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几次接触,郓王给她的印象不过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如今看来,那些嬉笑也许只是避人耳目,隐藏锋机。
  锦瑟没有抬头,低声哀求道:“王爷,那日闻风轩内的八仙瓶不是奴家打碎的,请王爷不要赶奴家走。”
  郓王缓一缓神色,正语道:“本王知道那八仙瓶不是你弄碎的。”
  “那为何——”锦瑟微一抬首。郓王故意转过身,避视道:“本王把你送走也是为你好。你初进王府,已遭人嫉妒,受人陷害,现在只是被冤打碎一只八仙瓶,他日若是不慎,很可能不明不白着丧命。”
  这话透着对锦瑟的怜悯。闻声,锦瑟的眸中掠过瞬间的感动和深情,几乎泪盈于睫。她柔情道:“锦瑟既然已是王爷的人,就一辈子跟随王爷。锦瑟不怕被害,只求王爷接纳锦瑟。”
  这种情深意重的话,只要是男人听了必定动容。不出所料,他转过身,眸落锦瑟。她五官清秀,只是未施粉黛,再加泪流满面,美丽和秀气很不显眼,反倒楚楚可怜,让人心生怜惜。郓王略有痴顿,转瞬问:“锦瑟,你就这么想留在王府?”
  锦瑟颤了颤身,坚定道:“锦瑟一生一世伺候王爷。”
  比之刚才,郓王淡定的多。他环着锦瑟周绕了一圈,用近似嘲笑的语气问:“你就这么执意要来王府?在柳巷,你或许还能出人头地,可留在王府,只会被本王派去厨房做个厨娘。”
  锦瑟毫不犹豫地接语:“锦瑟不求光彩照人,只求留在王爷身边伺候王爷。哪怕只是终日不见王爷的厨娘,锦瑟也甘愿。”听得出来,她对郓王动了真情。因为只有动情的女人,才会傻兮兮的做些出乎意料的事。
  这一刻,施悦纱有些许的迷茫。一年前,也如她,曾执着地相信紫藤下的誓言可以实现。甚至为了他,贸然身处险境,可一切似乎是天定。他的人去了,她的心死了。
  郓王显是有怜香惜玉的意思,可惜这层情并不深厚。他肃然又绕了锦瑟一圈,慢慢逼出三个字:“你走吧!”
  仿佛是晴天霹雳,锦瑟站起的时候,身子摇摇晃晃,两步没走稳,颓然摔在地上。郓王伸了伸手,却没有扶住她。
  第九十章 白莲池(3)
  施悦纱实在看不过去,猛得从树后跑出,抱起哀落的锦瑟,连连喊叫:“锦瑟姑娘,锦瑟姑娘!”锦瑟仰靠在施悦纱的臂弯里,半睁半闭双眼。她不言,只用无助和看透红尘的眼神望去施悦纱。一会儿,她问:“姑娘何必折磨自己。王爷对你没半分怜悯,你进了王府不但得不到怜爱,还遭人嫉妒。这又何苦?”
  锦瑟依是不言,只慢慢合上双眼,一头倒在她的怀中。
  锦瑟的意思,施悦纱明白。此生此世,她只认一个郓王了。
  目光扫过锦瑟苍白的脸庞时,她饱含歉意。郓王是复景堂的敌人,终有一天他会死在她的剑下。正是失神,耳边传来郓王淡薄如雾的声音:“你怎么在这里?”
  施悦纱别过头,森冷地睇一眼郓王,没好气地道:“既然王爷与锦瑟姑娘已经珠联璧合,那锦瑟就是王爷的人。王爷把她留在柳巷,好像不妥。”
  郓王并不愤慨,只随意道一句:“这是本王的家事,由不得施姑娘操心。”见她目中无人之态,稍稍重了重语气:“你别以为本王对你略有好感,就可出言教训。这个京城能正眼看本王的人也没几个。”
  施悦纱并不想屈服,但见锦瑟被情伤得至深,晓得劝她离开郓王定是不可能,为今能做的只有了其心愿。她咬咬牙,舒语道:“世间美人易求,真情难求。既然锦瑟对王爷出自真情,王爷何不收下她。”
  他不接施悦纱话题,唯笑道:“施姑娘不是痛恨本王整日游手好闲,不问国事,不顾百姓死活么?怎么今日也有闲情在这欣赏湖光山色?”
  “我……我哪是……”一时说不清、道不明,反倒被噎住了话。
  他清浅的一笑:“难道你和锦瑟一样是专程等本王来的?”
  郓王救她出狱毕竟有功,再说要帮复景堂歼灭贪官污吏还要靠这个王爷。她不情愿地低低道一声:“我确是来谢你。”
  闻此话,郓王无疑是心花怒放的。他满目皆是笑意。近施悦纱,不规矩的手欲往她的脸颊抹去。但硬生生地被她抬起的手一挡。这已经是她第三次拒绝郓王。他面色一沉,拉长声音问:“你就这样酬谢本王?”
  她低头直直视去锦瑟,道:“锦瑟姑娘就在这里。王爷还要对我这样么?”
  他长目微睐,有重重不怀好意的笑意:“怎么你害羞?”
