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经行处云飞风起
一行四人按原路返回客栈,路上行人已多了起来,见了岐伯的样子,无不侧目,岐伯却一无所觉。待到得客栈,众人都已在忙忙碌碌,并不知曾发生何事,只当自己多睡了一会儿。
岐伯对清宁说道:“怎么样,我没骗你吧。”清宁不答,只往花家主仆房间走去,果然花自荣与花安也已起身,花自荣坐在床边,花安正边收拾东西,边等待清宁。听见人声,花安探头出门,正看见清宁带着几个人走来,不禁奇怪道:“清宁姑娘,哥哥说你去找什么解药,找来了吗,我们正说呢,好像没中什么毒,只不过是多睡了一会儿。”突然见到岐伯的青脸,吓了一跳,跑回门内,大声叫道:“有鬼啊。”
岐伯冷哼一声,道:“胡说八道,有什么鬼。”说完,用袖子一抹脸,转身就走。
清宁见两人都已清醒过来,便回头道:“你们可以走了。”
小枳挥挥手道:“仙女姐姐,我们一定会再见的。”一回头,却被岐伯拍了一下脑袋,于是对清宁挤挤眼睛,跟着跑了。小梅半路上早已回药铺去了。
雨已经彻底停了,阳光从云彩的缝隙中照射下来,一束束光茫就如数万只金色的小箭射向大地。西边已露出了一大片湛蓝的天空,一道彩虹挂在天上,绚烂夺目。
清宁骑在马上,心情也有如这雨后的天空一般,绽出一线愉快的缺口。她这次凭着自己的力量识破了岐伯等人的计谋,心里有一些小小的得意。清宁毫处世经验,行动之时考虑的极不全面,否则,在她独自去往紫云谷之时,如有人真欲加害,花自荣等人早遭劫持,命送于此也极有可能,又或花平是个歹人,清宁却轻易便相信了他,这处处都有玄机,只是初涉尘世的清宁还不知道罢了。幸亏岐伯等人并非奸恶之人,安排这些小小诡计,目的也只在清宁一人,被清宁识破,便即罢手。
心情即好起来,便也不如昨日那般着急,清宁其实也想通了,花自荣说的不错,云健即是被人认错,只要分辨清楚,应不会有什么大事,她本是一个豁达的女子,否则也不可能一个人生活在山谷中这么多年,开朗依旧。
花平自她回来后便一直默不作声,只是趁人不注意时偷眼观察清宁。
清宁见花自荣、花安两人骑着马,不时回头瞟她一眼,小心翼翼的不敢和她说话,清宁不禁对他们嫣然一笑,笑容伴着一束阳光照耀在两个人脸上,晃得他们几乎睁不开眼来。
“我不知应叫你花哥哥或是花姐姐,咱们什么时候能赶到天京啊?”清宁笑着问道。她自己也是身穿男装,所以并不知男女衣装有差别,见花自荣面貌秀美如女子,一时有些分不出来。
听了这话,花自荣和花安均是满脸通红。花自荣最忌讳别人将他误认为女子,是气的脸红,但见清宁言笑晏晏,如一株百合花般,这气却又发不出来,只好暗自忍耐。花安却是憋笑憋的脸红,花平却依旧无言。
清宁见自己问完话,无人回答,花自荣鼓着两腮,直瞪着自己,花安却扭过头去,肩膀颤动,不敢瞧她。觉得奇怪,又问道:“花姐姐,你们怎么了,我就说那岐伯老头爱骗人,你们是不是还有些不舒服,要不我们再去找他,揪他的胡子。”
花自荣已有些忍无可忍,说道:“清宁姑娘,我是堂堂大男人,不许再叫我姐姐。”
“你长的比柳如烟姐姐还美,原来是男人,怪不得他叫你公子,我还道是他叫错了呢。”清宁一脸疑惑,纤指指向花平。
花自荣更是生气,“我怎么不是男人,”仰起头,指指自己脖子上的喉结,“女人有这个吗?”又拍拍自己胸脯,“女人会这么平吗?”他已经口不择言了。那边花安也忍不住笑出声来,边笑边说道:“我们家公子、哈哈、我们家公子是个男人,如假包换,哈哈。”
花自荣听了,更加生气,一扬马鞭,朝花安挥去,却打在马屁股上,那马嘶溜一声,当先跑了,花安毋自笑声不止,花平也忍不住婉尔。
清宁摸了摸自己脖子,光滑柔腻,果然没有喉结,歉然道:“对不起了,我应该叫你花哥哥,你别生气。”
