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衰草斜阳谁家院
正是美景良辰,清宁却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云健搂住清宁,“好好的,叹什么气?”
清宁又叹了一口气,“这些日子躺在床上,特别想回谷去,健哥哥,等我们去过了那个地方,就回去吧,这外面虽然热闹好玩,却哪里都不是我的家。”
云健用下颌磨蹭着清宁的头发,笑道:“好啊,我们回去,只是你这个月隐谷主,不管你的下属了吗?”
清宁一嘟嘴,“谁希罕当什么谷主,麻烦得很,赶明儿见了昭乐侯,我传给他便是了,只是有些舍不得这笛子,陪了我许多年,平时我一吹笛子,大猫它们便来找我玩,还有好些漂亮的小鸟,也喜欢听我吹笛子。”
“那咱们不给他,让他凑和着吧,反正他们一百来年也没见着这个,不也一样,等你什么时候吹腻了,再送给他们不迟。”云健笑望着清宁。
清宁嘻嘻一笑,“正是,他们还让我留意什么凝雾盘,等我们找到了,把那个给他们好了。”
云健心中突然灵光一闪,“你说那个菀流波会不会有,她一出现,就雾朦朦的,说不准会知道一些,我在水岩洞中遇到的上官先生也让我留意她,说她人又奸诈,野心又大,背叛了他们的师傅,害死了他的心爱之人,又害得他双腿残疾,几十年无法行动。”叹了一口气又道:“其实,他也算是我的师傅了。”
清宁一扬眉,“有可能,我们去把那个雾凝盘抢回来。”
“清宁什么时候成了小土匪,知道抢东西了。”云健嘲笑道。
“谁让她老说要将你抢走,所以我也要抢她的东西。”
云健道:“是啊,上官师傅也说让我去找她,把她偷走的一样东西要回来,却没告诉我是什么,只说到时自知,说不准就是凝雾盘。”
清宁道:“就是,我们这就去抢。”
云健刮了一下清宁的鼻子,笑道:“别老是抢啊抢的,让人听了,以为是小土匪婆来了。”
闲时易过,时光流逝,转眼间一月已过,清宁业已恢复如初。云健趁此功夫,由清宁将山洞内各项有关武功的书籍回忆起来,勤加练习,再加上得了上官如风几十年功力,已是大非往日。
这日午后,清宁小睡,梦中又来到那树紫丁香下,紫丁香摇晃着枝叶,哗哗作响,似在召唤清宁一般。忽然间四周熊熊火起,清宁似乎缩成了一个小娃娃,正在墙根处掏促织,一个人将她抱在怀里,从墙洞中钻了出来,没命的奔跑,回首望去,那树紫丁香花四处飘飞,渐渐的弥漫了整个天空,清宁一惊,醒了过来,额上冷汗汵汵。
清宁再也无法等待,四处寻找云健,终于在书房找到了他。此时云健正在作画,一旁曲柔在磨墨打扇的伺候。
清宁上前一把拉住云健的手,往外疾走,边走边道:“这里离北绥城没多远,我们现在就去吧。”
曲柔在后叫道:“公子,公子,你还没画完呢?”见两人已去得远了,一回手将墨掷在砚内,溅出了几滴墨,在白纸的宣纸上点出几个黑色的印迹。
云健问向清宁:“怎么了,又作梦了?”
清宁点点头,不再说话,只是拉着云健,飞跃过围墙。两人也不走山路,从树梢上上直接过去,没一刻功夫,已到了北绥城外,方才放慢脚步。
进城不远处,那一带颓垣依旧,夏日草长,夹杂着往年的枯草,更显荒芜,零星开放的小小野花在午后的阳光下低垂着头。墙内一片片残墙断瓦反射着日光,沉默着,似在回味着往昔岁月。
两人绕墙一周,找到了那两扇歪倒的大门,油漆剥落,上面依稀还有封条的印迹。门匾早已不见,一只老鼠突然从旁边窜出,嗖的一下不见了踪影。
清宁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一酸,拉起云健,踏着院内荒草,依着心中的模糊记忆,七拐八弯,来到了一处小院,这个院子因离主屋较远,未经火焚,但十几年光阴荏苒,无人打理,也早已破败不堪,房梁上垂下丝丝缕缕的蛛丝,尘土满室。
清宁松开云健的手,扶着门框,那种熟悉感更加强烈。她呆呆的望着屋内,那张小小的书桌,那张小孩子才坐得下的小凳,桌上放着的一个竹编的小风车,这里的一切一切都似曾相识。她突然跑进门去,拉开桌上的一个小抽屉,里面一只布娃娃居然还静静的躺在抽屉里,仿佛在等待着它的小主人。清宁轻轻的拿起布娃娃,吹去上面的浮灰,一小片布也随之掉落,露出里面的灰色棉絮,天长日久,它已有些糟烂了。清宁怔怔的看着手中那个小小的布娃娃,半晌无语。
云健驻立门外,静静的看着这一切,一时间四周寂静如恒,时间仿佛已滞留在了此刻,而在清宁心中,却已回到了久远的从前,一个年轻秀美的女人坐在椅子上一针一线的缝着,小女孩坐在旁边眼巴巴的看,眼看着布娃娃红红的嘴巴长出来了,黑黑的眼睛也长出来了,还有两条秀气的小眉毛,就像自己的一样。她的心里真高兴,等娘缝好了,她就可以抱着它和奶娘家的小姐姐玩过家家了,她不禁呵呵的笑了出来。
“这里是我的家,可是怎么变成这样了?”清宁将布娃娃抱在怀里,嘴角绽着一丝微笑,却有两行清泪从微笑着的嘴角边滑下,掉落在尘土中。
