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焙望崖顶入云霄
山路开凿在山壁之上,一路盘旋而上,居然一路安然,再没见什么异样之处。
越是这样,云曦却越是小心起来。山顶地势平缓,像是一个压扁了的帽子,只有些高低起伏的皱褶。向下望去,有淡淡的云雾缭绕山间。崖顶长满了树木,一条小路通向林子中央。一路上山花烂漫,间或鸟鸣声声,景色极美。
阴凉处搭着一个锦绣辉煌的伞盖,下面设着软榻。软榻前摆着小几,几上陈列着瓜果点心之类。也不知如此险峻之地,他们是如何将这些东西弄上来的。
软榻上坐着云曄,正轻轻的啜饮手中的茶水,显得十分的悠然自得。云曄比上次见到之时,似乎略瘦了些,看起来与云曦更加相像了。他面前的地上,横波宫人坐了一地,却均是面色灰败,一动不动。
云曄看到云曦与清宁,笑着招呼道:“你们来了,等你们好久了。”
眼前的情景让云曦和清宁有些不明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山风猎猎,吹得人们衣袂翻飞,发丝乱舞。所有人的表情都有些奇怪,只有云曄微笑着。
云曄笑了,“不必担心,坐吧。他们不会再有什么花招了。”他指着一旁两张软椅,示意二人坐下。
横波宫主菀流波慵懒的倚在软榻的另一侧,这应该是一种很惬意的姿势,一般与之相配合的表情应该是愉悦的,带些散慢的舒适。可是菀流波的脸色却青白交错,牙关咬得紧紧的,目光中带着惊慌与无措,还有一种冒着寒光的恨意,紧盯着立在前面手拉着手的云曦与清宁。
“他,他才是云曦,我身边的这个家伙居然是云曄,怪不得如此。没想到我纵横江湖几十载,居然被这几个小辈给骗得如此之惨。”菀流波恨恨的想。
云曄站起身来,走到云曦与清宁身前,搂了一搂云曦。笑道:“你也受苦了,代我受了许多罪,哥哥先给你陪个不是,再跟你道谢。还有清宁,也多谢你了。幸亏你的笛声将横波宫主吓得六神无主,要不然我也没有这么容易便反客为主。”
他旁边不远处,几个人直挺挺的跪在地上。云曦认得前头的两个,正是云曄的贴身侍卫周海和吴山。看来,他们或是先他一步找到了云曄,要不就是一直隐在云曄的身边,伺机而动。
云曦与清宁看这情形,大概明白了眼前的局势,看来,已不用他们再费力动手,来对付菀流波了。云曦笑道:“大哥你也一样,比之于我,也没好到哪里去。陪在一个老妖怪身边,还要假意逢迎,说上一些肉麻之极的话,什么匪报也,永以为好也,还要被上下其手,也够难为你的了。”
“原来你们都听到了,哈哈。兄弟说笑了,这可是为兄的长项,不算什么辛苦。”两人相视大笑。
菀流波虽恨极了眼前这几个人,却无可奈何,只有眼睁睁的看着。从山脚到山顶,她本来布置了好几个机关,自信就算云曦与清宁不死,也得掉层皮。却没想到上山没多久,自已却成了云曄的阶下之囚。尤其是那个小贱人,如若不是她的背叛,自己如何会落到如此下场。
云曄向身后找了招手,叫道:“晶儿,你出来,见一见我的兄弟。”
又向云曦与清宁笑道:“让你们见一个人,多亏了她。要不,你们这一路上来,不知还有多少难关要过。如果不是有她,凭这几个蠢货,我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估计也等不到你们来救我。”说完,他冷冷的瞟了一眼跪在一旁的周海等人。那些人低下头去,却跪得更直了。
