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我（八）

  在家里忙了一个下午的知念，终于做好了一种做起来比较复杂的却很好吃的点心，他的父亲最近比较忙，因为过几天父亲好像要去公派旅行。
  日子似乎在慢慢的变好，不知道为什么，知念觉得父亲回家时的笑容明显的多了。
  实际上是父亲原来的单位又把他们老一批的工人招了回去，因为新型道路的建设与管理需要有经验的工人。
  知念把做好的点心分出来不少，规整的装进盒子里，骑着自行车送去了男生家，一般来说，周末的这个时间段，男生都会在家里。
  已经来了不少次的住宅，道路上行人并不是很多，如果是在她们家附近的话，对面的阿姨八成早就过来打招呼了。
  就算男生在家，也要在按许久门铃后才会出来开门，因为他一般都在二楼的卧室呆着，这是绊告诉他的。
  穿着白色衬衣和校裤的男生开门速度比她想象中的快了很多，女孩把装着盒子的带子递给了男生，没有进去的意思。
  “校服？”
  “恩，刚去了趟学校，有些事要处理下。”
  “学生会的？”
  “不是，是其它的事情，进来坐一会吧。”男生说着做了个进来的手势，侧身给女孩让开路，“多少休息会，我去烧水。”
  看到男生走进去烧水，女孩思忖父亲正好不在家，可以稍微晚点回去，她便跟在后面换了鞋子走了进去。
  “要是你来了我不在的话，不是白跑一趟吗，可以事先给我打个电话的。”绊边拿着杯子边对女孩说，“想到你一个人来来回回的，挺可怜的。”
  “可怜！？”女孩顺着男生的评价不由的笑到，眼神却望向了餐厅的桌子，上面放着一个泡面纸桶。
  “晚饭？”女孩指着里面还泡着面的纸桶问。
  “恩。”男孩答应着，把茶叶倒进了杯子里，知念又想起来当初来的时候，看到的近乎空荡的冰箱，和连调料都分不清的男孩。
  “能分清调料了吗？”知念并没有嘲笑的意思，男生也没有被嘲笑的感觉，女孩的语气根本就是和母亲一样慈爱的担心。
  “…差不多可以了。”
  “现在做饭吗？”
  “还是泡面比较好吃。”
  “不出去吃吗？”
  “不习惯。”
  按理来说，都大了，其实这和年龄没有多大关系，但绊做饭的水平依旧是不能提，或者说他根本不愿意花时间与精力学习做饭，他心里，深处，在抵触，不想给自己一个人做饭，因为会失败。
  小时候多少次，吃自己做的难以下咽的饭，站在小板凳上找做饭的工具，下的面条里面还夹杂着白色的面粉，豆角炒完了还是生的，调料总是不小心倒多。
  直到见到自己做的饭就缺乏食欲，是恐惧做饭了还是厌烦了，当泡面都吃恶心的时候，就到真一家或者夏生家吃一次。
  爸爸妈妈刚开始还会时不时打电话回来，后来就淡了，直到某天忍受不了的孩子问能不能让爷爷奶奶来，立马就被母亲拒绝了，刚上初中的他在母亲眼中该会自理了。
  “都这么大了你还需要别人照顾吗？老人连他们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照顾你..”接着母亲在电话的那一头开始絮叨，“老人很邋遢的，弄的到处都又脏又乱，还不知道要会不会把什么东西弄坏…不要随便让外人进家，听到没有，绊，要把家里的东西看好，真是的，你以前很听话的，大了就不听妈妈的话了吗？…”
  母亲的话又在脑海中响起，连带之后爷爷的去世，奶奶拒绝来到这里，父母最终也没有赶回来看一眼，到现在都没有回来过，酸酸的压抑感浮现在他的心里。
  绊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会乖乖的去美国找他们，被母亲布置的气派的房子，比这里还要大，宽敞，但是依旧没有一个人，连一个人都没有，除了偶尔办事回来的父母，确切的说，母亲回来的多，父亲一般住在其它的地方。
  父母没有太多时间和他交流，就算交流，也是直奔单一的主题，而且往往没聊几句就又被电话打断了。
  “学习，未来，金钱。”
  知念无法知道男生的心里，此刻回味出多少的过去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她只是觉得难过，因为眼前的人都不知道学会照顾自己。
  “爸爸他要出去一段时间，家里没人会觉得害怕，所以能住在这里吗？”
  ————
