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举眸见汉王放下手中的酒杯,自讨没趣地吐吐舌头道:“汉王与悦纱誓言生生世世,怎么心里却想着其他人?”
“你说什么?”汉王勃然失笑。失常地抬手紧紧拽住施悦纱的衣袖。粘而热的汗水贴在臂膀上,潮潮的,让人心底起疑。
施悦纱更后悔刚才不理智的直呼,甩一把手,撅嘴道:“清儿到底是谁?这么令汉王梦里牵魂。”见完颜宗汉愈发炯炯地盯向自己,晓得清儿在汉王心里分量极重。未免影响事情的进程,转言道:“悦纱不在乎汉王心里还有个清儿。还请……”瞬息,汉王冲动地一把搂过施悦纱。紧紧的,紧紧的,几乎有痛惜的感觉。施悦纱想要挣扎,但在他的暖怀中,意外失了脾气。
“清儿,你发生了什么事?”他轻轻地问,旋即,嗓音愈渐加大:“你在宋国发生过什么?为什么你不知道清儿就是你?”
“清儿是我!?”心如同坠在茫然未知的云端,只感觉身心的喘气声是实实在在的真切。他见施悦纱不答话,愈发搂得紧:“你失忆了?”停一停:“是我错了。不应该无缘无故把长久的积郁发泄在你的身体上。从今往后,我不会再逼迫你。”
施悦纱缓过神,略有挣扎,他松一松手。
烛影摇红下,清晰可见他的话并非轻浮的假意。脸上凝着笑意,却是哀伤的笑。
恍然大悟的一刻,心“咚咚”的直跳。静寂的室内只听得不正常的心跳声。
两两相望片刻,汉王取过酒杯,潸然道:“你是施悦纱也好,是柳蔓清也罢,生生世世,我完颜宗汉只娶你一人。”
这句话说得发人沉寂。清静的空气逼得记忆有一丝的恢复。仿佛兮像是听到有人在杏花疏影下轻吟: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脑一热,有抬手取下酒杯的冲动。可深深吸上一口气后,头脑豁然冷静起来。
他欺骗过慕容蝶的感情,亦利用过锦瑟对赵焕的痴情。纵然他对清儿一往情深,但我已经不再是“清儿”。我是施悦纱,是来寻仇的施悦纱。
完颜宗汉口触酒杯的瞬间,施悦纱的内心绞杂起难以言喻的踌躇,泪水恣肆滑落,未免完颜宗汉看到起疑,她故意背过身。
是命运,这就是命运的纠结。他心狠手辣地踏足中原,注定要死在最心爱的妻子手中。
第一百八十五章 汉风吹敌营(上)
过片刻,完颜宗汉硬生生地扳过施悦纱,吻着她的脸颊道:“清儿,从我举杯起,你就开始流泪。可以告诉我原因?”
“我……”施悦纱垂目见杯中已无一丝残血,愈发的心生痛惜。她一把抱住完颜宗汉,心痛问:“汉王,悦纱斗胆一问,如果你片刻就要死了,你会有什么最迫切的心愿?”懒
他的目光留驻在施悦纱的面上,似笑非笑道:“我这个人很贪心。如果让我现在就和清儿分开,怎么舍得。所以,死前最后一个心愿就是与清儿再厮守五十年。”顿一顿,张开一指:“不对。是一百年!”随即,变本加厉:“是五百年。”
施悦纱的神色豁然尴尬而黯然。眼中的泪盈盈于睫。她闭目叹息道:“汉王不是问我为何流泪吗?其实,我是在惋惜汉王千不该万不该爱上一个汉女。你说要与我厮守五百年,但愿五百年后,你、我不再身于敌对的国家。”
他并不吃惊,只低语:“为什么?”
施悦纱垂泪道:“在宋国的三年,我中过剧毒,所以失忆。郎中说过,我的血液百毒不清。刚才你喝了我的血,也就中了施悦纱独有的剧毒。”话犹未完,幽幽叹一口气,“并非我心狠,只是我是汉人。我们汉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就是被你们金人的野心和侵略所赐。而你是谋划一切的主谋。”
看得出来完颜宗汉在听,但并非施悦纱想象中的愕然和恐慌。虫
片刻沉一沉脸问:“你来军营的目的就是杀我,现在你可满意?”见施悦纱怔着不答,撇一眼幽灭的烛光,正语道:“起兵攻宋根本就是父皇的决定,也是千万女真人的心愿。凭什么我们女真人只能龟缩在冰天雪地?凭什么大好河山是汉人的天下?上面刻了赵家的姓氏吗?”
“你、你强词夺理……你们公然掀起战争就是不对。”
完颜宗汉有理道:“对不对不是你、我说了算,只有历史和后人来评说。宋人为什么不堪一击?还不是当年宋徽宗昏庸无度、治国无方。花街柳巷、千里采石。那个万寿山积聚了多少宋人百姓的血。我们起兵不过顺应天意罢了。”
“好个顺应天意?”施悦纱冷笑,转眸见一地的鲜血,晓得他根本没有喝下那碗血水。
他不以为然,愈发道:“商灭夏,周取商。秦不过二代,唐辉煌一时也挺不过三百年。难道这些不是天意?俗有言,顺民心者昌,逆民心者亡。当年你不是也参加了复景堂要颠覆赵氏江山?当年你不是也公然掀起战争?”