等了片刻,云曄身后静悄悄的,山风吹动树木,发出飒飒的声响,一朵云移过来,遮挡住日光,投下一片暗凉的阴影,却没有一个人影出现。云曄笑道:“她有些怕见人,你们等我一下。”
他转过一株树后,拉了一个人出来。
这是一个二十许年纪的女子。她的肤色极白,却与清宁那种肤若凝脂的白不同,那是一种奇特的白,像是冰雪。她的唇色也是极淡的,只微微的带些粉红,像是洁白的雪地染了一抹粉红的霞光。她低眉敛目,衣裳轻飘飘的罩在她的身上,是淡蓝色的,仔细看去,那蓝色却又淡到几乎没有。这个女子在清宁看来,就像是一块冰,或是一块水晶,阳光穿过她的身体照过来,散射出淡淡的蓝色光晕。
云曄一手拉着她,一手亲密的揽着她的腰,将她带到云曦与清宁的身前。
“这是晶儿,原来一直是为横波宫炼制药物的,现在,她已是我的人了。”云曄低下头,眼波柔情似水,注视着晶儿。晶儿低垂的眼在听到这句话后,猛地抬了起来,热切的望向云曄。那种炽烈的目光让她整个人一下子生动起来,仿佛全身都放射出耀眼的光芒。
她是他的人,什么叫是他的人?意思是他的妻子吗?那蔺雪仙呢?如仙姐姐,那个妩媚天成,为了云曄不顾一切的女子又算是他的什么?清宁有些不明白。望着眼前这个长得与云曦一模一样的男子深情款款的搂着另外一个女人,清宁突然感到无比的心慌与刺痛。
“这是我的双生兄弟云曦,这位天仙一样的美女是水清宁,是云曦的妻子。”云曄自顾自介绍着,并未注意清宁已有些发白的脸色。晶儿却只是望着云曄,并未曾对云曦与清宁看上一眼。
云曦却注意到了。清宁的手握在他的手心里,一下子又冷又僵。他转过头来看向清宁,她的面色苍白,怔怔的注视着云曄和他怀里的那个冰晶一样的女子。
“什么叫做是你的人?到底还有多少个女人可以被称作是你的人?如仙姐姐算不算一个?”清宁问道。
云曄愣了一下,清宁的语气有些无礼,并且带着质询的意思。想了一想,他笑道:“清宁还是这样率真可爱,一个男人说一个女人是他的人,还能有什么意思,难道二弟没有同你说过这句话吗?哈哈。二弟,你的女人居然问我这样的话,看来你还有许多事情没学好,需不需要为兄的好好教导教导你?”他将晶儿又拥紧了一些,安抚她。因为他觉得她在听了清宁的话后,身子明显有一丝轻颤。云曄脸上有些挂不住,还没人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过话,这个清宁,她到底是不是人世间的人,说话如此的毫无顾忌,不管人情世故,她又凭什么来质问他呢?这个时候,是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吗?
刚刚看到清宁与云曦携手而来的时候,云曄已想了许多。照目前来说,清宁离开云暎,与云曦在一起,绝对是一件好事。先不论她的身手如何,只是有她在这边,便一定可以牵制她的兄长水清扬,那个一心一意辅佐云暎的人。可是将来,以她的能力,她也将是自己一个大大的障碍,幸好她这个人十分单纯。
云曦捏捏清宁的手指,将她拥在臂弯内,阻止住她的下一个问题,笑着要岔开话题:“哥哥,你果然是吉人天相,得到这位晶儿姑娘的相助,反败为胜,让兄弟佩服之极。本来我还以为有一场大大的难关的要过,没想到居然没费吹灰之力。”他这个哥哥,居然以美色作为诱惑,这个叫做晶儿的女子,只怕与蔺雪仙是一样的,对云曄痴爱不已了。她是为菀流波炼制药物的,那么现在菀流波这个样子,只怕也是这个冰一样的女子的杰作了。
清宁挣开云曦的手臂,冷冷的道:“我要走了,健哥哥,你同我一起走,还是要跟着你哥哥?”
