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雁回楼内诚相邀
春路雨添花,花动一山春色.行到小溪深处,有黄鹂千百.
飞云当面化龙蛇,夭骄转空碧.醉卧古藤阴下,了不知南北.
这几日正赶上一年一度的药材交易大会，这竞风城周边山上多产名贵药材，全国各地以至国外的大小药材商人云集与此，或买或卖。集市上摩肩接蹱，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人群牲畜众多，熙来攘去，气味杂乱，清宁有些承受不住，不觉皱起眉头，便想要拉着云健到个人少的地方。却见前面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在人群里钻来钻去，急匆匆向这边跑来，正撞在一个青年男子身上，那男子不察，被撞得一个趔趄，那小孩也坐到了地上。
那人比云健略长，约莫二十七八岁年纪，一身墨蓝色锦袍，腰系宽带，头顶一个墨玉束冠，剑眉星目，鼻直口方，见将那小孩撞倒了，便伸手将他拉了起来，道：“小兄弟，小心着点，没撞坏吧。”小孩道：“你走路不带眼睛吗，到处乱撞，撞坏了，你赔得起吗。”说着，撒开丫子扭头跑了，那人虽有些气愤，但如何能跟一个小孩一般见识，当下也只摇了摇头，继续前行。
清宁眼看着小孩在相撞的时候，从男子怀里掏出个小包，那人却未曾注意，问云健道：“哥哥，那小孩拿了那人的包，他要干什么？”
云健一笑：“那是小贼。”说着，上前拍了拍那男子的肩膀，笑道：“这位兄台，你看看少了些什么吧。”
那男子听了，在胸前一摸，脸色一变，拱手道：“多谢公子提醒。”说完，撩起长袍，大步向小孩追去。人来人往，小孩已不见踪迹，也不知他能否追上。
云健悄声对清宁道：“这人身法矫健，看样子是有功夫的。”清宁却早已被旁边摊子上的小玩意吸引过去，没有听见。
捡人较少处又逛了一圈，买了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大部分是清宁看中的小孩子的玩意儿，已近午时，两人来到竞风城内最大的酒楼雁回楼，准备吃点东西。一进得门来，就有店小二上前招呼道：“两位客倌是来用餐吧，楼上请。”
云健一看，楼下是一大堂，正是饭时，大堂内人声鼎沸，嘈杂不堪，便挽着清宁跟着店小二来到二楼，二楼则是一个个雅间，门口皆珠帘暗垂，安静许多。这时却见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匆匆跑过来，向店小二低语两句，对云健道：“这位公子，我家主人想请公子到包厢内一叙，可否请随我来。”
云健回道：“素昧平生，不便相扰，多谢令主人美意。”
话音未落，只听那边门帘哗啦一响，一人从左手第二间包厢内走了出来，向云健抱拳行礼道：“公子请不要客气，在下与几位朋友在门帘内看见公子与这位姑娘进得店来，刚才得公子提醒，方才追回了重要东西，正愁不知如何报答，天幸又得遇公子，望赏在下一个薄面，过来同坐如何？”
这人正是适才被盗的男子，正目光灼灼直视云健，一脸殷切之意。
云健见他如此诚意相邀，如若却之，恐显不恭，此人一身正气，英姿勃勃，也起了结交之心。又见清宁一副兴致昂然的模样，必是很想去瞧瞧，于是也一抱拳：“如此多谢盛情，只怕小子粗陋，扰了各位的雅兴，请。”
