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笑看红尘(2)
我转过身对那发言的女同胞说:“请你等一下。”
没等她反应过来,我便走到桌子前面,将瓶子里的墨汁倒了一点在手心,朝脸上一涂,我变成了一个大花脸。
主持会议的班长大声斥责我:“你搞什么名堂?”
我说:“我也痛恨这张资产阶级的小白脸,但脸是不可以选择的,而道路却是可以选择的,我今天就和这小白脸彻底告别。”
听了我的话,班长先是一愣,然后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他一笑,台上台下都跟着笑。江城大学自开□□会以来,气氛都很严肃,还没像这么轻松愉快过,连那几个被□□的领导、教授也忍俊不禁偷偷地笑了。
班长想让大家静下来,可大家还在乐,因为我不停地做鬼脸,样子很是滑稽。
班长一看不妙,举起手臂,带头高喊口号:“打倒曾笑尘!”
听他这么一喊,我就仰面往台上一倒,两个同学将我揪了起来,班长有些气急败坏地责问我:“你到底想搞什么名堂?”
我做出一副莫明其妙的样子,说:“你不是喊打倒我吗?所以我自己就倒下算了,帮你们省点力气。”
我这一说不要紧,□□会再也开不下去了,只听得整个会场是一片笑声,班长干脆也放开了,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直喘气,我朝台下一看,雪儿也抿嘴笑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雪儿偷偷地来看我,看守我的小胡刚走开,吃夜宵去了。雪儿从窗子口递给我两个鸡蛋和一包香烟,嗔怪地说道:“干什么要这样作贱自己?”
我笑了笑,说:“不想看到你难过。”
雪儿的声音有些哽咽,说:“那你心里就不难过了?”
我从雪儿给我的那包烟里抽出一支,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那一闪一闪的火星在这茫茫夜色之中好像幽灵一般,我对着无边无际的夜吐了一个烟圈,说:“人生其实是在演戏,这社会好比舞台,想到自己不过是在演戏,就没有什么好难过的了。”
很幸运,班长他们没有再找我的麻烦,大概不想让我再在□□大会上瞎搅和,只是将我发配到学校农场养猪,一干就是两年。
这两年我没有见雪儿,雪儿到是想来看我的,但我没有同意。因为我知道班长之所以让我养猪,就是为了让我远离雪儿,如果我和雪儿还藕断丝连,说不定我还会遇到什么麻烦,而且雪儿也不会安宁,这年头,我没有任何的办法保护自己所爱的人,只有远离才会让她有一点安全感。其实我心里没有一天不在想雪儿,连做梦也想。雪儿给我写了好多的信,我只给雪儿回过一封,告诉她,我很好,我说,我在猪的身上发现了两大优点:第一,没有心计,比较好相处;第二,比较乐观,只知道吃了睡,睡了吃,不在乎最后挨一刀。
一九六九年夏天,不知是哪个部门终于想到了我们的分配问题。班长自己要求去了新疆石河子生产建设兵团,雪儿也去了,她是被分配去的。我呢,这个资本家的独生子,江南那个繁华的大城市是回不去了,被分配到苏北里下河的牛庄中学教书。
宣布分配的那一天,我最后一次见到了雪儿,她对我说要等我。
我对她说:“天各一方,山远水长,相见都难,生活也不方便。我已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不能给你带来任何的幸福,所以只有分别。”
雪儿哭了,问我为什么这样薄情?
我苦笑着说:“你呀,身上多了一些作家的浪漫基因,而我呢,遗传的是资本家的精明,不做吃亏的买卖。”
看着雪儿伤心的样子,我的心里很疼,疼得想大哭一场,但我没哭,我微笑着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又一次拥抱了雪儿。班长他们不能再□□我了,但我听见他们中的许多人一起在喊:“流氓!”
我若无其事地松开雪儿,雪儿的脸羞得通红。我用一种嘲笑的目光看着班长他们。可是我不知道,在我离开学校回家看望父母的时候,他们在我的档案里加了一句“生活作风有一定的问题”,寄到了我将要去的那所农村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