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初试风烟寸许间
清宁被带进宫内，只觉宫内房屋与宁王府相比，又有不同，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矗不知其几千万落。被人用小轿抬着左转右转，来到一处地方，若大的一个庭院，种满了玉芙蓉，雪白硕大的花朵挂满枝头，如夏日飞雪。进了屋子，有人上了茶和点心便掩了门出去了，空荡荡的殿堂之内只剩下了清宁一人。
清宁坐在殿内静静的等待。殿内凉沁沁的，弥漫着淡淡的芙蓉花香，日光透过洁白的窗纸照进殿内，投下一片片朦胧的日影。四周静悄悄的，唯有风过树梢的沙沙声。
靠墙处有一排书架，上面放着几本书，一些古玩之类，后窗下有一案，放着一方盘，嵌着格子，上面摆着几个用象牙雕刻而成的小人、车、马之类。
过了好一会，再无人来，清宁等得有些不耐烦，便站起身来到窗前，看那方盘上的小人分成白黄两色，各有六个，分占一边，摆在格点上，似有什么规矩。背上写着枭、卢、雉、犊、塞等字，雕刻得极为精细传神。
清宁将那个刻着枭字的小人拿在手中，见他身着盔甲，怒目圆睁，仿佛在瞪视着自己一般，甚觉有趣，不禁微微而笑。忽觉颈后一股气息暖洋洋的，接着便有一根手指拂了上来，忙回转身，额头却撞在一人下颌之上，被吓了一跳，脚步一错，向旁边让了开去。
那人依旧站在原地，锦袍玉带，手抚下颌，也不说话，只是上下打量清宁。清宁一见，却是昨日在寿宴上见过的，正是天和国的九五之尊，皇帝陛下。清宁见是他，便笑道：“原来是皇上，太后怎么没来。”清宁心中根本没有什么尊卑之分，也不知皇家礼数，此时对待皇上便也如对寻常人一般。
龙章帝却不答清宁的话，只凝视着她，见她今天打扮的华贵端丽，不同于昨日的清新淡雅，却别有一番风资，低声道：“名花倾国真颜色，浓妆淡抹总相宜。”
清宁听了不明所以，又问道：“皇上，太后什么时候才见我，我等了好久了。”
龙章帝目光闪烁，道：“你叫清宁，是吗？”清宁道：“是啊，你如何知道我的名字？”
龙章帝道：“朕想知道便会知道，你即知道朕是皇上，为何不跪下行礼。”
清宁笑道：“我为什么要跪下行礼，我最不喜欢下跪。”
龙章帝不答，依旧目光灼灼的直视清宁。半晌又道：“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如此颜色，让我如何不动心，你做了我的妃子罢。”此时他已不再以朕自称。
清宁奇道：“飞子是什么？”
龙章帝道：“做妃子有说不尽的荣宠，享不尽的富贵，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难道你不知吗？”
清宁道：“我没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再说我没听说过什么是飞子，可能不会做。”
龙章帝眸中笑意隐现，脸上却依旧无甚表情，低声道：“你如答应，我自会教你，可好？”
清宁想了想，问道：“做飞子好玩吗？”
龙章帝道：“自然好玩。”
清宁沉吟道：“如果好玩，我倒是可以答应，不过这些天我和健哥哥有事要办，等我们办完事，回来找你，你一起教我和健哥哥，行吗？”
龙章帝缓缓的摇了摇头，上前一步，抬起双臂，抵在墙上，将清宁困在墙角处，鼻息中夹带着一丝淡淡的香气，吹拂在清宁脸庞上。清宁退无可退，眼看他一张玉雕也似的脸庞离自己越来越近，一双如深潭般的眸子中光点闪动，只觉身上发紧，汗毛都一根根竖了起来，下意识的用双手抵住龙章帝的胸膛，阻止他继续向前。
龙章帝沉声道：“你当真不知做我的妃子是什么意思？”
清宁摇头道：“我当真不知道，你说做飞子好玩，如果没什么趣，就算了吧，我不想学了。”她不自觉的想要逃脱龙章帝强烈的侵略气息。
龙章帝嘴角一挑道：“当妃子极其有趣，比这世上所有的事都好玩上一百倍，你真的不想？”
清宁一听比这世上的事有趣一百倍，又有些心动，但总觉得这个皇上给她的感觉有些怪异，说道：“我问问健哥哥好不好？”
龙章帝又摇了摇头，将头俯下，靠近清宁耳边低声道：“这件事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只有你我二人才能知道，千万不能告诉别人。”
清宁问道：“健哥哥也不许告诉吗？”
龙章帝道：“不许。”
清宁见他说得如此神秘，虽然好奇，但却心中犹豫，觉此事不大对头，又感觉龙章帝的软软的嘴唇已触及到自己的耳垂，身子一僵，头一低，从龙章帝臂下钻出，瞬间来到了门前，一推门，门却不知何时被闩上了，推之不动。
龙章帝一瞬眼间，怀中的温香软玉便不见了踪影，回过头，见清宁未推动门，咬着手指斜着双眸看着他，正不知如何是好，如受了惊吓的小兔子一般，再也忍耐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清宁不知他为何突然发笑，见他笑的十分畅快，想问却又不大敢问。