  当女孩确定要来他们家的第一天，绊开门的时候被她提了一堆东西的形象惊异到了。
  “这些都是…”
  “食材。”
  “我…”
  绊说了个人称，就没再说下去，女孩的手指很明显勒出了红色的印记，他赶紧帮女孩把东西提到厨房，东西挺重的，都不知道女孩从哪里来的劲带过来。
  “没有骑车子？”
  “恩，因为车子上放不下。”
  “走路来的？”
  “坐车到附近的超市买的。”最近的超市也离这里好几个街，这里是典型的住宅小区。
  知念之后到厨房，绊对女孩的行为明显的想要说些什么，却被知念握住他手的动作化解下去，安静的可以听到戒指摩擦而过的声音。
  无声的交流在女孩的笑容中结束，松开手的知念立刻忙碌了起来，本来讨厌厨房的绊呆呆的站在旁边，看能不能帮忙。
  女孩回头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男生说：“别老看着我，不然会做不下去的。”就差没有开口直说她会不好意思。
  男生拍了下她的脑袋，笑着走了出去。
  回到客厅的他把房间里所有的白布全部的收了起来，整理好放进了储物柜里，等到知念再从厨房出来的时候，焕然一新的感觉让她不由的愣了下。
  这才是家啊，到处都被白布盖着，根本就不像家。
  其实看到这样的房间，应该说所有来过的人，感觉都是相似的，尤其是比较了解绊情况的人，不由的就会觉得悲哀，盖着白布的悲哀。
  吃饭，收拾，到终于可以休息下来，不过学业依旧占着大块头，要高考。
  本来打算看看书的女孩，被楼上传来的轻巧优雅的钢琴声吸引，整个灵魂都跟着音乐升了上去。
  轻巧优雅，这就是女孩听到这首钢琴曲的第一感觉了，在楼下的她在脑海中似乎已经看到灵活的手指雀跃在键盘上的样子。
  像孩子一样轻松欢快的音乐，这就是在下面听到旋律的知念，最大的感觉。
  女孩不由自主的走了上去，近乎本能的接近，美好的音乐。
  当初来过一次的女孩根本不知道，男生家二楼也这么大，以至于可以空出来这么大的一个房间演奏，追随着声音的源头，很快就可以看到在楼梯转过去的房间里，全神贯注弹着钢琴的绊。
  男生完全不知道女孩走了进来，就和女孩想象中的一样，看到男生的手指在黑白相间的键盘上灵活的移动，忽而弹跳，忽而交叉，变换的快极了，就算听不到，光是看到手指的运动，都会由衷的赞叹。
  在男生面前的琴谱书，是合着的，更重要的是，男生弹琴的时候眼睛是闭着的，面部的表情随着旋律的变化做出的相应的改变，笑容深与浅渐变，和乐曲成为了一个整体。
  弹奏曲子的男生，是极其放松的，力量用的很均衡，没有紧张的感觉，一切都是如此的自然舒畅，好像林间的草木阳光。
  知念在旁边听着，她不知道男生弹琴的是什么曲子，曲子已经由第一乐章的快板，到了第二乐章行板，莫札特的c大调钢琴奏鸣曲k545，专业的词汇都是女孩不了解的，但是她明白曲子过渡到了下一段，从明朗清新变到柔美舒畅。
  她向侧面安静的移着步子，站在男生的可能感受到的视角外，以免影响到弹琴的他。
  空大的房间中沁透纯粹的悠扬与喜悦，清脆的琴声干净到透明，可以清晰的穿过粗重肉体的隔膜，直接渗透到心里。
  听着听着，女孩就坐了下来，先是端正的跪坐，但很快换成了一个放松的姿势，一直到第二乐章的行板结束，乐曲进入第三乐章回旋曲，活泼可爱的旋律飘散开来，女孩跟着差点像幼儿园的小胖友一样拍起手呼应节奏。
  三个乐章的主旋律一直都在，但是换了表现的手法，给人一种截然不同的喜悦，清新的，柔和的，直到天真的喜悦。
  音乐的戛然而止，让意犹未尽的知念以为是自己的缘故对方停下了弹奏，转眼看去，男生依旧不知道她来了，而是拿起前面的乐谱，随便的翻着。
  “这个曲子完了？”
  知念冷不禁的提问让绊才反应过来房间里有人，他转身看着坐在地上的女孩，皱了下眉，走过去把她拉了起来。
  “别坐在地上，我以为你在底下学习…”男生还没有说完，就被知念抢了话头，女孩看着他的眼神除了欣喜，就是见到偶像的崇拜。
  “绊，原来你会弹钢琴，还谈得这么好，我真的好佩服你！”
  “…….业余练的，不是专业的，莫札特的曲子相对来说指法没有那么难，重要的是感情的捕捉。”
  “业余的都这么厉害，能再弹吗？真的很好听！”
  女孩的赞叹让男生有些不好意思，他只知道点头答应。