云健拥住清宁,默默的抚着她的后背。靠在云健肩头,清宁禁不住哽咽出声。窗外已是红霞满天,一阵吱吱喳喳声传来,几只燕子飞到房檐下。
清宁止住哭泣,仰头看着云健笑道:“我带你去挖我的宝藏。”脸上犹带着几颗泪珠,在夕阳的映照下晶莹闪亮。
云健用衣袖将好的泪水擦干,柔声道:“好啊,看看小清宁能有什么好东西。”
清宁拉着云健,踏着满院蒿草、残砖断瓦,来到一片小小梅林,此时已是绿树成荫子满枝,一颗颗青色的果实挂在枝头。
“一,二,三,------十二,就是这棵。”拾起一枝树枝,清宁在这棵树下用力的挖了起来,不一会儿,她从土里捧出一个小坛子,欢叫出声,“健哥哥,你看,就是这个,这是我小时候埋下的,居然还在。”
清宁打开坛子,掏出几样东西,一一摆在地上,几颗五颜六色的小石子,一朵干枯的花枝,一个泥捏的小羊,还有一只绣着花的小手帕。
“这是我藏起来的,哥哥总是说,如果我再调皮,不听他的话,就把我的宝贝抢走,所以我就偷偷的藏了起来,不让他找到。”说着说着,不禁又双眸含泪。
“我怎么会抢你的东西呢,我只不过是逗你玩罢了。”一个清若洞萧的男子声音从云健身后不远处幽幽传来。
云健转过身来,一个颀长的身影背光而立,夕阳的金色余光笼罩在他的身周。
“昭乐侯,怎么是你?”清宁在云健身后叫。
“你果真是我妺妺,自从听到岐伯说起你的名字,我就猜到了,只是你长的与母亲年轻时不大相像,我始终没敢确认。”
“你是我哥哥,真的吗?”清宁冲上前来,云健一转身,轻轻的拥住清宁,微笑道:“别怪我多嘴,请问你有什么凭据吗?”
昭乐侯目视清宁,“他是谁?”
云健依旧微笑,“我是她未婚夫,云健。”
昭乐侯冷笑道:“你就是云健,早有耳闻,幸会,幸会。”顿了顿,又道:“清宁颈下左侧有一弯月状胎记。”
清宁心中大震,这处胎记连云健都不知道,他却知道,定是自己的哥哥无疑了,一时间心中又悲又喜,又苦又甜,百味杂陈,不禁呆立当地。
见了清宁神态,云健心中明白,昭乐侯所言为实,他又不知何故对自己神色不善,于是缓缓踱开几步,抚着一株梅树仰望天空,只见夕阳渐隐,几朵晚霞红光敛去,东天边几颗星子已开始闪烁光芒。
“清宁,这些年你受苦了,只怪我没有照顾好你。”昭乐侯上前一步,拉起清宁双手。
清宁一怔,突然又觉得眼前的哥哥如此陌生,原来的那个宠她疼她的小小男孩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她缓缓的从昭乐侯手中抽出双手,泪盈双眸,“哥哥,哥哥,你真的是我哥哥?”
昭乐侯点头道:“是啊,我是你哥哥,宁宁,你不认我吗?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
听得这一声宁宁,清宁再也忍不住,哭着扑进昭乐侯怀中,叫道:“你真是我哥哥,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你叫木清扬,我也姓木吗?”
昭乐侯心中一阵酸楚,也忍不住流下泪来,轻抚着清宁的头顶,“是啊,本来我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没想到,天见可怜,终于让我又见到了你,爹爹九泉之下也可安心了。”
清宁扬起头,“你叫木清扬,我也姓木吗?”
“我不姓木,那是后改的,只因水生木,我们姓水,我叫水清扬,你叫水清宁,你不记得了吗?你记事那么早,才两岁的小娃娃,已识得了好多字了,却不记得自己姓什么吗?”
清宁摇摇头,“原来我姓水,爹娘呢?咱们家为什么成了这样了?”
水清扬叹了口气,放开清宁,“此事说来话长,天色已晚,到我的住处再说罢?也正好见见你的嫂子和侄儿,岐伯也在那,听说你受了伤了,现在已好的差不多了罢。”
清宁奇道:“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
水清扬一笑,“我即猜你是我妺妺,自是一直派人跟着你,只可惜他们跟的太远,又被那个女魔头迷惑了神志,没能及时帮你,我已重重责罚了他们,那个陈医生也与岐伯有些瓜葛。”
清宁走过来拉起云健的手,“我们去吧,我也有些想念小枳了。”
云健正抚着一株树发呆,一怔道:“好啊,不过我们得给左雄他们捎个信,免得他们着急。”
水清扬看着他们俩个相牵的手,却暗暗摇头,“清宁与我同去便是了,小王爷请回吧,以前多蒙小王爷对舍妺加以关照,以后她自有亲生兄长照料,不敢劳动小王爷再费心了。”话虽客气,却十分冷淡。
清宁与云健均觉十分诧异,“为什么?”
云健对水清扬一抱拳,“今日你我初次相见,不知何时得罪了大哥,还请示知。”
水清扬冷冷一笑,“你也不必叫我大哥,高攀不起,至于如何得罪了我们,回去问你父亲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