花自荣见她婉言致歉,气也消了,说道:“罢了,从此处到天京,如果日夜兼程,需四五天,否则,十来天吧。”
清宁一听,不禁又有些闷闷不乐。花自荣又道:“前面有一较大城镇,我会找人去打探一下消息,你不要担心。”
清宁无法,也只好振作精神,继续赶路。花自荣问起中毒一事,清宁不知隐瞒,与他们说了,他们却也未曾听过玄音笛,均感好奇,要过去细细看了,却均是吹而不响,看了一回,也就罢了。
他们走的都是大路,宽敞平直,两旁树木成林,走着走着,花平却突然拉住了缰绳,向旁边的树木上细看,清宁也随之看去,却见一枝树枝上挂着一条藏青色的布条,随着微风飘摇,花平策马上前,扯下布条,道:“有些像昊天卫的衣料。”又细看了看,放到鼻下闻了闻,低声道:“有血迹,才染上不久,只怕刚才出过事。”花自荣道:“别是带走小王爷的人吧,我们下去看一看。”
四人下了马,在林间细细寻找,果然在断枝残叶间找到了打斗的痕迹,一路向林中而去,又发现了许多迹象,在默默昭示着之前这里发生的一场激斗。清宁不禁担心起云健来,不知他会不会是遇到了坏人,刚刚开朗起来的心情又跌落谷底。可是她又不免觉得奇怪,他们二人刚从山间出来,怎么会牵扯上这尘世间的恩恩怨怨呢?这世间又会有多少坏人呢?他们又想做些什么事情呢?清宁再一次觉得,凡尘俗事,一件件拥将过来,红尘万丈,一丝丝索系于身,只怕再也摆脱不开了。
昊天卫此次共派出了六组人马寻找小王爷。每组六人,其中一个领队。这一组人马追踪云健清宁二人已有几日,追踪至樱花林处方才追上,其中四人进林内寻找云健,另外两人留在外面接应。绑住云健之后,出了樱花林,将他放入了一辆马车之内,便即飞速前行。
云健被放入马车之后便松了绑,却又被点了几处穴道,使得云健手足酸软无力,无法逃脱。他试了几次,按在山洞中所学之法运用内息,想冲破这几处被制的穴位,却无丝毫效用,虽有些懊悔自己练习不勤,但此时后悔也已无用。
云健见无法脱身,只好向他们一再申明自己绝对不是那位小王爷,那几个人却只是挨个向他仔细打理了一番,将信将疑。几个低声商议了一番,那领头之人名为许放,派了一个人先行去了,其余几人则在后继续前行,也不知他们用什么方法进行联络,两个时辰之后,那个人又打马奔回,与许放嘀嘀咕咕说了几句话后,许放又向云健陪了罪,只说到了王府,愿打愿罚,任凭小王爷处置,此时却是先回去要紧,外面实是危险重重,不可久待,接着那六个人便一路保持沉默,不再理睬云健。
他们行的极快,直向西南而去,路上换马不换人,只稍稍停车买些食物,想是要快快赶回天京,好与王爷交差,云健坐在车内,被点了穴道,连抬起手来都费劲,一时想起清宁不知怎样,一时又想到无缘无故惹下这么个麻烦,无可奈何,只好即来之,则安之。
明星荧荧,弦月清辉,夜色浸凉如水,生平第一次被人劫持,车行至半夜,云健眼睁睁的看着车窗外忽忽而过的黝黝密林,天空中的点点繁星,了无困意。风声飒飒,车轮辚辚,马蹄得得,打破一片沉寂,远远传送出去。
黎明将至,天空一片漆黑之时,许放那句外面实在是危险重重的话便应验了,他们陷入了包围之中。这六个昊天卫士都算是顶尖高手,但他们还是没有敌过那一批准备充分的埋伏者,云健听着车厢外的打斗声,心中叹息,他刚出山没几日,便已遭遇了两次劫持,而那位正主小王爷据说已出门一个多月了,不知又会遭遇多少次呢,此时又会在哪里呢,他知道此时此刻,有一个人只因为相貌与他相像,便遭遇到了前所未遇的事情吗?世事难料,万没想到居然会如此难料,在这遥远的异地他乡,居然会有一个与云健一模一样的人,而那个人居然会有如此多的纠葛缠绕于身。
打斗声消失了,昊天卫中有一个人死了,已被匆匆掩埋进了湿润的泥土中,其余五个或是身负重伤,或是中毒,全部被擒了,当然埋伏者也死伤了不少,比之昊天卫的伤亡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昊天卫是从全国上下精挑细选出来的,又经过多年的严格训练。
