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梅雨时节（3）

  我和冰面对面地坐着，看着窗外渐渐远去的田野、树木和房屋。
  冰对我说：“感觉如何？”
  我说：“不错，如果再有几个人穿上长袍马褂，拎藤条箱子，还真的像回到了二三十年代。谁想起这个绝妙的主意，一定是个天才。”
  冰有些腼腆地说：“是我。”
  我真有些不敢相信，不由得盯着冰仔细端详起来，看得冰脸微微发红，嘀咕了一声：“有什么好看的？不信就算。”说着脸侧过去看窗外的景致。
  我问：“你是怎么想起这么个主意的？
  冰想了想，说：“是这样的，我发现现在人们的生活很是单调乏味，天空被高楼分割，环境被污染，人们住火柴盒一样的房子，上班下班来去匆匆，所以，有许多人很是怀念过去的时光，有一种怀旧感。比如我男友，”
  “你男友？”
  “噢，他在计算机系读书，书呆子一个，读完了硕士，现在又读博士，他说过，将来要一个人到深山老林去，住茅屋，自己种田。”
  “想学陶渊明啊？这主意不错，我想，最好再有一条小溪，闲暇时可以垂钓。”
  冰说：“正好，我表哥在z城火车站当站长，我就出了这个主意，没想到效果还真不错。”
  我觉得冰的想法很有点与众不同，多好的主意，这怀旧列车给了像我这种类型的人一次异样的情感体验，真的好像是回到了从前。
  过了一会儿，列车员送茶水过来，冰从背包里取出玻璃杯，我站起来想到行李架上的旅行包里取茶杯，可几只行李包摞在一起，冰轻轻拍了我一下，说：“别拿了，就用我的杯子。”说真的，懂事之后，我还从未和女孩子在一只茶杯里一起喝过水，但我觉得无法拒绝冰，是什么原因我也说不清楚。
  冰冲了一杯碧螺春，另外又掺了一点苿莉花，嫩绿的芽尖、白色的花瓣，看上去就让人爽心，清香淡雅，我和冰一边品茗，一边闲谈。
  我问冰：“到所里来之后觉得工作怎么样？”
  冰笑了笑，说：“说真话，还是假话？”
  我说：“真话假话都行。”
  “如果说假话呢，我会说‘非常满意现在的工作’。”
  “那么，说真话呢？”
  “非常厌烦。”
  “为什么。”
  冰认乎其真地看着我说：“你不会把我讲的话告诉其他人吧？”
  我笑了笑，说：“大概不会。”
  冰咬了咬嘴唇，说：“说实话，我的性格一点也不适合现在的工作，我属于好动的那一种类型，喜欢社交，喜欢与人交往，喜欢在外面跑，现在好了，成天坐在办公室，还要装着一副喜欢读书的样子，一天下来累得很。真的要谢谢你，能有一次出来的机会，出来之后就想大喊大叫几声。”
  我笑了笑，问：“不想换一个工作？”
  冰叹了口气，说：“暂时还没想好，现在找工作多难，我的许多同学都羡慕我，待遇不错又轻闲。再说所长对我蛮好，抱很大的希望，对我说过好几次了，要我好好搞科研，每年最起码发表一篇论文。”说完，摇了摇头苦笑起来，又朝两边张了张，说了声：“他奶奶的。”
  我不由自主地跟在冰后面说了声：“是啊，他奶奶的。”说完了发现不对，忙补充：“其实我也不太喜欢这工作。”
  冰一副调皮的样子，说：“看得出来。”
  我问冰：“何以见得？”
  冰说：“你很有文采，情感也丰富，到了梅雨天还会生病，要不是生活太单调，你完全可以写好多的文学作品，比如小说、诗歌之类的。”
  我对冰心存感激，自身的价值为人所解读乃是一种很开心的事。所长尽管喜欢我，但并不真正了解我，正像他误解冰一样，他对我也同样存在误解，总是认为我能够在那故纸堆里研究出什么成果来。看来我与冰在这一点上倒是同病相怜了，只不过写论文对我来说还算不得什么难事，但总觉得写论文像是在做文字游戏，没有多大意思。所以所长说我有些懒惰，不肯把潜力充分发挥出来。他还现身说法，说他年轻的时候也贪玩，后来当了所长，就被迫改邪归正，一门心思做学问，因此，要想办法给我加压，好让我改邪归正，真是天知道。
  我问冰以后有什么打算，冰说她准备参加国际标准舞比赛，等到搞出点名堂之后再教学生。冰的回答着实让我吃惊不小，但是对于冰为什么穿大红色的纹胸，我总算找到了答案。我劝冰还是慎重考虑，因为在我们这个社会，一般人对这种艺术还是多多少少存有偏见，就像健美比赛一样，许多人喜欢看，但看的动机恐怕大多不是因为艺术，看了之后又会在背后指指戳戳。
  冰很感谢我的提醒和忠告，但表示要试试。又对我说：“一定不要对其他人讲，连我男友都不知道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