随那人进得包厢之内，已有四人在座，见他们进来，均站起身来，各人互通姓名，先前那人姓房，名茂。一人身高体壮，满脸虬髯，看不出年纪，姓钟，名涛。一人风度翩翩，容貌俊美，只是一双桃花眼，稍带邪气，约莫也就二十出头，比云健年纪稍轻，复姓西门，名峻。另有一个美艳女子，媚眼如丝，笑语嫣然，名柳如烟。还有一男子，年纪稍长，约有三十出头，一脸严肃，颚下三缕长须，漆黑如墨，姓师名铭。此人一见云健，不禁一怔，随即掩饰过去，也拱手行礼。
各人见礼毕，分宾主坐定，主位上坐的却是柳如烟。
云健见这几位初见清宁之时，似略有惊艳之色，但转眼间也就神色如常，像是均有些见识，听几人言谈话语之意，师铭与西门峻是一路，二人来自天和国首府天京，房茂来自南疆，钟涛则来自西北，均是来采购药材，而柳如烟却是竞风城内第一大药材商，与师铭是素识，而房茂与钟涛则是师铭介绍过来的，所以今日在此设宴款待这几位。这房茂最喜与人结交，又曾得云健相助，便出门相邀。
柳如烟吩咐店小二重整杯盘，新上了一桌菜。拉着清宁的手，一脸亲热，笑道：“妹妹如此风姿，如仙子下凡，姐姐真是自愧不如，听云公子与妹妹口音，不似本地人，不知两位从何而来呀？”
清宁也笑着回道：“柳姐姐，我和哥哥是从山上来的。”
云健见柳如烟一脸不明所以，便笑道：“柳姑娘，我们二人自家乡出来，四处游山玩水，见此处山峦叠翠，景色秀美，在山上游览了一番，才下得山来。”
柳如烟听了哈哈一笑，道“即是如此，各位均是远道而来，相逢即是有缘，请尝尝这里的名酒，青花玉雕，我先敬大家一杯。”说完一饮而尽，甚是豪爽。
众人也都端起酒杯饮下，清宁见这酒色作青碧，花香扑鼻，走了一上午，自己也有些渴了，也便一饮而尽，觉得喝起来清爽香甜，很是好喝。
柳如烟又道：“请各位尝尝这雁回楼的名菜，请，不要客气，这道清酿鸡皮山笋最是有名，妹妹尝尝。”说完给清宁夹了一些放在碗里，清宁却没用过筷子，她也不管别人如何看她，伸出纤纤玉指，拿起就吃，觉得味道果然不错，便对柳如烟微微而笑，以示感谢，却将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云健心想，怎么将这茬儿给忘了。于是歉然一笑道：“舍妹淘气，有些失仪，见笑了。”将两根筷子放在清宁手里，自己先举箸夹了一块山笋吃了，示意清宁照做。清宁本就是冰雪聪明，一看便会，不一会儿，也就用得似模似样。
桌上菜色颇多，口味多偏于甜酸，云健怕清宁吃多了油腻受不住，不时夹些清淡素菜给她。清宁却是吃得津津有味，因为她从未吃过这种东西，就算小时候吃过，也早已忘了。在山间云健虽偶而也试着炒些菜肴来改善伙食，但他不擅此道，再加缺油少盐，自是无法与此相比。这时桌上琳琅满布，红香绿翠，香味扑鼻，看得清宁眼花缭乱，幸亏有云健照拂，旁边柳如烟也不时殷勤布菜。
那钟涛也只是闷头吃喝，不怎么言语，而其他几人却吃的不多，只把盏闲话，偶而夹几箸应景，言语间询问云健清宁身世，着意结纳，被云健轻轻几句言语搪塞过去。非是云健不愿说，只是他与清宁际遇离奇，说出来恐也惹人怀疑，不如不说，只说自己与清宁乃是兄妹二人，家住偏远山区，离家出外游玩，路经此地。
几人见云健不愿说，想是有些难言之隐，心里暗自揣测，那柳如烟是个年轻女子，心思浪漫，觉云健清宁二人长相不大像是兄妹，更猜想他们是私奔离家的情人，逃来此地。各人便也不再多问，只是闲聊一些各地风土人情，迭闻趣事。
云健细心观察几人的言谈举止，看这几人决非只是商人这么简单，自己二人避居山野，与世无争，当下也不多想，只捡素日经历的趣事，挑些无关紧要，不涉时事的说来，以博众人一笑。