心中突地一晃。自失忆以来,她还从未听人提及复景堂,提及企图抢夺赵氏江山的野心。豁然间,施悦纱脑中一片糊涂,瞬即,本能地抬手捂住双耳尖叫:“复景堂?我、我参加复景堂?不会的,我不会伤害百姓,我不会挑起战争。”退数步,一不留意撞上一张凳子,瞬息倒地。完颜宗汉伸手抱她,却遭她狠狠一击,“走!你走!”
见状,完颜宗汉厉声呼来一名侍从:“好好看着她。如有半点损伤,拿你是问。”
侍从诺诺答应,随即,他愤然走了出去。
摸着地上湿漉漉的血,施悦纱切一切齿。
这次的计划无疑是惨败而归。从今往后要杀完颜宗汉已非可能。
侍卫扶起她的时候,她心中似有犀利的痛楚翻滚不止。后来听侍卫说起“汉王三年来孑然一身”,愈发的苦不堪言。
说实话,在见到满地血迹的瞬间,心还是有一丝安慰。只是,这丝安慰不能熄灭熊熊的仇恨。金人和汉人不共戴天,而这一切是完颜家族一手挑起的。
但他的一席话也并非无理。历来,胜者为王。一山尚不能容二虎,更何况是国土?而我亦参加过复景堂,预夺取赵氏的江山。只是不知道当初的我到底出于什么原因要颠覆江山?
施悦纱捏一把拳头,猛地击去头颅:“记忆!我要记忆!秦方到底是谁?是谁?……”
随后的数日汉王并未因下毒之事而冷淡她,相反愈发的疼怜。他说了很多过往的蜜事以此勾起她的记忆,但她除了忆起柳蔓清名字的来历外,还是什么也忆不起来。
一日一日与汉王朝夕相处的时日是兴奋愉悦而又忧心忡忡的。但那份不由自主的感动一点一点地浇灭了埋藏在心底的复仇火焰。直到有一日,营外传来号角的声音。
那日,号声洪亮,几乎覆盖了整片军营。金民、金兵有序地伏地跪拜。汉王亦早早跪在营前迎接大人物的到来。能让汉王俯首恭迎的必是金国皇帝完颜晟。
清早的山风微微凉劲,拂在面上不由令施悦纱的头脑清冷下来。金人停战数日不但不撤军,反而迎来皇帝御驾,必定预示继续南下攻宋。恍惚又想起自己来金营的职责。可惜,女真人的思想根深蒂固,并非杀一个完颜宗汉能够改变。除非可以令金国皇帝打消攻宋的念头。思及,施悦纱突然忆起锦瑟临终提及的一个人名:京娘。
伴随着迎风飘扬的五色九龙伞,完颜晟在侍人的搀扶下沿山路而上。见完颜宗汉身边跪着的施悦纱,目光晃了一晃,“汉儿,她不就是三年前弃走的柳蔓清么?”
汉王恭敬地叩首道:“父王,清儿并非弃儿,而是失去了记忆。现在依未恢复。”
完颜晟目光一凛:“她敢弃朕的皇儿!?”旋即,转眸施悦纱厉声问:“你说,你为何三年前不辞而别?”
施悦纱抬目。只见一身黄色九龙华袍下的皇帝威风凛凛。坚硬冷然的眼神令人触目惊心。看得出来,他野心勃勃地要为女真人寻找一片真正富庶的土地。
见施悦纱不答,完颜晟挑一挑眉。随即,立刻有人呵斥道:“大胆,皇上问话还敢不答。”
施悦纱冷清道:“民女是汉人。民女思念家乡父老。”
汉王接口:“后来,清儿在宋国遇刺,失去记忆。还望父皇不要怪罪清儿。”
现在尚不是追究施悦纱的时候。完颜晟不假思索地面朝身旁的侍从,吩咐道:“洛英嘉,过两个时辰,带柳蔓清来朕的营中。”
第一百八十六章 汉风吹敌营(下)
过两个时辰,明晃晃的日光照在山间开始反耀出银灿灿的光泽。施悦纱应召入营。而完颜宗汉被令不得入营。
见施悦纱的瞬息,完颜晟原本就不是很和善的脸孔愈发的冷然,像雪面上慢慢凝结的冰晶,透着丝丝的寒意。懒
“下去!下去!”皇帝命令一下,一干人等纷纷退去。
施悦纱走上前,勉强强迫自己下跪,三呼万岁。
完颜晟走至施悦纱跟前,一把勾起她的脸孔:“好一张妩媚的靓脸。自古红颜多祸水。你果真是祸水。”
施悦纱转过头,硬硬推开完颜晟捏下巴的大手:“民女是有几分姿色,但绝非祸水。再说红颜祸水这句话本身就不够精确。”
“怎么说?”完颜晟背过身,踱几步。
施悦纱道:“红颜祸水一词本出自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当初,周幽王宠幸妃子褒姒,可惜褒姒不爱笑,为博妃子欢笑便想出戏弄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