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昨夜星辰(5)
一年的时间很快过去了,转眼已是一九七六年的夏天,我依然沉浸在和子娟朝夕相处的快乐之中。但很快我便开始忧郁起来。因为学校新来了一个名叫汤泉的男教师,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中高个儿,长得很帅气,衣着很讲究,字写得很秀气。来了不多久,他和子娟就像老熟人似的在一起谈心,更让我感到不安的是,子娟好像有些喜欢他,因为汤泉经常到子娟的宿舍,一呆就是半天,我常常看到子娟将他送到门外,。
我第一次懂得了妒忌,这是为了自己所爱的女子。虽然和子娟在一起,我依旧感到很快乐,但我却不想让另一个人分享这种快乐。
但过了不多久,有一件事却让我高兴得几乎手舞足蹈起来。唐山大地震不久,人们传说,在长江中下游将会发生大的地震,因此学校搭起了防震棚,学校的男女老少全都住了进去。子娟的床位在靠门的地方,但不知怎么搞的,汤泉却将他的床位安放在子娟的对面,一副很得意的样子。晚上九点多了,防震棚的灯已熄了,我也睡在了床上,子娟却钻到我的蚊帐里来,我幸福得差一点昏死过去,如果不是因为年龄太小,真的想紧紧地将她抱住!子娟的腿差不多就靠在我的腿上,俯下身子,脸几乎贴在我的脸上,用很低的声音对我说:“你和我换个地方睡吧。”
子娟的话对我来说就是圣旨呀,我擦着她的身子钻出了蚊帐,睡到了子娟的床上。盖的是子娟的毛巾被,枕的是子娟的枕头,蚊帐里面弥漫着淡淡的清香。
就在我甜美得忘乎所以的时候,汤泉从外面回来了,睡下以后,他就轻声地喊子娟的名字。开始我装做打鼾,汤泉听了,说:“才这么早就睡着了?”我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第二天起床后,我看到汤泉一脸沮丧的样子,心里有一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可是不久,就应该轮到别人对我幸灾乐祸了。
那时大家每天都在傍晚的时候轮流到学校后面一个简易的防震棚里洗澡,子娟总是要到很晚的时候才去,她交给我一个任务,就是坐在离棚子二三米的地方,不让别人靠近,我很高兴做这件事情。我发现子娟进了防震棚之后,汤泉总是在附近转来转去,眼睛盯着防震棚的那道帘子发呆,但看见我坐在那儿,脸上便流露出一种无可奈何的表情。
有一天,子娟洗澡的时候,我发现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只听见子娟洗澡时“哗、哗”的水声,还有她那动听的小曲。我的心里好像有无数的小虫子在爬来爬去,于是,我蹑手蹑脚来到棚子门口,轻轻将帘子揭开一道缝,虽然光线很暗淡,但我还是从侧面看到了子娟的胴体,美妙得如同一件工艺品,真乃天造之作啊,我的心头禁不住一阵狂跳。听到有脚步声,我赶紧坐回到小椅子上,可我却发出了很响的声音。
子娟出来的时候,我神色很是慌乱,子娟一看便生气了,她不再理我,每天都等到天黑透了才洗澡。
我心里有说不出的懊恼,好不容易挨了三天,我鼓足勇气来到子娟的宿舍,见我来了,子娟将脸侧了过去,我的脸涨得通红的,刚想对她说些什么,子娟站起身来,来到我的面前,双手捧起我的脸,含情脉脉地看了我好一会。我感到非常惊讶,心想子娟这是怎么了?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子娟在我的额头上轻轻地亲了一下,然后对我说:“我快要结婚了,为我祝福好吗?”
我感到心里疼痛难忍,泪水顺着脸颊不知不觉流了下来。一年多来,和子娟在一起的时候,我差不多已经忘了她还一个未婚夫,子娟为什么要有未婚夫?为什么一定要结婚呢?但我心存一丝幻想,子娟的话不是真的,因为在我心里,子娟是不会和别人结婚的,她是属于我的呀!
子娟和许珂结婚的日子定在一九七六年的国庆节。许珂的家中有许多的弟妹,很穷,子娟没有要任何的嫁妆,为结婚置办新衣和办酒席的钱都是子娟这几年攒下的。那时我已经在牛庄中学校办厂做临时工,临回去之前,子娟特地来到厂里,邀请我参加她的婚礼。我应该为她祝福,为她高兴才是啊,可我笑不出来,我失神地望着这个占满了我所有思绪的女子,心里有无限的悲哀。子娟,你知道吗?你的邀请对我来说,就好像宣布了世界末日啊!
婚礼在许珂家中举行,很简单,就两桌人,子娟的同事占了一桌。我第一次见了许珂,这个让我的幸福化为乌有的男子。他中等个儿,瘦瘦的,脸很黄,子娟曾说过,许珂小时候得过肝炎。许珂的脸上写满了喜悦。
我的脸憋得通红,低着头,一声不响地坐在那儿,心里如炼狱般痛苦。有个老师问母亲我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害羞了。可有谁能知道我心里的感受?
从子娟的婚礼上回去以后,我便变得沉默起来。这个世界,已让我感到麻木。过了三天,子娟和许珂来到了牛庄,父母亲请他们吃饭。许珂是一个很敏感的人,当然,我也是。他总是注意我的一举一动,尤其是我对子娟的眼神。他对我父母说:“子娟很怕羞,结婚第二天回娘家的时候,居然不好意思并排走,要一前一后拉得好远。”说罢又朝我看看。我的心里有说不出的酸楚,我这是咎由自取呀,谁让我爱上了别人的新娘。
我开始躲避子娟,她的一颦一笑,都会让我心绪不宁!
临近元旦的时候,子娟给我送来一本书,是许珂从南京寄给她的。我一看是歌德的《少年维特之烦恼》。
书我很快就看完了,子娟问我写得如何,我苦笑着对她说:“我应该像维特那样一枪崩了自己。”听到我说这样的话,子娟大惊失色,眼里噙满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