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梅雨时节（4）
列车到达p城的时候已是下午三点多钟，比乘其他班次晚了两个小时，但一路上和冰聊天，并没有感到时间的流逝。可到了p城之后我心里开始有些不安起来，也没心思和冰说话。乘公交车去p城大学的路上，我不由自主地朝街道两边不停地张望。冰觉得好奇怪，下车后问：“你怎么啦？”我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主办会议的是p城大学文献研究所，所长姓赖，和顾所长是大学同学，方面大耳，就是有些耳背，戴了个助听器，耳背的人总以为别人也耳背，所以讲起话来嗓门老大，生怕人家听不见。他用最大的音量和我们谈话：“老顾是怎么回事啊，先说不来了，怎么又派你们来了？啊，来了好啊，你们多年轻啊，后生可畏，前途无量啊。欢迎欢迎啊。”听了赖所长一连串的“啊”，冰偷偷对我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会上安排我们住一百元一天的房间，但我们只能报销一半，赖所长很好客地说：“住宿费将伙食费也打进去了，□□由你们填，能报多少填多少，差额部分由我们所里负责解决。”一番话说得大家心里热乎乎的。
吃完晚饭，开会的人还没到齐，会上也没什么事，冰就和我一起散步，从校园走到校外一条僻静的马路上，我话还是不多，觉得有些心绪不宁。冰对我说：“下了火车之后我发现你像变了个人似的，莫非有什么心事吧？”
沉默了一会儿，我对冰说：“是的，我想请你帮一个忙。”
冰说：“何事？愿闻其详。”
我说：“找一个人。”
冰说：“找人？”
我说：“上大学时谈的女友。”
冰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怪不得一定要到p城来，原来在这儿藏了个女朋友啊！你先坦白交待，然后再提让我帮忙的事。”
我对冰说：“是这么回事，八年前，也就是我上大学三年级的时候，三月份，一个偶然的机会，认识了p城的这位女友，名子叫叶林娜。”
冰说：“名子像俄罗斯人似的，怎么认识的？”
“说来不好意思，随便翻杂志，看到一则征友启示，觉得挺独特的，就给她写信了。”
“见面了？”
“没有，相片倒是交换了，一张弹琵琶的。”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冰一字一顿地说。又说：“很漂亮，是吧。”
我点了点头，说：“当然，很像你的表嫂。”
冰做了个鬼脸，说：“怪不得你上火车之前发呆来着。”
我被冰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话停顿下来。
冰说：“继续呀，不要停下来。
我说：“我和她通了许多信，不知不觉地就全身心投入进去了，信刚发出去就恨不得立刻收到她的回信，每次她都在信纸上抹一种很好闻的香水，一打开信封，就觉得清香扑鼻。那时，夜里我经常做这样的梦，她在悬崖的那边，而我却在悬崖的这边，看得见，却走不到一起，心里很是焦虑。怎么说呢，我很在乎她。”
“就因为她长得漂亮？”
“周围也有人是这么认为的，当然，漂亮是一个方面，但远不止这些，她身上有一种引力在吸引着我，像磁场一样，我也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后来见面了吗？”
我摇了摇头，说：“家里不同意这件事，我是独生子，父母希望我毕业后能靠家近点。而林娜恰恰又是独生女，上面只有一个哥哥，她父母恐怕也不希望她离开p城。本来我已经写信告诉林娜，约好六月初的一个星期六去p城见她，可家中来电报说母亲病得厉害，就急忙回家去了一趟。”
“她知不知道你家里不同意？”
“也许知道吧，她那么敏感、聪慧，可能感觉得到。”
“后来呢？”
“我连续写了好几封信给她，都有没有回音。再后来，我收到林娜的一个包裹，里面全是我写给她的信。”
冰说：“就这样结束了？”
我说：“是啊，那时正是梅雨时节，我第一次觉得自己根本无法忍受这种气候，就像是被打进十八层地狱一般。从那以后，每逢梅雨，我就大病一场。”
冰深为感动，说：“难怪你生病，感时伤昔呀，你怎么会这么痴情呢？”走着走着，又自言自语地说：“哎，我那一位会怎么样呢。”
不知不觉，我和冰来到学校后身一座公园的小山上，山顶上有一座小亭子，极目远望，整个城市已融入茫茫夜色之中，万家灯火，恍若繁星，遍山的落叶松，在晚风的吹拂下，发出“哗哗”的声响，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如潮起潮落，小山仿佛和松树一起摇荡起来。我在想：“林娜，你会在哪儿呢？”
冰问：“很想见她？”
我说：“是的。”
冰又问：“比方说，林娜就是z城火车站我的表嫂，你见了会不会动心？”
我说；“也许。”
“会不会伤心？”
“也许。”
“会不会伤心得不能自已？”
“也许。”
冰深深叹了口气，说：“也许，也许，也许，何苦呢，把这一段往事永远珍藏在心中不是更好吗？”
我执著地说：“不，一定要见，否则一辈子都难以释怀。”
冰问：“你夫人知道吗？”
我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我总是觉得自己好像被分成了两半，一半生活在现实中，很希望自己能够做一个好儿子、好丈夫、好父亲；而另一半却生活在梦幻之中，想在心灵深处有一份属于自己的情感，但真的很难，这一半总是和另一半纠缠在一起。”
冰无可奈何地说：“真拿你没办法，这么大的一个p城，你说怎么才能找到她？”
我说：“我写信给她之后不久，信就由他父亲转交了，她父亲以为我们通信是为林娜学习上的事。通过‘114’查询他父亲的名子或许可以找到她。”
冰说：“主意不错。好吧，明天下午组织参观，我们溜出去打电话，谁也不会在意，电话打通的话，就去见上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