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七十七章 花落浮云梦(4)
一轮明月映照着婆沙的树叶,秋风吹过,有叶影在地面上悠然摇晃,就像是已灰冷的心又迎来了触动。
许久,她稍稍恢复心境,回了凤翔居。
第二天,施悦纱醒来时已是旭日东临,秋日的阳光透过明窗散洒到她的床上,如琉璃一般金黄剔透。昨晚她辗转反侧几乎彻夜未眠,直至清晨才朦胧入睡了片刻。
芙蓉端着清水送进屋时,施悦纱正神情紧张地站立于窗口俯视柳巷。芙蓉见她面态有几分紧然,忙问:“姑娘在等什么人,还是什么事?”
施悦纱转身淡笑道:“我哪有等人,不过是好奇落霞轩破苞的那位姑娘。昨天她那么红火,不知被谁买了去?”
芙蓉拧着手巾擦试着施悦纱的手,轻言道:“芙蓉只听说那位姑娘名唤碧鸳,今年十七。在落霞轩的时候,她与锦瑟一样才艺颇佳。既然锦瑟略胜一筹,有幸参加花魁大赛,那碧鸳姑娘只有接受破苞。再晚一年,碧鸳的身价就要降了。”
施悦纱幽幽叹息:“真是可怜碧鸳姑娘了。”
芙蓉颇为同感道:“碧鸳若是没被昨日那位破苞的男人买了,她以后只能是柳巷的俗粉,日日接触不同的男人。以后的出路也不过两条,要么自己凑足赎金走人,要么等年老了,妈妈觉得她不再有价值时放她离开。”
闻声,施悦纱的心中茫茫然地若被一片白雾洗涤。她沉默不语,只俯首视去车水马龙的柳巷。
芙蓉愈渐哀叹:“这就是柳巷里姑娘的命。要么你飞上枝头做柳巷的凤凰,要么你只是被人践踏的弃草。所以,为了参加花魁赛,各家青楼的姑娘也是一番争斗。要不然怎么有玉翠下药陷害姑娘之事。”
可惜,玉翠一番设计不过得了个王府丫鬟的头衔。但这也好过日日守在凤翔居接客。即便有一日,她真做了汴河第一花,那又能怎样?到头来许还是凤菲一样的结局。
思过,施悦纱有一息的黯然,她低头选了一支镂月簪命芙蓉插上。
芙蓉见施悦纱伤感,有意调笑道:“姑娘哀什么气。其实,现在一支凤簪就摆在姑娘面前,姑娘不会自戴罢了。”
施悦纱晓得芙蓉暗指郓王,转言道:“凤簪又不适合我,我何以要戴?倒是你,既倾情郓王,也不知道主动争取。”
芙蓉微微颔首,娇羞似水莲花不胜凉风,“说的好好的,姑娘怎么扯到我头上了。”
施悦纱指着芙蓉的红脸道:“有道是机会是靠自己争取的。这样吧,我去和妈妈说去,送你去郓王府。”
“不!不!”芙蓉急速拦住正欲出房的施悦纱,怜惜道:“芙蓉说过这辈子跟着姑娘。姑娘这么急着赶芙蓉走,难道是芙蓉做得不好?”
第七十八章 花落浮云梦(5)
“这……”施悦纱微有一悚,正欲答,却闻柳巷一阵骚动,震耳的脚步声声逼近,似来势汹汹。循声望去,只见两个捕快带着十来个官兵匆匆行至翠竹苑,随后如恶狼猛虎般急促敲打翠竹苑的大门。燕儿刚一开门,为首的捕快一挥手,官兵如排山倒海一样涌进翠竹苑。
施悦纱心知出事,没等芙蓉替她画上眉线,已急不可待地冲向翠竹苑。
翠竹苑的大门敞开着,未行至门口就听一个男人凶狠狠地质问燕儿:“端木堇呢?快叫她出来!要是她不出来,就别怪我们无情!”
燕儿颤抖着声音道:“端——端——木姑娘——昨——昨日——就被高大人要了去,一夜未归。她不在翠竹苑。”
男人愈发怒道:“小丫头,你别敬酒不喝喝罚酒,若是在翠竹苑捉了端木堇,你们这群姑娘一起抓!”言毕,喝令官兵:“给我搜!”
顿时,楼里砰零哐啷的砸瓷瓶、倒桌椅声此起彼伏,吓得一群姑娘直往角落躲。施悦纱一入楼,抢过一只正遭砸的八仙过海瓶,怒目为首的胡子男,傲慢道:“大人怎么不去打听打听,翠竹苑的背后是谁撑腰?”
胡子男目色一黯,转瞬又唇边凝固起笑容,“原来是楚爷的朋友,失敬!失敬!”
她故作神气:“既然知道,还敢来闹事?我现在数三下,三下后你若不走,到时出了什么岔子,别怪本姑娘没提醒在先。”
话音一落,施悦纱当即数了起来。但这一招对胡子男并非有效,刚数到“二”,他突得哀求起来:“姑娘,在下也是执行公务。”
“公务?”施悦纱蹙了蹙眉,“大人怎么来烟花之地执行公务了?”
