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他甚至视她如亲生女儿一般,授以刀法、剑法。从那刻起,她就发誓今生今世为堂主而活。十三岁那年,她接受了第一份任务:去杭州杀一个向百姓强行收税的地方官。自第一滴血沾上她的双手时,她的心开始冰冷。她的存在是为了让有些人亡命赭。
“姑娘错了!”流珠道:“害死凤菲的不是姑娘,而是童贯。”她抬起头,双目炯炯地望向一脸迷茫的施悦纱。她看得出来,施悦纱在听到“童贯”二字的时候,眉目稍稍一松。流珠续道:“你知道凤菲为何要选择跳河自尽吗?”顿了顿,“童贯这个老贼,强行玷污了凤菲不解恨,居然还把她送给他的手下,让他的手下轮流欺负凤菲。所以凤菲遍体鳞伤。”
是她让童贯中了幽魂散之毒,却让凤菲做了替死鬼……
“姑娘!”流珠从衣袖中拿出一块帕子,递到施悦纱的手中,“你在这里为凤菲流泪,你又知道童贯在做些什么?说不定在花天酒地,搂着其他姑娘欢笑。如果姑娘希望这汴河之水清兮,就必须除掉这帮老贼。”
施悦纱呆木的眼珠活动了一下。她拿起帕子,擦了擦双眼。
月亮比起刚才施悦纱欲跳河自尽那会儿明朗了些许。它高高在上,用清淡的光芒照亮京城,照亮汴河大街,照亮柳巷,照亮汴河。它很公平,它不因皇宫的喧闹而多给予一点光泽,也不因汴河的凄凉而少给予一点光亮。
第一百一十七章 方氏姐妹(下)
流珠见施悦纱的情绪略略稳定了些,仰天叹了一口气道:“流珠听牢里的人说,秦少侠是自杀而亡。”.
“自杀?他为什么自杀?他明明答应悦纱,等悦纱救他出来。”施悦纱又激动起来。
“秦少侠到底为何自杀,流珠暂未确讯。但流珠猜测,秦少侠的死一定与发簪有关,与姑娘有关。”
施悦纱的身子猛地颤抖了一下。
一根发簪不仅害了素未谋面的曼陀,还夺走了秦大哥的命!
“施姑娘!”流珠一把拉住施悦纱的手道:“秦少侠忧国忧民。他毕生的心愿是什么,施姑娘应该比流珠更清楚。秦少侠为不连累姑娘而选择自尽,那姑娘不应帮助秦少侠实现其心愿吗?”
他的心愿?施悦纱的心扑通一跳。这一跳似跳出了节奏,跳动了流淌在体内的血液。
施悦纱道:“秦大哥看多了百姓的鲜血,闻多了百姓的尸臭。他最大的心愿是……”话尚未言完,流珠一把捂住施悦纱的嘴,左右张望了一下,轻声言道:“这里是天子脚下。想什么放在心里就好。说出来反而会遭灾祸。反正堂主的心意就是秦少侠的心意。姑娘只需按着堂主的意思去办就是了,那时,紫藤再现,睦州再荣,指日可待。”
施悦纱默默点头居。
她的心还能向谁开?她的心还能为谁活?
“悦纱明白了!”她淡淡道,随即转身向凤翔居而去。
“施姑娘——”流珠又呼。
“何事?”
流珠犹豫了片刻,“施姑娘,凤翔居是风流之地,你万事小心。”
施悦纱低应一声:“是!赭”
当晚,施悦纱就答应李妈妈代表凤翔居参加今年的花魁之争。李妈妈听后甚是欣慰,大改对施悦纱的态度。
在李妈妈看来,施悦纱热中带冷,傲中带娇的性格世间少有,而幽深的柳巷正缺少这种女子。她敢保证只要施悦纱一举夺魁,她的凤翔居必将再飞出一只凤凰。
凤菲虽曾经顶撞过李妈妈,但李妈妈还是闭门杜客三日来悼念红遍汴河三年之久的凤菲亡灵。
凤菲的突然亡故如一曲哀乐传遍了柳巷,但这曲哀乐并未绕梁许久。有的姑娘说,人总要亡去,能够曾经风光,这亡也亡得值得。
凤菲这么一走,今年的花魁就有了变数。妈妈要赚钱必须捧红她所开的青楼,而要捧红青楼必须靠她手下的姑娘。争花魁一年一届,谁都知道,哪位姑娘能得花魁的头衔,那她所依附的青楼必定红火一把。
六年前,花满楼在柳巷还只是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青楼,就靠几位相貌普通的姑娘卖身经营。虽然收入不错,但名气上不去,直到李师师一举夺魁才彻底改变了花满楼的命运。李妈妈至今还记得李师师在汴河弹唱,迷倒一群文人雅士、达官贵人的场景。船舶停满整条汴河,柳巷站无虚席。那票价一度高达一百文铜钱。
第一百一十八章 隐香盈袖(上)
从那时起,青楼的妈妈们开始专门培养有潜质的姑娘。李师师离开后,柳巷里最当红的姑娘便是凤菲。可惜,论才艺、论容貌,凤菲都不及当年的李师师。不过,好在其他青楼也没有特别优秀的姑娘,所以凤菲的风头在这三年里没有被人盖过。.
