首沉落在地。
  施悦纱本是躲在窗下静观。如今见事情不妙,也猛冲进西馆。她狠狠扇了赵焕两巴掌,而后在兰姨的胸口点了几道经脉,暂缓血流,护住心脉。
  兰姨无力地倒躺在端木堇的怀中,寥寥道了数句衷肠。端木堇不想认亲又要失亲,迷迷茫茫地不知听些什么,说些什么。过长久,她捂着兰姨的嘴,失神劝阻她不要说话。可兰姨不听,硬是又说了几句。说到让端木堇不要像她一样错爱他人时,她一再地凝望地上的一把折扇。施悦纱晓得一切皆由折扇而起,当即拾起它。
  这时,五、六个侍卫闻声冲了进来。其中一个一把夺过施悦纱手中的折扇,另一个将剑架往施悦纱脖子上一架,还有两个将端木堇与兰姨拿下。
  “押送开封府!”
  其中一个侍卫一下令,赵焕意外一声呵斥:“本王的事用不着你一个下人做主。”随即,沉默片刻,道:“放她们走!”
  几个侍卫虽是惊讶,但郓王命令一下还是松了手。施悦纱等人顺势绕开一群人匆匆离去。恰在此时,子路冲了进来。他睇一眼施悦纱,道:“王爷,她、她就是那蒙面人!”
  赵焕怒目三分:“她是不是蒙面人,本王心里有数。没有本王的命令,谁同意你搜查凤翔居?”
  子路一吓,连嘴唇也哆嗦起来:“小奴知道王爷……”
  “住嘴!”赵焕的容色一分分黯淡下去。静思片刻,他又下令道:“从今日起,没有本王的命令,谁也不得去凤翔居惹事!”
  “是!是!”子路诺诺答应。随即,一干人等纷纷退去西馆。
  第六十二章 柳暗花明复一秋(1)
  月明星稀,这夜对柳巷来说又是一个醉人的夜晚。施悦纱的脚刚踏上柳巷,就听身背上的兰姨几声呻yin,她心猜兰姨定是不想亡在柳巷,便把她带到柳巷附近的一块空地。她放下兰姨,用丝帕擦拭着她的血口。兰姨一刀穿心,已是无救,施悦纱帮她续命一个时辰算是奇迹。
  “娘!娘!”端木堇扑倒在兰姨的怀中,哭泣、呼喊……似乎是老天的恶作剧,一夜之间,她得到了母亲,又失去了母亲。
  兰姨微闭双目,上气不接下气道:“堇儿,若高彦明日前来逼你,你只说我才过世,你须守孝三年。”
  “娘!堇儿刚得到娘,娘不要走!”
  兰姨柔柔地揩过端木堇的泪,道:“堇儿,人总有一死。母亲这一死,能换回女儿的希望,我去也瞑目了。我知道,我对不起秦大哥,更对不起你。我这么做,只是想偿还过去的罪责。”端木堇不停地摇着头,连连喊道:“不!不!”
  初秋的风吹在身上浮有瑟瑟的凉意,就连空气也隐约沾染了血腥的气味和焚烧纸钱时的那股凄怆的窒息气味。许是这层支离破碎的寒意才有了多事之秋的典故。
  兰姨喘息了一会儿,又呼来施悦纱。她断断续续地用最后一点力气乞求道:“施……姑娘,你为人侠义,又善武功,兰姨……就将堇儿托、托付给你了。你……一定要、要答应兰姨!”
  施悦纱略有小怔,但依是答应下来。
  大石一落,心也就坠了下来。随后,就见她瞪大双眼一股劲地直呼:“秦亮,秦亮!”,再后合上双眼长眠了。
  这是施悦纱入坠柳巷以来目睹的第二条生命的消逝。
  曾经她们是那样的明艳,那样的灿烂,就像高高在上的太阳,甚至是权贵也忍不住去接近。但一旦死了,没有人记得,亦没有人悼念。就连安息之所都只能选在偏远的城郊。
  落葬完兰姨的一息,端木堇抱着施悦纱,昏厥了过去。施悦纱在冢前磕了几个头后,背负起沉重的端木堇。
  朦胧月色下,有乌鸦凄厉的喊叫,那声音就像重重死亡的阴影经久不息在安宁的夜晚。
  柳巷里的生死存亡往往是不寻常的,但即便如此也不会引起别人的半点怜惜,好像她们的低贱不足以受人关注,除非死亡的背后有更深的机密……
  那个晚上,施悦纱刚背过端木堇走几步。身后就传来一个清脆凄落的嗓音:“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两句分明就是在暗说兰姨视秦亮为沧海之水、巫山之云。
  “谁?!”施悦纱愤然转身,却见一身着黑衣、手摇折扇的男子尾随而来。再定睛一望,此人不是别人,又是那个楚仲翰!施悦纱放下昏晕中的端木堇,赫然怒道:“你跟踪我!”
  他辩解道:“姑娘莫怪,我乃是暗中相助姑娘。如今已过亥时,姑娘认为汴梁城就这么容易进出?”
