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碧云仙曲舞霓裳
次日就是宁王五十大寿的正日子,昨日便已有好些人送了礼来,今日宁府门前更是车马簇簇,往来不绝,等宁王下了朝,阖家大小一起去祭了祖,又齐聚正厅给宁王拜寿,各自献了寿礼。云健画了一幅麻姑献寿图呈了上去,算是他与清宁同贺。今日王妃也觉精神好多了,一直陪在宁王身旁,见了清宁,便拉了她的手道谢。
有家人来报,各路王公大臣前来贺寿,已到了前厅了,宁王便带人迎了出去。
右相花允忠携儿子花作新与孙子花自菚、花自荣前来,被迎入正厅内奉茶。云健刚到宁府时,花允忠曾派人送了礼来,却未见过,此时见云曄云健二人并肩而立,均是萧萧如青松,难分轩轾,不禁连连赞叹。
紧接着左相风弥远居然带着风大小姐风婵前来拜寿,风婵虽未见过花自荣,却见过云曄。一进门便见到云曄云健兄弟翩翩并立于宁王身后,如玉树临风。又见清宁拉着云健的手,神情亲热,便觉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但此时此地,有法难施,与宁王行过礼后,冷哼一声,从清宁身前昂首而过。清宁拉拉云健,低声道:“这就是那位风大小姐。”云健笑着低声道:“见识,见识,怪不得将花表兄吓成那个样子。”其实风婵也算是美貌佳人一个,只是太过傲慢,不免有所折损。
还有御史大夫、镇远大将军、郎中令等官员陆续而来,一一迎进厅中。
一时席开玳瑁,筵设芙蓉,众人按品级高低,亲疏之别依序纷纷入席。天和国风俗颇有古人之风,男女同席共座,无甚拘束。一众大小官员知宁王有三子一女,除了小儿之外均已至婚礼嫁之龄,子女有年纪相当、未论婚嫁的,便都带了同来,指望着如能被宁王夫妇或其子女看上,跃上枝头当凤凰。大厅之中,只见香染芙蓉面,衣招绣带风,觥筹交错,笑语欢声,热闹不已。
酒过三巡,一女乐怀抱琵琶来至厅前弹奏,弦声杂错,如珠落玉盘,奏了一首祝寿之曲便即退下了。又有女乐、歌舞之人献歌献舞。
忽然门房急匆匆跑至大厅门前,与赵丰耳语了几句,赵丰听了,面色一变,快步来到宁王身前,低声报道:“皇上来了。”宁王一听,赶紧离席,与众人一同迎至厅前,已听得内侍高声叫道:“皇上驾到。”皇上身着便装,带着侍卫内侍人等已至厅前,众人忙齐刷刷跪满一地,恭迎圣驾。
此时是天和龙章二十年,当今皇上名为云暎,称为龙章帝。云健前几日已进宫参见过,与云曄云健乃同一天所生,其母现为昭和太后,相貌上与云健也有四五分相似,只是面色冷峻。见众人跪下行礼,点了点头,道:“平身吧。”伸手扶起宁王道:“今日王叔五十大寿,朕是来贺寿的,不必多礼。”众人便也都起身。内侍呈上寿礼,有玉如意一对,翡翠珊瑚两支,金镶玉佛一座,寿桃四个,银丝寿面一百束,等等十数样,由管家接了,摆于内堂案上。
宁王谢了恩道:“劳动皇上玉趾亲临,臣不胜惶恐,只怕屈了圣驾。”
皇上道:“王叔客气了,侄儿给叔叔祝寿,那是应当的,今日还有一人,是西竺国大王子金越诚刚刚到京,听说王叔大寿,便与朕同来,只是未曾事先告知王叔,未敢进来,现在前厅等候。”
宁王一听,赶忙叫道:“快请快请。”请皇上入了座后,又迎了出去。
稍后,迎进一人,此人浓眉大眼,鼻直口方,一脸英气,正是西竺国大王子。同样带了寿礼前来。
众人又重新入座,皇上自然坐了首位,宁王与金越诚两侧相陪,再下便是左右二相。
歌舞又起,一曲舞罢,风弥远站起来道:“小女准备了一阕舞蹈,为王爷贺寿,请皇上与大王子同赏,可否?”