云曦有些意外,他没想到清宁会有如此大的反应,见异思迁的只不过是他的哥哥,又不是他。“清宁,你不要这样。等我和哥哥说几句话,好不好。”下一步打算怎么办,云曦还是要听一听云曄接着的安排,毕竟这江山还是云家的江山,他也姓云,这漩涡里的人也都是他的亲人,他就算真的不喜欢争权夺利,但也不可能完全置之度外,毫不关心。他的哥哥就算曾经利用了他,他也并不想计较。
“好啊,你跟他说话吧,可是我不想。我要走了,反正他已经没事了,也不需要我们救他,所以,我真的要走了。”说完,清宁真的转过身,就要离去。
云曦有些慌,清宁要是真的走了,他绝对追不上,人海茫茫,他可不想再要那种艰苦卓绝的寻觅了。他一下扯住清宁的袖子,拉住她,“清宁,好,我们一起走。你稍等一下,流波坠我们总要拿走吧。”
清宁回转身,来到菀流波的身前,在菀流波愤恨的目光下一把扯下她颈上的流波坠,叫道:“好了,我拿到了,我们走吧。”
菀流波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东西被清宁扯去,眼看着一直梦寐以求的凝碧环在云曦的手腕上闪着幽微的蓝光,血气上涌,从口中直喷出来,接着一口气没转过来,昏了过去。
几年之后,当菀流波的芳华早已不再,只能从狭小的窗口望向那一块小小的蓝天,她还在想,这真的是她的报应吗?被囚禁在这个方寸之地,每日里粗衣糙饭。昔日的风华绝代,意气风发似乎只是一场梦。这一定是她的报应,从她欺骗师兄的妻子尤冬儿,骗得她神魂失措坠入河水死去开始,从她把她的师兄的双腿弄断开始隐藏到世人找不到的地方,这报应就在等着她了,一直等了几十年。直到她又遇到了师兄上官如风,也是在那一天,她也遇见了云曦与水清宁。
云曄虽然依旧笑着,眼神却开始有些冰冷,“你去吧,其余的事我会处理,不过,你们要去哪里,总要跟我说一声吧。”云曦无奈,清宁的性子他十分的清楚,她现在对云曄生气了,说要走就一定是要走的。一边是兄长,一边是爱侣,一边是家国大事,一边是夫妻之情,着实让他有些为难。他紧紧的拉住清宁的手,低声哄道:“清宁,别闹,我就跟他说几句话。好吗?”
清宁哼了一声,甩开他的手,却不再前行,低着头立在一边。
云曦拍了拍清宁的头,伏在清宁耳畔轻声道:“一会儿就好,千万别自顾走了啊。”
两兄弟站到一边,低声说了一会话,云曄放大声音道:“我过些日子也会去天京,你务必要在那边等我过去,事关重大,你可不能意气用事。”语气甚是严峻,大概是故意要说给清宁听的。
清宁见他们已把话讲完,云曦已跟云曄道过别向她这边走来,便抢先一步,飘然而去,将云曦甩在身后,不予理睬。
云曦在清宁身后紧追慢赶,却始终追不上清宁,只能远远的望着清宁的背影,拼力追赶。其实,清宁不可能抛下云曦一个人走。好不容易找到了他,哪可能就这样又一走了之。她只是有些生气罢了。
过后的几天里,清宁一直不理云曦。云曦同她说话,她只当没听见,倒是与上官鱼有说有笑。她把赤骊让给上官鱼骑。可是上官鱼哪里敢骑。且不说清宁根本就不让给赤骊与龙骒配上鞍鞯辔头,连马掌都未打。上官鱼解释,打马蹄铁其实是为了保护马的脚掌,但龙骒说什么也不让工匠靠近,那也只能依它。这样野气十足的马,上官鱼可没胆量驾驭,只好敬谢不敏。
云曦赔尽了小心,清宁依旧对他不理不睬。云曦无奈,是他的哥哥拈花惹草,左拥右抱,又不是他,清宁干嘛不理他呢?再说了,云曄那样做,还不是无可奈何之举嘛,否则,又如何绝处逢生呢?
其实,清宁气的倒不是他哥哥如何如何,而是云曦对他哥哥的种种作为居然认为理所当然,不但不觉不妥,还以此事跟他开玩笑,这才是清宁生气的主因。她在隐隐的害怕,云曦与云曄是双生兄弟,两个人长的那么的像,只怕骨子里有些东西也是十分相像的吧。难道他真的觉得云曄的花心不算什么吗?如果他真的不以为意,那么他会不会也同云曄一样呢?如果云曦爱上了别的女人,那么她又将如何自处呢?一瞬间,茫然不安突的向清宁袭来,让她一时觉得天地茫茫,无所相依。
直到几天之后,清宁偶然间忘记了自已还在生气的事情,对云曦说了两句话。云曦忙趁热打铁,小心翼翼的赌咒发誓,说自己绝对不会象他哥哥那样四处留情,绝对会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与清宁不离不弃。再加上清宁本身也是心胸开阔之人,头一天生气,往往第二天就忘记了,唯有这一次,算是记得最久的了。这一次的别扭便算是闹过了,这一来,上官鱼又不免要远远的跟在二人身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