  “刚才的是什么曲子？好清新的曲子，恩…”女孩回忆着做出她的评价，“开始是清新的喜悦，中间是柔和的喜悦，最后是天真的喜悦…整个曲子都透着清脆的干净….恩，再有的…”
  知念发现语言很难尽现她想要表达的东西，只能结结巴巴的先说这些。
  没想到说完的她看到男生，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害的她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可事实是绊惊讶与女孩第一次听到这个曲子就能做出中肯的评价，或者说点明了他，作为弹琴者的感受。
  “我是不是说的有问题…”知念有些尴尬的问到。
  “不是，”绊赶紧摇头，“是我很惊讶，你和我的感受意外的一致。”
  “真的吗，好高兴，再弹一些给我听听好吗？”被认可的女孩情绪更加欢愉，干脆拉着男生稍稍的撒娇。
  “等一下啊，让我想想，给你弹什么比较好。”如果女孩在求他几次，他反而弹不出来了，心沉静不下来的话不容易捕捉纯深真挚的感情。
  “恩。”
  女孩自然的就坐在地上，她的举动让再次被绊说了一顿。
  “你当这是中世纪的欧洲，钢琴旁烧着温暖的壁炉可以坐在地上，”男生把被钢琴挡住的另一个凳子搬了过来递给女孩。“让我先想想，需要安静的想一会。”
  绊再次强调了安静的重要性，女孩直接用认真的点头表示她一定做到。
  男生合上钢琴盖子，把胳膊架在上面，回溯以往练习的曲目，很多很多，不过现在的他把曲子锁定在了莫札特身上，最终，在心中敲定曲子的男生，掀起琴键的盖子，就说了一个名称，接着低下头酝酿了一阵感情，确切的说是各种回忆中提纯出的感情，按下了第一个音符。
  “莫札特的，a大调钢琴奏鸣曲，k311。”
  a大调钢琴奏鸣曲k311，第一乐章，优美的行板。
  曲风依旧清脆干净，但明显和上个曲子的感情不一样，它很温柔，温柔到一种如同母亲般的慈爱，慈爱中透出欢悦的甜美，偶尔会透出某种小小的哀伤，但很快又被新的一轮愉悦盖了过去，莫札特的曲子被誉为永恒的阳光，似乎就是因为它的曲子，只要一到某种哀伤的地方，立刻就会某种和谐接入的喜悦消去。
  连音，颤音与断音，是莫札特的曲子中常用的手法，虽然知念没有像绊，专门学过乐理知识，但是她却在绊弹完后清晰的说出她的感受，连词汇也差不多。
  因连音而优雅舒畅，相续不断，因断音而引人深入，节节直进，因颤音而直达人心，引发共鸣。
  第二乐章的小步舞曲，承接第一乐章，由优雅而变的欢快，欢快又归于和缓，和缓中涌出温暖的喜悦，再回到跳跃的喜悦，直到第三乐章土耳其风格【即欢乐富有节奏的风格】回旋曲，知念恍然发现原来是这首曲子，很多电视节目都会放的配乐。
  a大调钢琴奏鸣曲k311第三乐章，比较通俗的名字就是土耳其进行曲。
  这首曲子的结尾，知念能够清晰的听出来，没想到的是，绊把第三乐章重新弹了一遍，换了另外一种风格，速度明显的快乐许多，如果说刚才的表达方式，是柔和中不失轻快的灵动，这次，则是在熟练的指法下近乎亢奋的激情与喜悦，不过知念觉得以前听到的土耳其进行曲大多都是这种风格。
  这次，算是真正的结束，弹完的绊转身对知念说：“第三乐章第二弹的时候用的是市面上流行的弹法，我怕第一次按照我的思路弹，会不容易被接受。”
  “没有，”知念很认真的回复他，“我觉得按照你的心意弹出来的，更加能渗透人心，从开始到结束，都让人能感受到干净而灵动的温暖喜悦。”
  从五岁开始学琴，坐在钢琴旁的男生，和从来没有受过专业音乐教育的女生，想法完全一样，绊突然理解一句老话什么叫知音难觅，倍加珍惜。
  后来的他意外的想，女孩要是真的不在了，留下的他是不是就再也不想弹琴了。
  “知念…”绊思索了好一会措词才说，“你应该学音乐的。”
  “真的吗？”女孩不知道绊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毕竟她没有被别人这样说过。
  “恩，我真的是这样认为的。”
  “呵呵，谢谢，不过，”女孩又提起的刚才的奏鸣曲，“我觉得，这首曲子刚开始的那一大段，感情好像更加强烈深刻。”
  知念起身走到钢琴旁的男生后面说，“可以再弹一次前面的吗，让我再感受一次，那种感情。”