  施悦纱只作未听见,答非所问地让他收下锦瑟。可他笑得愈发的欢。片刻,拉过锦瑟垂落的手,道:“施姑娘真是伟大,兰姨的事要管,端木堇的事要管,现在锦瑟的事你也要管。好!既然今日你是来道谢,那本王就给你这个机会。”
  “什么意思?”
  他放下锦瑟的手,道:“本王记得初见姑娘时,姑娘提到红颜知己,本王倒是有意结交姑娘。若是姑娘愿意入住王府,那本王一并接纳了锦瑟。”
  他的意思很明确,要一箭双雕。
  第九十一章 白莲池(4)
  施悦纱有一瞬的怒形于色,但很快伏了伏心境,回绝道:“王爷难道忘了我可是太子亲点的舞妓。九月初十未到,就去王爷府上,只怕不妥。弄得不巧,还搞得你们兄弟反目。”边说,还边拿出随身携带的佩玉,放在郓王眼前晃了晃。
  郓王接过玉,瞧了一眼,递回道:“为不为太子献舞是你的事,帮不帮锦瑟也是你的事。本王不逼你,你若考虑清楚,可随时告诉本王。本王自会派轿子接你与锦瑟入府。”
  “你威胁我!”她的声音微微透出凌厉:“你早知锦瑟对你有情,你利用她的感情。你撵走她就是为了让我入你的圈套?”
  “姑娘这么说实在欠妥。”他反倒委屈。仿佛是被人冤枉后的酸苦,一字一字吐露道:“今日相逢也令本王惊讶。再说是姑娘一再哀求本王收下锦瑟。本王提点小小的条件有何过错?”
  她一时哑然,答不上话。
  郓王堂堂京城第一王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以锦瑟为条件交换她,无非是要在太子面前显显威风。
  思过,她冷冷一笑:“王爷很聪明,将悦纱看得透彻。但是有一点王爷错了,悦纱绝不会为任何人出卖自己的灵魂!”道毕,狠狠推了推郓王,抱过锦瑟就走。
  她学过武功,步伐自是快,郓王没有跟上,只望过她的背影,幽幽的笑。
  天边的红霞吞没了碧空,如一块红澄澄的鸡血玉石,美不胜收。
  过片刻,郓王提了提脚,可刚欲走,梧桐林里再次传来响声:“施姑娘不过一个青楼女子,王爷何必叹息?”是男人的声音。像是晓得他是谁,郓王连身都没转一下,直接问:“童大人何时来的?”
  来人正是童贯。近赵焕,他先行了君臣之礼,而后道:“臣听说王爷雅游白莲池,亦来趁兴,望王爷恕罪!”
  郓王收住感叹的神色,拍拍童贯的肩膀道:“童大人过几日就要远征辽国。不知行囊准备得如何?”
  童贯应答道:“王爷放心,辽军已被金军打得溃烂不堪,我们只去火上添点油,此仗不打也必胜。倒是王爷的那场仗——”他顿了顿,转眼望向东方眨巴了一下。
  郓王露出一股邪笑,弦外有音道:“童大人,东边哪有什么战事,你看西边多红火啊!”童贯会意,两人相对一笑。仅仅一瞬,他想起锦瑟,又道:“童大人对美人之求也是迫不及待,本王才送回锦瑟,你已行动了。”
  “多谢王爷玉成!”童贯拱手作揖。
  郓王瞥一眼童贯,好气道:“童大人客气了。你我是一条船上的人,何必言谢。不过话又说回来,人到手易,心到手难。锦瑟也是个性情中人,童大人若只是为添点床头的暖香,也有点浪费。”
  “是!是!”童贯眯眯一笑。随即,搀扶郓王走了数步,“王爷,有句话臣不知当说不当说。”
  郓王一凛,点了点头。
  童贯速道:“以臣看施悦纱不简单。听说,她被开封府抓去那天,亲口对捕快说出毒死彭府五十多口人的毒药就是毒死高彦的毒药。臣怀疑她是——”言下之意,郓王已经明白。他朝童贯使了个眼色,“施悦纱到底何许人,本王心里有数。她有她存在的价值。”
  至此,童贯不再多言,只恭维地拉开轿帘,送郓王上轿。
  第九十二章 白莲池(5)
  回到柳巷,施悦纱先将锦瑟送去落霞轩。
  才入门,就见居室打扫一新,门口悬挂起五福吉祥灯,张贴了“喜喜”字,楼里的地上还堆满了贴有红色喜字的礼担。素来,只有姑娘出嫁才贴双喜。施悦纱稍稍一愣。细问之下,才晓得这些乃是童贯送来的礼金,过两日他就接锦瑟过府。
  落霞轩的许妈妈这样大张旗鼓地道明锦瑟的归处,无非是要显示自己的实力。锦瑟这一去,又帮她得了一座靠山。可惜,童贯不过是拿锦瑟寻欢。待新鲜一过,锦瑟就如一件旧衣服弃置在一边。曾经风光无限的凤菲都可以被他逼到投河自尽,那名气略逊一筹的锦瑟又会有什么好下场。
  愈思,她愈发明白锦瑟执意恳请郓王留她在王府的原因。不过,郓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明知锦瑟有难,不但不出手相救,反而落井下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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