龙章帝心知两人刚刚相识，决不能逼急了她，止住笑声，问道：“清宁，你对这世上的事懂的不多吧。”
清宁见他这次说话声音柔和，但眼中似还有嘲笑之意，便回道：“我懂的挺多的。”
龙章帝微微一笑，道：“是吗，原来你懂的挺多的，你过来，你看看这个塞戏是怎么玩的？”说着，坐在案边椅子上，将清宁刚才弄乱了棋子重新摆好，望向清宁。
清宁本以为那是摆着看的，此时听说这居然是用来玩的，名叫塞戏，不禁又起了好奇之心，忍不住向案上望去，向前走了两步，却又停住不动，摇了摇头道：“我想回去了”。
龙章帝一看，明白了她的小小心思，扬声道：“开门。”
吱呀一声，大门从外面打开，一个太监走到门前问道：“皇上有何吩咐？”
龙章帝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转过头对清宁道：“清宁，你可以回去，不过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下次我可就不告诉你这个玩了，这个游戏极为有趣，你难道不想知道？”嘴角略带一抹戏谑，一番接触，他已摸清楚清宁纯真无邪、好奇心重的性格，绝不能用对待寻常女子的方式来对待她。
清宁也实在想知道塞戏如何玩法，此时见大门已开，也无甚顾忌之处，便走了回来道：“好，你来教我。”
于是龙章帝将塞戏的种种规则一一道出，何为局，何为箸，何为棋，枭、卢、雉、犊、塞等子的走法以及如何攻，如何守，看得清宁兴趣盎然，跃跃欲试。
两人执子小试一番，清宁初学，自是场场皆输，但却越来越有兴味。龙章帝虽是赢家，但总给清宁留有一丝希望，让她觉得如果那般走法，说不定便能赢，更想再下一局。不知不觉间，两人已对了十余局，龙章帝也不禁心里暗赞清宁冰雪聪明，下到最后，已是有模有样了。龙章帝又怕她总是输，没了兴致，也让清宁赢上一两次，勾得清宁更是欲罢不能。
待得云健云曄辗转来到这芙蓉殿之时，见到的便是这番情景，清宁与龙章帝各据一边，苦苦对弈。
听了太监的传报声，又见云健两人已站在门外，龙章帝将棋子一推道：“今日就到此吧。”他明知道那两人来此为何，但还是问道：“你们俩个急匆匆的来找朕，所为何事啊？”
清宁却有些不乐，刚刚那盘她眼看就要赢了，却被打断，但看到是云健来找她，又高兴起来，站起来飞跑到云健身边。
云健见清宁无事，放下心来，道：“皇上，不知太后是否已召见过清宁，如果见过了，臣弟与清宁还有事出门，可否请皇上允准，让我们先行回去”云曄接道：“臣也有事要向皇上面奏。”
龙章帝道：“今日太后突然有些不适，改日再行召见，你们先去吧。”想了想，又招手叫过清宁，将那副塞戏装入一个象牙镂空雕刻的匣子，递给她，道：“这个赏你，回去多加练习，别忘了我说过的话。”后面这句话声音极低，将将只刚够清宁听见。
清宁接过，笑道：“好，我忘不了，谢谢你给我这个。”与云健告了退，转身走了。
龙章帝目送着他们的身影隐没于殿门之外，突然觉得大殿之内空落落的，似乎有什么东西也被带走了。他若有所思的问云曄：“他们已经准备成亲了，是吗？”云曄道：“正是，日子已定了，定于八月十五，家父正要向太后和皇上禀报。”
龙章帝面色转冷道：“你们是皇家子弟，如何能以庶民为正妻。”
云曄解释道：“家父念二弟自幼流落在外，多遭苦难，况二弟与清宁两心相许，实不忍逆他心意。”
龙章帝目视云曄道：“这个再说，你且说说有何事找朕？”
云曄看龙章帝的眼神幽暗，明白他心中所想，自会找出一些国事向龙章帝禀报不提。
且说云健与清宁由太监领着出得宫来回到宁王府内，云健问道：“清宁，皇上对你说了什么话，让你不要忘了？”原来他已听见龙章帝最后一句话。
清宁伸了伸舌头，笑道：“他说这是秘密，不让我跟别人说。”
云健道：“跟我也不能说吗？”
清宁道：“这个我特意问了，他说跟谁都不能说，说了会变成八哥，我可不想变八哥，不过也没什么大事，早晚你会知道。”
清宁居然背着他与别人有了秘密，云健心里不觉有些失落，但见清宁眸光清澈，似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便也抛在一边，又问道：“皇上给你的是什么，这个能与我说吗？”
清宁兴致勃勃的拉着云健坐下，将棋子摆出，一一指给云健。云健一看，这似乎与中原流传的象棋类似，但更接近古法，便也与她下了两局，清宁两局皆赢，更加高兴，本欲再下，无奈抵不过肚饥，只好去进了午餐。
饭后，小栒子已将车马备好，云健与清宁便与宁王等告了辞，起程去往北绥城。
左威权充车夫，小栒子与左雄骑马随于车后。马车外表不甚起眼，但里面极为宽敞舒适，可坐可卧。清宁与云健舒舒服服的坐于车中，一路上都有人将杂事安排妥当，俩人只管谈谈笑笑，下下棋，甚为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