  没有拒绝的理由，应该说是很乐意再次弹起第一乐章，女孩让她重复的就是第一乐章，绊的直觉告诉他。
  清脆的琴声再次响起，旋律就像寂静的溪流，徜徉着流进女孩的脑海里，下注到心里，不，旋律是直接渗进心里的，它原本就是心灵的一部分。
  慈爱的母亲微笑着拥抱着他的孩子，
  天真的孩子向自己的母亲倾诉，
  倾诉着他的纯粹的喜悦，
  妈妈，多么温柔妈妈
  孩子看着这个世界
  蓝天，白云，溪流，森林，
  鸟儿歌唱，
  草木抽芽，
  多么的美丽啊，
  突然，
  乌云密布，
  孩子找不到了妈妈，
  温柔的母亲，你在哪里，哪里才是我们的家。
  很快，
  乌云褪去，
  阳光回来了，
  孩子看到微笑的妈妈，
  在溪流的对岸，
  微笑的妈妈。
  蓝天，白云，森林，溪流，
  绽放的花儿。
  微笑的妈妈。
  ——
  这是知念在后来写的感受，写完后就把它送给了绊，绊很喜欢女孩的文字，很久之前就是。
  但是现在，在听的时候，男生弹的很用心，女孩听的很认真，直到男孩在不经意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跪坐在他身后环抱着他的女孩。
  旋律中出现了不该出现的断音。
  很快，就被熟练的连音盖了过去。
  莫札特，a大调钢琴奏鸣曲k311，第一章节，优美的行板。
  ——
  一切都是如此美好，最贴切的形容，就是之后的第二天晚上，绊弹奏的才出了不久的纯音乐，如诗般宁静。
  在绊的家里，两个人也没有常常黏在一起，应该说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当绊在楼上弹起这首曲子时，女孩正在一楼的餐厅的桌子上写数学作业，数学里总是有很多题目困扰着女孩，这时候的她依旧不知道男生的数学很强，两个人似乎从来没有谈论过这些话题。
  琴声的响起，让女孩本来烦躁的内心不由自主的安静了下来，这和莫札特的曲子感觉很不一样，非常辽远，宁静，平和，让心变成一池了无边境的湖水，用宁静承载包容所有的躁扰与忧愁。
  这次的女孩没有上去，她用心接受着音乐，在宁静中重新做着原本看不下去的题目。
  倘若生活能拥有如此宁静的美好，该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写完作业的知念在空闲下来的时间不由的思考，男生的琴声在空间中，消失了很久了，绊就弹了这一首曲子，重复了很多遍之后，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继续现阶段的编程任务，本来应该是他多关心女孩的，毕竟是女孩来他们家，没想到一旦投入某件事的他，总是容易过于专心忘记其它事情，倒是女孩常常泡些喝的，或者切好水果给他送上去。
  不过，被照顾的绊，与其说是愧疚，不如说温暖和感动，一句谢谢远远不能表达他内心的触动，就这样多好，晚上躺在床上的他就会想，仅仅是这种日子，要求的过分了吗，有什么错误的吗，对不起谁了吗?
  为什么世界运行起来就会如此复杂，不能给人以简单的生活，平凡的生活，安静的生活，
  ————
  如诗般宁静，是一个专辑，也是其中一首歌的名字。
  至于作曲者，黄永灿，整个专辑都很纯美宁静。
  莫札特，是维也纳古典乐派，也就是欧洲十八世纪中叶至十九世纪初的音乐风格。
  代表的三位大师：海顿，莫札特，贝多芬。
  前面大概有说到贝多芬，简单的，第九交响曲，也就是欢乐颂的介绍，他的《命运》也很有名。
  当初是想连带巴洛克时期的维瓦尔第，巴赫，亨德尔，重点是巴赫；还有浪漫主义时期的，这就多了，舒伯特，勃拉姆斯，门德尔松，约翰?施特劳斯，肖邦的作品，其实可以拓宽的话，还有中国古典名曲，像高山流水，渔舟唱晚，寒鸦戏水，中国风的好像属于纯音乐或者新世界音乐比较容易被接受。
  都想穿插进来，但是不现实，o(n_n)o~，因为这些曲子确实很好，越是前期的作品似乎越深刻，例如巴赫的作品，中国的高山流水，广陵散。
  因为文中无法铺开，就在附加内容中说说，o(n_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