皇上只点了点头,那大王子却甚为豪爽,拍手笑道:“好,好,如此甚妙,我正想见识一下天朝大国的歌舞风范。”
风婵施施然走到厅堂正中,行了一礼,女乐早得了吩咐,乐声渐起,风婵舞效飞天,作尽娇柔飘逸之状,翩跹舞动,舞至中途,丝巾轻扬,绕上屋梁,身子跟着盘旋而起,衣袖中撒下许多五彩缤纷的花瓣,方才飘摇而下。
厅内叫好之声哄然而起,皇上又是只点了点头,金越诚却毫不掩饰,大声叫好。风婵不觉一脸得意,立于当地,这是她特意赶赴玉津城,与表姨柳如絮新学的舞蹈,其父风弥远本意是待西竺王子来京时,由风婵献上,以引起王子的注意,没想到在宁王寿筵上便遇上了,欲抢个先机,便临时起意,让风婵舞了一番。
风婵正在得意之间,转眼间见云曄云曦兄弟正在与清宁低声谈笑,丝毫未注意她,眉头一皱,心生一计。对着皇上施了一礼道:“皇上,王爷,王子殿下,那位身着白衣的姑娘也精于舞技,不如也让她献上一舞,以助雅兴,请皇上恩准。”说完,伸手指向清宁。风婵打着这么个主意,她自己是天和国内第一舞蹈高手门下,放眼天下也难有几人胜过她,如果清宁会跳舞,也不见得比她好,又或是根本不会,更加可以让她出丑。
清宁今日头上挽了个穿云髻,插着一支发簪,只顶端镶着一颗拇指大小的白色珍珠,荧荧生光,一身素白,在一片花红柳绿之中如一支出水白荷一般,正是黄绢送的。清宁白色穿惯了,挑的几样首饰也是素色居多。适才清宁并未曾出去迎驾,但满厅人众之中,皇上依旧是一眼便看见了她,此时听风婵如此说,便点头道:“准。”
风婵一脸得意之色看向清宁,退回座中。
清宁本来正在与云健兄弟谈论在萃芳圃内遭遇风婵一事,并未听见他们所说为何,一旁云裳扯了扯她的衣袖,低声道:“皇上有命,让你去跳舞。”清宁一怔:“跳舞,跳什么舞,我又没说过要跳。”云裳压低声音道:“刚才风婵指名说你也会跳舞,皇上已点头准了,清宁姐姐,你如不擅此道,得赶紧与皇上说明,别惹的他生了气,那可麻烦了。”
清宁抬头看向风婵,见她趾高气扬的瞄着自己,明摆着向自己挑畔,也不免有气,心想,跳舞怕什么,跳就跳。与云健对视了一眼,心中会意,抽出袖中玄音笛,递于云健,转身飘落厅中,盈盈素靥微带笑意,就那么俏生生往厅中一站,便如欲凌空飞去,众人已是屏息凝气,静待舞起。
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裾时云欲生。烟蛾敛略不胜态,风袖低昂如有情。上元点鬟招萼绿,王母挥袂别飞琼。
云健将一首碧落飞英曲吹得婉转回旋、清愁似织、涓涓溜碧。清宁随着乐声婆娑而舞,众人一时间只觉身处蕊宫阆苑,虚无缥缈之中,仙乐飘飘,九天玄女凌空飞舞,忽焉纵体,以遨以嬉,若往若还。
一时曲罢舞休,厅内静悄悄的,众人还沉浸在刚才的乐舞之中,默然无语。龙章帝眸光闪动,停驻在清宁身上,半晌,方才赞道:“舞得好,修裾朔空、飞逐惊鸿,莫过于此。”众人醒过神来,纷纷击掌叫好。
清宁嫣然一笑道:“谢谢夸奖。”转身回至云健身旁,两人相视而笑,清宁眼角余光看到风婵还盯着自己,转过头对着风婵扮了个鬼脸。风大小姐气的脸色发青,说不出话来,她绝未想到会如此结果,心中却不得不佩服。风弥远眼看着金越诚目光追随清宁,呆呆无语,心里也禁不住埋怨女儿。
龙章帝朝宁王一举杯,道:“祝王叔福寿安康,朕还有事,先走一步。”语毕,将酒杯略沾了沾唇,便摆驾回宫了。金越诚却又坐了一会,向宁王打听清宁为何人,听得是云健未婚妻,心中暗叹,相逢恨晚。
一时席终人散,云健清宁禀告了宁王,打算第二日便出发去往北绥城。宁王却不大同意,无奈云健十分坚持,便嘱咐了一遍,让左威左雄与小栒子随行,又另点了两组昊天卫士暗中保护。
柳如烟早将解药送了过来,交于大夫给伤者服了,果然青黑渐退,麻木之感也渐渐消解,只须再连服三天毒便可全清了。
云健与清宁收拾完行装,正在闲坐,谈论今日所见所闻,忽听有人来报,命清宁去前厅接旨。两人皆是不明所以,但也只好前去。
前厅几个内侍正在宁王的陪同下喝茶,听见清宁与云裳来了,站起身来,为首之人清了清嗓子道:“太后口喻,闻清宁秀外惠中,天资灵秀,宣于明日巳时入宫觐见,云裳陪同,钦此。”说完笑着对清宁道:“清宁姑娘,太后听说你舞跳的极好,想请你明日入宫相见,可别误了。”说完,告辞走了。
清宁听了,与云健面面相觑。清宁问道:“太后是皇上的娘吗,我又没见过她,再说我们明天还要走哪,这怎么办。”
云健却已见过太后,四十多岁年纪,雍容华贵,仪态万方,只是眉宇之间有些寥落之意,但神态言语中却让云健感觉极为亲切,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听得是太后相招,便柔声对清宁道:“没事的,太后人很好,何况还有裳妺陪你,你明天就去一趟吧,我们后日再走。”
宁王道:“太后懿旨,岂可不尊,还是去吧。”
清宁无法,只好允了。
次日一早,便有人将衣裳首饰之类送了过来,又是黄绢派人送来的,也不知她是如何知道清宁将入宫,昨日现叫人赶制好了送来的,均是华贵端庄。几个丫鬟伺候清宁沐浴更衣,梳妆打扮。
云健正在厅中等候,珠帘一响,清宁从里面跑了出来,叫道:“健哥哥,你让他们别给我擦那个东西,腻乎乎的。”后面小翠跟着跑了出来,叫道:“小姐,你别跑,您就稍微擦点粉吧,一点点就成。”
云健先不忙搭理她们,目光灼灼,只顾细细打量清宁,只见她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更显得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
云健对小翠摆了摆手,说道:“这样已是极好,那些胭脂水粉之类免了罢,莫让脂粉污了颜色。只是你这付打扮,让我如何能放心让你出去。”
清宁问道:“这付打扮不好吗,她们说进宫就得这样,我也觉得太过艳丽,像山谷里五颜六色的花雀鸟,头上沉甸甸的,快抬不起来了。”
云健听了,笑道:“不是不好,是太好了,就像是一朵牡丹花,所以我才不放心,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快走吧,云裳已等着了。”
将清宁云裳送走之后,云曄对云健道:“走,我带你去见一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