“这……”胡子男一凛,将施悦纱拉去角落,小声道:“姑娘不知,昨晚上端木堇在桃夭园的闻香阁毒死了高将军。”说完,又附带使一使眼色,“这事儿还没对外公布,姑娘千万别外传。”
“中毒?”施悦纱颓然一惊。
端木堇尚怕牵连翠竹苑,哪里有胆子毒杀高彦?只怕是遭人陷害?可谁要陷害她?难不成是高夫人?可高彦嘻玩丫鬟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高夫人何以选择陷害端木堇?
思及,她又急急问:“高大人中了什么毒?”
胡子男不答,只朝跑来报告的士兵,呵令:“追!不管她逃去哪都要追回来!”
官兵一走,翠竹楼算是安宁一点。但众人望着一屋的狼藉,依是愁眉不展,畏畏缩缩地站立一旁。
此时,胡子男的脸色憋得青紫,仿佛是担心端木堇的出逃会给京城席卷一场风雨。过片刻,一个士兵匆匆跑来报告:“端木堇已经抓到!”他才松过一口气,命士兵把端木堇带来。
施悦纱闻得此话脸色很快沉了下去。她不言,唯一边细想,一边眸视去苑门处。
第七十九章 花落浮云梦(6)
她的眼神是一种说不出的感伤,泪盈于睫,降落未落,似乎昨晚的风花雪月带给她的不是美好的回忆,而是一段不可磨灭的心伤。
入翠竹楼,她软绵绵的跪下。
胡子男对着画像瞧了一会儿,道:“端木姑娘,我真是想不到。好好的翠竹苑就这样被你糟蹋了。”随即,呼来两个士兵,给她套上刑具。
端木堇失魂落魄,连半点反抗和质问也没有就老老实实的让人征服了。
这不是正常的端木堇。杀人的更不是她。
瞬息,一个念头在施悦纱脑中一闪,她顿是心头大震,复又一凉。没等刑具套上,已拉过两个士兵,眸落胡子男道:“端木姑娘,不是凶手。你们不能抓她。”
那日汴河大街,他就遇施悦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对于她冲动的举动,胡子男并非异样,只拉过她,赔笑道:“在下也是吃饭的。姑娘这番阻挠,在下难办事啊。”
施悦纱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他的脸庞,“今日,本姑娘必定给大人一个交代。但端木姑娘绝非毒死高大人的凶手。”
“高大人死了?”端木堇呆滞的双眸顿然一动。但施悦纱没理会她,只对胡子男道:“端木姑娘是我的朋友。昨晚我听说姑娘被高大人抓走后,就去桃夭园找她。高大人逼端木姑娘喝下合欢散。所以,我以牙还牙,在酒中下了毒。而且……”她略一羞愧:“昨晚,端木姑娘药性发作的时候正在楚公子府上。”
后面的话施悦纱不说,胡子男也已经明白。
高彦是高俅的侄儿,而端木堇许是楚仲翰未来的妻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得罪不起。
胡子男权衡着轻重,正是踌躇,施悦纱复道:“大人有意的话,我愿意随你走一趟。”
“不行!这件事与施姑娘无关!”
施悦纱瞥一眼端木堇,“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连毒是什么都不知道,又岂会下毒?”
“我……”
施悦纱没给端木堇反驳的机会,又道:“如今你已与楚大人相好,楚大人是何许人?难道你要为难捕快大人?再说,若是外面传出楚夫人是杀人犯,不仅丢楚公子的脸,还丢大宋的脸。”
“可那毒确实我下的。”
施悦纱神色一黯,问:“你知道雪蜘蛛么?”见她惊诧,复又解释:“这是天山的毒蜘蛛。中毒者不仅死像难看,而且痛不欲生。更重要的是死者的眼眸发白,四肢发黑。”
端木堇听得惶然,半响答不上话。
胡子男亦是满脸惊疑。
施悦纱也同样面色变得苍白难堪。说实话,方才的那些话是她随意说的,目的是为调查高彦的死是不是与复景堂有关。现在已经应念了。
待胡子男缓过神,他手指施悦纱,颤抖道一声:“带走!”随即,施悦纱在两个士兵的押送下出了翠竹苑。
这一刻,端木堇苦苦的笑,在消耗完最后一点点力气,沉沉地摔落在地。
第八十章 草船惊魂(1)
施悦纱被开封府捕快抓走的事传到李妈妈耳中,李妈妈直气得七窍生烟、跺脚拍桌。一个多月前,曼陀被童璟带走后,月娇楼被封了将近一个礼拜。那一个礼拜中,月娇楼损失惨重。如今这噩运似转到凤翔居的头上了。其他几家青楼,特别是月娇楼和落霞轩无不暗自得意。虽然面上她们甚表同情,但李妈妈知道心底里她们早就开心得如得水的鱼儿,得食的鸟儿。凤翔居一旦被封,客源自是流向她们,只要趁这些时日好好安排节目,圈住客人的心,未来最红的青楼说不定就是她们。唯独倚香阁,无甚动静,好不容易摘了花魁之冕,原以为会有一番作为,谁知花魁一病不起……
施悦纱所关的囚室,没料想竟并非关押普通犯人的牢房,而是专门用于软禁大人物的石室,里面软床、书案、饭桌、椅子一应俱全,每日都有姑娘送上一日三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