一年一度的花魁争夺设在八月,而现在离赛花魁之日还有一个月。
凤菲死去一周后,李妈妈在凤翔居当着众姑娘面宣布这届花魁赛由施悦纱代表凤翔居参加。众姑娘一听,顿然惊愕。施悦纱?她进柳巷一月未到,连男人都不曾见过几个,她如何能代表凤翔居当此重任?
李妈妈的宣布话音刚落,玉翠已隐忍不住。她见施悦纱正要出门去吴贞娘处练舞,一把拉住她的衣袖道:“施悦纱!昨天是凤菲的头七,我见你在汴河边放荷花灯了。你是不是心里有愧?”
施悦纱不言,只挣脱开玉翠的拉扯。这些时日,玉翠见施悦纱受李妈妈器重,心里早就一百个不满意。她原以为凤菲走了,有她的出头之日,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站住!”玉翠走上一步,双手一展,挡在施悦纱的前面,“是你害死了凤菲?居”
施悦纱一声不吭,但玉翠捕捉到了她眼眸微微一动的神态。
“我说对了!”玉翠冷冷一笑,“我就在想嘛。那日凤菲在房中闹着不肯去童府献舞,怎么会一转眼功夫又去了。”
施悦纱依然不言,只伸手放下玉翠拦路的手。随后,头也不抬地走了。
她的冷漠无疑惹怒了玉翠。她一手指向施悦纱的背影大吼:“你是杀人犯!是你杀了凤菲!”声音在柳巷飘荡。若非时间尚早,巷中无人,只怕施悦纱要惹上一身麻烦。
李妈妈走到门口,抬手拍一掌玉翠的后背道:“玉翠啊,凤菲的事,妈妈最清楚。你在这巷里大呼小叫的,难道要砸凤翔居的招牌?”
玉翠连忙撅嘴,脸孔低下赭。
李妈妈扫一眼玉翠,“施悦纱这小蹄子,你也不要妒忌。爬得越高,就摔得越重。这个道理你还没从凤菲的身上学到吗?”
这话入耳好听,玉翠莞尔一笑。
李妈妈复道:“好了。你们都是妈妈的姑娘,妈妈自是不会亏待。”
“多谢妈妈教导!”玉翠盈盈行礼。这时,她的眼角瞥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姑娘闪过。她衣衫褴褛,身上散发着一股臭鸡蛋似的恶臭味。尽管此刻她离凤翔居有数丈之远,但那股浓烈的臭味依然扑鼻而来。
“真臭!”玉翠不堪忍受,捂着鼻子进去了。
那姑娘似是乏力之极,走数步便跌倒在地上。随后,她奋力用手撑着从地上爬起,继续踉踉跄跄地奔跑。路过月娇楼时,微微抬头看了一眼。
李妈妈多望了那姑娘几眼,也摇着头进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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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隐香盈袖(中)
傍晚时分,施悦纱从吴贞娘处出来时尽管已是身心疲惫,但耳中却回响着吴贞娘的教诲。吴贞娘说,“舞要跳得出色,不光要靠身体的柔韧,更重要的是心灵对舞的理解。有了心,舞才有灵魂。”“心舞合一是舞学的最高境界,要做到心舞合一就必须心静。”她之所以近日把施悦纱带去远离城市喧闹的竹林习舞,就是希望在幽静的环境中培养她的静心。可不知为什么,施悦纱的心始终合不到舞上。.
“臭叫花子!偷东西!”施悦纱的耳边响起一个粗人的吼骂声。她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破烂的小乞丐偷了一个大汉的馒头后正撒腿逃跑。他跑得不快,一不小心绊了一块石头摔倒在地。大汉冲上前去,夺过他手上的馒头还不解恨,又狠狠在他身上踢了几脚。哎哟!哎哟!那乞丐痛得直呻吟。施悦纱实在看不过去,就拿出几个铜钱买了大汉的馒头,送给那乞丐。
“多谢小姐!”当那乞丐抬起头,满怀感激道谢时,施悦纱的心头不禁一震,原来这个小乞丐是个女子!施悦纱看着心痛,一把扶起那姑娘道:“来,我给你买两件衣服去。”
那乞丐茫然地望着施悦纱,她的手在微微颤抖,似乎不相信在这金钱权力至上的京城还有真正的善人。她道:“小姐的心意,小女子心领了。”道毕,她向施悦纱磕了一个头便欲离开。
“姑娘,你回来!”施悦纱一把拉住那女子,从衣袖中拿出一袋铜钱道:“施悦纱并不是小姐,这些钱能帮姑娘救急,你拿去吧。”
“不!不!”那乞丐一再推辞,那袋铜钱在两人的手中推来推去了几回。
忽然,叮当一声,从施悦纱袖口里掉出一支发簪。那乞丐低头下望,眼光触及发簪时,身子猛然一惊,她稍怔片刻,二话不说,扔下馒头,推开施悦纱就匆匆跑去。
施悦纱弯腰拾起发簪,望望消失在人群中的乞丐,再低头看看那支发簪,心里泛起一阵疑惑。这支发簪就是那天傍晚流珠在榕树下偷偷递送给她的,今天她戴着发簪去跳舞,吴贞娘批评她服装、发型、发簪不相配,所以她摘下发簪放在衣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