这时清宁也已吃得差不多了，开始观察起在座诸人，看到钟涛的满脸虬髯，不由得深感兴味，问道：“钟大叔，您脸上这么多胡子，不觉得痒吗？”此话一出，其余众人皆掩口而笑，那钟涛却不由得脸泛红潮，只是胡子较多，看不出来。他其实年纪不大，今年只有二十八岁，只比云健大得四岁，却被一个美貌少女称为大叔，不免哭笑不得。一旁西门峻却乐得哈哈大笑道：“钟兄自己脸上倒不觉得痒，别人嘛，却说不定。”说完折扇轻摇，一双桃花眼斜瞟柳如烟，意指两人似有暧昧。原来那钟涛并非天和国人，而是来自西北方一个小国，国名回屹，是天和国的一个番属之国，回屹以畜牧为主，此次一位回屹国大使奉了国王的命令来天和国进贡，顺便作一些物品买卖，这钟涛便是奉那大使之命来此采购药材，见柳如烟艳媚豪爽，风采照人，不禁起了爱慕之心，却被西门峻看在眼里。
那钟涛不善言辞，也不答话，只倒了一杯洒，一饮而下。柳如烟却双眼一瞪，娇笑着道：“等西门兄弟将来留了胡子，只怕痒的人会更加多。”
众人都微微而笑，只有清宁不明所以，看见西门峻有事没事拿着一把扇子摇来摇去，不禁又问道：“西门哥哥，你总是扇着扇子，觉得很热吗，怎么我却不觉得热，你扇子上画的花倒还漂亮，却不如云健哥哥画的好。”
此时才刚初春，哪里会热。西门峻二十来岁，正是喜欢卖弄的年纪，整天带着一把折扇，在扇面上画的山花争艳图，自以为潇洒，被清宁如此一说，又见众人都似笑非笑，不由大窘，呵呵干笑道：“清宁姑娘天真直率，真是可爱。”又见清宁眉眼盈盈，娇俏动人，心中一动，眉梢一挑，对清宁抛了一个眼风，接着道：“不如我认清宁姑娘作干妹妹，可好。”这话却说的有些轻佻。其实他这也是俏眉眼做给瞎子看，清宁哪明白这个，只道他真想认自己作妹妹，便道：“我有哥哥，才不要你。”西门峻又待开言，那位师铭先生脸一沉，哼了一声，西门峻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嘿嘿一笑，不再言语。
云健对西门峻的话也有些不悦，微微笑道：“舍妹无知，不知深浅，让各位见笑了。”
房茂岔开话题，对云健道：“适才见贵兄妹脚步轻灵，身形便捷，不知可否习得武艺，师承何派？”师铭听此一问，也目光转为犀利，向云健清宁瞄了一眼。
云健注意到了那位师先生的目光有些阴沉，微笑道：“我们家乡山多陡峭，小时候山路走的多的，故而比常人敏捷一些，却没练过什么武艺，让房兄见笑了。”
又聊了一会儿，云健心想，那几位定还有其他生意上的事情商议，自己二人就别在此搅局了，于是说道：“今日得各位盛情相待，不胜荣幸，只盼他日有缘相逢，当容在下补报，先告辞了。”说罢，站起身来，向众人一拱手。
众人见云健文采风流，言辞幽默，又见多识广，潇洒不羁，令人心折，一番交谈下来，颇有些不舍，柳如烟道：“我就在城南济生药行，清宁妺妺玉雪可爱，非常惹人喜爱，云公子与清宁妹妺他日如有闲暇，欢迎到鄙处一叙。”
清宁也灿然一笑，道：“谢谢柳姐姐的酒菜，非常好吃，柳姐姐美丽温柔，我也很喜欢你。”
众人一一作别，别人倒还好说，西门峻却不禁心下怅然，像清宁这般一个玉人，长这么大也没见过几个，今日一别，却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眼睁睁的看着她飘然而去，不由得长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