当曙光在东天边将露未露之时,一个黑衣人掀开车帘,又给云健多点了几处穴道,马车继续向前行去,七拐八弯的走了有两三个时辰,在密林深处的一个茅草屋前停了下来,云健被人拉了进去,其中一个黑衣人拉开面罩,上午的强烈阳光透过狭小的窗子照射在他雪白的脸庞上,这个人云健也不认识,当然了,在这片土地上,他又能认识几个人呢。
这是一个年轻男子,年纪比云健大不了几岁,头发眉毛极黑,脸色极白,两片嘴唇却是鲜红的,仿佛涂了口红一般,他的眼睛在阳光下泛出一抹深绿,流露着一片兴味盎然,上下打量着云健,看着这个身处他人掌控之下却依旧安之若泰的人。
接着那个男子脸上泛起一抹笑意,说道:“不愧是小王爷,果然不同凡俗,到这种地步了,居然还笑得出来,佩服佩服。”
云健笑道:“报歉,我至今不知道我到底是到了何种地步了,还请这位兄台明示,也好让我笑不出来,如何?”
那人道:“你不知道我是谁,是吧,我大概已有十多年不在京城了,这也难怪,我父亲你一定认识,不过,恐怕你没机会见到他,说不定很快你就会谁也见不着了。”
云健依旧笑道:“那倒也未必,我这人命大得很,总是能够绝处逢生,这次也说不定。”
那人点头道:“这话倒也有理,这么多年来,宁王将你保护得滴水不露,我父亲一直在找机会,却每次都失之毫厘,这一次你终于耐不住寂寞从家里偷偷溜了出来,却在一个多月后才落入我掌中,看来你还真是命大,不错不错,我们倒要看一看你的命到底够不够大,能不能逃过此劫。昊天卫此次只怕要难过之极,好不容易将你找到,却又拱手相赠与我,哈哈哈,可笑可笑。”他兴奋的大笑起来。
云健不知道他与那位小王爷之间有何仇怨,而那位宁王,想必是他的父亲了,皇室之间,必是为权势而起,自己这个无辜之极的人就这么被卷入了其中,如果现在再说自己不是那位他要寻找的小王爷,还管不管用呢?连昊天卫的人与那位表兄花自荣都不相信,只怕这人也是同样,云健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愿望,想见一见那位居然能与他长的一模一样的人。云健心内寻思,面上却微笑依旧。
云健静静的看着那个人笑,待他笑声渐缓,道:“兄台笑完了吗,如果笑完了,可否告诉我,你下一步打算将我如何呢?”
那人听了这话,笑声立止,赞道:“果然沉得住气,有些气度,怪不得我父亲一直说你虽外示纨绔,内里却大有丘壑,下一步嘛,你先在我这里住几天,如果我父亲办妥了那件事,就送你去阎王那里下下棋,聊聊天,如果没办妥嘛,你可能就晚些再去,你看如何?”
云健笑道:“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一切听凭兄台吩咐,只是其他人的性命还望兄台网开一面,以免兄台多造杀孽,如死后因杀孽太重而入无间地狱,受那刀山油锅之苦,永世不得超生,那可就悔之晚矣。”
那人笑道:“小王爷口舌够毒的,只可惜我不信那个,你们家的人难道杀孽就少了,只怕未必,以后大家在无间地狱相见,同过刀山火海,还有个熟人诉诉苦楚,也不见得有什么不好,哈哈。”
笑声中,那人甩袖而去,接着便有人将云健蒙上双眼,带着他走了许久,来到了一间石头砌成的地下室内,给他扯了眼睛上的布,送了些吃食,锁门去了。
地下室阴暗潮湿,只有一盏小油灯发出微弱的光芒,努力撑脱黑暗的束缚,渲染出一团晕黄。云健见送来的食物倒还不恶,他也不怕他们下毒,将就着吃了些,坐在室内一角的草榻之上,闭了双目静静养神,默默调整内息,设法冲破被点的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