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梅雨时节（2）

  第二天一早大概七点半左右，我就来到所里，只见水泥砌成的楼梯和走廊都往外渗水，黑乎乎的一片，冰提着拖把正往水池那边走，看到我，便朝办公室努了努嘴。大牛坐在椅子上吹着电风扇，翻着报纸，看到我，怪声怪气地说：“哟嗬，你怎么今天来得这么早啊？身体好些了么？”我点了点头，没讲话，径直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装着看有没有信件，眼睛却瞅了一下所长的桌子，文件堆的最上面有一张皱巴巴的信函，我趁大牛不注意，拿过来一看，正是开会通知，地点是在淮河北边的p城，心里不由一阵颤动，怎么会是p城？冰进来拖地的时候，我伸手去拿拖把，冰笑了笑，说：“不用，我自己来。”大牛奇怪地朝我看看，又看看冰，放下手中的报纸，看冰拖地。冰穿了件古铜色的t恤，弯腰拖地的时候，领口敞开，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里面的纹胸，大红色的，仿佛有两个火球欲从胸膛里跳出来一样。大牛两个眼睛直钩钩地看着，冰抬头一看大牛的眼神不由得红了脸，直起身，两只手拽了拽t恤的后襟，然后背对着大牛拖地。
  八点钟以后，顾所长来了，人长得胖胖的，走起路来一摇一摆。所长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和善地问：“不要紧吧？要注意休息，有什么困难，尽管对我说。”
  大家知道所长对我好，我即使有时使个性子，所长也从不计较，有人甚至觉得所长对我过于宽容。听了他的话，我心里一阵温暖，答应了一声：“嗯。”又对所长说：“我有一件事想请你同意。”
  所长坐下来说：“你说。”
  我说：“是这样的，p城的那个会我想去参加。”
  所长笑了笑，说：“会议通知我已扔到废纸篓里，你是怎么找出来的？”见我不讲话，便朝冰看了看，拍了拍椅背，说：“怎么说呢？你一个人出去我不放心，还记得几年前我带你到东北开会，你说是出去买东西，结果一个人居然迷了路，人家就差出动警察去找你。”
  我辩解道：“那是过去，现在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情。”
  所长诚恳地说：“不是我不让你去，实在没办法，所里的人手头上都有事，不然可以安排一个人陪你去。”
  我心里稍稍有些不快，对所长说：“六年了，我总不能一辈子呆在这里吧，每天都呼吸着同样的空气，走同样的路，吃同样的饭，看同样的人，腻不腻？反正我一定要去，你不让我去，我就去开一张病假证明，自己出去。”
  所长笑嘻嘻地说：“你看，又耍小孩脾气了不是？很会排比么。说实话，p城有什么好去的，乾隆皇帝曾说它是穷山恶水，下次如果有什么好的地点，我肯定带你去。”
  我坚持道：“我就是想去p城，下次再好的地方我不去就是了。”
  所长叹了口气，问：“谁陪你一起去呢？”
  我想了想，说让冰和我一起去。几乎同时，所长、冰和大牛都惊讶得张大了嘴巴。所长一双胖嘟嘟的手反复搓着，仿佛这样就会搓出个结果出来似的。
  过了好一会儿，所长说：“去开会有两个条件，第一，你不许独自一人外出，出去要冰陪你一起出去。第二，从这儿到p城当天到达，回来的时候也是当天到达，不许在外面过夜。”我满口答应，大牛在一旁一个劲儿地坏笑，冰脸一下子变得通红。
  开会时间是在两天后，冰问我是乘火车还是乘汽车，我说：“火车和汽车都不好，像钻进笼子里一样，那感觉就好像被一头发了疯的野马拉着在时间的隧道里狂奔。”
  冰说：“你真的应该搞文学创作，说起话来像个诗人似的。你说怎么去呢？”
  我说：“可惜不能乘船。”
  冰说：“乘船有什么感觉？”
  我说：“有一种漂泊感，人生本来就是一种漂泊。”
  冰笑了笑，说：“想不到你还挺多愁善感的。”想了想，说：“z城新开了一趟‘怀旧列车’，完全是二三十年代的样式，上午七点多钟开出，全程对号，但每节车厢可卖二十张短程站票，为的是烘托气氛。”我对这趟火车大感兴趣，问乘的人多不多。冰说：“当然多，要提前一周订票。”见我流露出失望的表情，冰说：“不要紧，我表哥在z城火车站，我打个电话让他想办法搞两张票。”
  我打电话给母亲，让她来帮忙带囡囡，将家中的事情全部安排妥当。两天后一清早便和冰一起乘汽车过江去z城，心中好像有一只小鸟在放飞。
  到了z城火车站，冰和我去取票，冰的表哥不在，站长室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少妇接待了我们，冰介绍说是她的表嫂，两个人手拉手亲热地说起话来，冰的表嫂人长得很清秀，尤其是嘴唇十分好看，声音甜润，听别人说话时嘴角轻轻地拉动，有一种说不出的风韵，突然间我觉得好像曾经在那儿见过，于是站在一旁发呆，冰拉了一下我的衣角，我才回过神来。
  终于登上“怀旧列车”，木制的车箱、木制的椅子、木制的茶几给人以一种沧桑感。汽笛长鸣，列车有节奏地发出“喀”“喀”的声音，蒸汽像春雾一样弥漫开来，离愁别绪立刻充满了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