  这话并非无理,施悦纱凝思了一会儿,问:“大人好好的府上不待,来这里做什么?”
  他不答,唯走近施悦纱,递上一叠东西。
  第六十三章 柳暗花明复一秋(2)
  “这是什么?”
  “交子!”(注:北宋时期发行的纸币)
  “交子?”施悦纱勃然大怒,团起那叠交子往楚仲翰身上一扔,“谁稀罕你的臭钱!我们虽身在柳巷,但绝不贪图钱财。你别以为你偷听了我们的谈话,就可以用这些破纸偿付!”
  他随意的一笑,弯身拾起那些交子,道:“施姑娘何必动怒。这交子在下并非送给姑娘的,只是让姑娘替端木姑娘暂收罢了。”
  施悦纱恍了一恍,依是切齿道:“端木姑娘与我一样,都是清廉之人,不在乎你们狗官的钱物。”
  “狗官?!”他意外凝神端望了一会儿,“姑娘何以一棒子打伤所有人?既然日有黑白,那人自也有好坏。”
  “这么说你是好人咯?”施悦纱不屑道。
  他不答,只拉过施悦纱的手硬将交子塞到她的手中,“施姑娘若是执意不收,只怕兰姨才托付的事都完不成。”
  施悦纱微微愕然,但口已出,她又如何收回?遂还是双手退回钱财,道:“大人若要送端木姑娘钱财,就自己送她。不要绕个弯子找我。”道毕,头也不回地背上端木堇。
  这时,她身后咯咯的笑声特别响亮,仿佛是在嘲笑卑贱的生命。一时气愤,她又转过身,忿忿道:“大人,兰姨的死就这么好笑?”顿一顿,加强语气:“你们除了贪赃枉法、买笑追欢,还会做什么?你们可知道天下的黎明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可知道江南……”提及她的隐秘身份,她还是止住了嘴,“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大人不是说自己是好人么?大人打算如何证明?”
  这话分明是在掩饰,楚仲翰微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隐笑,“在下与端木姑娘颇有薄缘。她若遇难,在下自然不能袖手旁观。”稍稍思寻片刻,“如果姑娘有意,在下想再与姑娘打个赌。”
  “赌什么?”施悦纱明显没什么兴致,但想端木堇倾心楚仲翰,人家有意相救,她又何必横加阻拦,便缓一缓语气,“有句话,悦纱要说在前面。若是大人赌输了,大人必须承诺替悦纱办一件事。”
  楚仲翰理一理思绪,道:“我们就赌端木姑娘。在下敢保证若是姑娘不收下这些钱财,端木姑娘必入高府。”
  施悦纱心下一凛,但在楚仲翰面前依是一副不以为然之样。她轻轻掠一眼楚仲翰,道:“楚大人果真自信。其实要阻高彦,只要大人点个头就是了。”
  “点什么头?”
  施悦纱道:“大人位高权重应该明白悦纱的意思。不过,若是悦纱赢了此赌,大人也别忘了承诺。”
  这句话无疑是震了楚仲翰。半响,他没有答话,只点一点头,一手抱过施悦纱身背上的端木堇。施悦纱本是拒绝,但见他一片好意,也就许了。
  第六十四章 柳暗花明复一秋(3)
  一路回城,施悦纱一直跟在楚仲翰的身后不理不睬。楚仲翰有意逗她开心,略略说起一些人生见闻。她万万没有想到楚仲翰年纪轻轻,却游历甚广,南到大理、北至大漠。施悦纱暗觉新鲜,慢慢放松了警惕,与他闲聊起来。行不多久,天空淅淅沥沥下起雨来。此地离京城还有好几里路,楚仲翰担心两位姑娘受淋着凉,便带她们去了附近的一个破庙。
  这一天,施悦纱早已是累得精疲力竭。她刚一坐下,头靠上一块破碎的牌匾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醒来时,天刚微亮,楚仲翰已不知去向。这时,施悦纱倒担心起来,唯恐楚仲翰乘人之危,对端木姑娘非礼。但见端木堇躺在她身边,衣衫整齐,还微微响着鼾声,才算把那颗心放了下来。
  施悦纱摘了一些野果回破庙时,端木堇朦胧初醒。施悦纱见她眼眸黯然无光,晓得她又在伤心兰姨过世之事,遂故意讲了一些秦伯伯的故事分散她的注意力。她说,秦亮是个勇士,他为人豁达,武功盖世,更有一颗仁慈的心。她还说,他的小儿秦方,亦如秦亮,是个难得的热血男儿。可惜,睦州的紫藤不可再现,她与秦方只能天各一方……说到秦方,她的声音哀凉的如夜色一般,心中沉沉的有痛楚蔓延。但一旁的端木堇却勃然一惊,语无伦次起来:“秦方?朝廷反贼秦方!他,他就是我哥哥。我被抓去监牢原来是为哥哥?秦方他死……”
  话音未落,施悦纱已尖叫道:“你在牢里听到些什么?秦大哥到底怎么死的?”
  端木堇一凛,颤抖起声音:“难道你和我哥哥都是朝廷反贼?你待在柳巷,只为接近达官贵人,换取朝廷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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