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天堂之舞（3）

  菁儿，一个温柔无比的声音在我的身后轻轻响起。在这孤寂的天堂，是谁在呼唤我？这不是妈妈的声音吗？难道会是在梦里？魂牵梦绕多少年，总是想再听一次妈妈的声音，可听见妈妈的声音却是在天堂。
  我缓缓转过身，我看到了，真的是妈妈呀。妈妈的样子还是和三十年前一样，穿着她最喜欢的古代的裙装。风轻轻地吹起妈妈的裙裾，就像蝴蝶美丽的翅膀。
  我百感交集，泪水像决了堤似的一下子流出了眼眶，喉咙也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只是紧紧地拥抱着妈妈，不停地啜泣。
  妈妈用她柔软的手指轻轻地抚摸我的后背，声音有些哽咽。她对我说，三十年了，我天天都在想你，可我却不敢企盼再见到你，因为我知道，母子相逢的那一刻，亲人们会痛断肝肠。
  我慢慢地从悲痛与忧伤中舒缓过来，仔细地端详着妈妈清秀的脸庞。我问妈妈，这么多年了，你怎么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妈妈酸楚地笑了笑，说，傻孩子，你怎么忘了小时候妈妈给你讲的嫦娥奔月的故事？天上方一日，人间数十年啊。
  我问妈妈，你在天堂好吗？
  妈妈眼中流露出悲恸的神情，摇了摇头，说，菁儿，妈妈对不起你，如果妈妈当初不来天堂，也就不会让你像今天这样。每当我看到，夜晚你一个人站在小山顶上，仰望天空，你不知道妈妈心里有多么的后悔。看到你殷殷期盼、苦苦寻觅的样子，妈妈就是遭再大的罪，也不能让你从小就生活在忧伤之中。
  我说，每当我站在小山顶上，常常会有冰凉的水珠落在我的身上，我总是在想，莫不是妈妈的眼泪？
  妈妈点了点头，说不出话来。
  我扶着妈妈的双臂，让妈妈坐下来。我对她说，从小到大，爸爸在我面前从不提妈妈的事，但我知道他一生都为此而痛苦，只是在很小的时候，当我问妈妈到哪里去了的时候，爸爸说，妈妈变成了一只美丽的蝴蝶，飞到天上去了。上大学以后，我从以前的报纸和杂志上知道了一些关于妈妈的事情，我想妈妈一定是因为经受不了那难以忍受的巨大的痛苦和折磨才离开我的。妈妈，你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
  妈妈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逼我走上绝路的，是冰儿的妈妈，她的名字叫邹艳玲。
  我惊讶得张大了自己的嘴巴，不敢相信自己和耳朵。我所爱之人的妈妈竟然是害死妈妈的人！难怪冰儿在我面前从来都那样的忧戚，她难道已经知道了内情？
  妈妈告诉我，她和冰儿的妈妈都曾是省歌舞团的舞蹈演员，歌舞团以演出世界民族风情舞蹈著名。五十年代末，为了参加在东欧举办的艺术节，团里排演了根据作曲家萨拉萨蒂那首著名的小提琴曲《流浪者之歌》改编的舞蹈。那具有穿透力的音乐、浓郁的异国风情和精妙的舞美设计，让人耳目一新。当时妈妈和邹艳玲都是女主角的候选者，妈妈以表演中国古典舞蹈为主，邹艳玲比较擅长表演外国舞蹈，她认为女主角非她莫属，团里的大多数人也是这么想的，而且她更年轻漂亮。李团长觉得两个演员各有千秋，妈妈深沉含蓄，邹艳玲热情奔放。最终李团长还是让妈妈主演，他觉得妈妈演这个角色，更能将吉卜赛人那种没有家园、到处流浪，在痛苦中欢乐，在欢乐中痛苦的情感更好地表现出来。因为妈妈从小是在孤儿院长大的，有过一段非常痛苦的经历。
  妈妈主演的《流浪者之歌》在艺术节上获得了特别奖。一个东方女子，能将吉卜赛人的内心世界通过舞蹈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这让评委和观众们惊叹不已，妈妈也成了家喻户晓的知名演员。为了便于接受采访和接待外国友人，团里还将一套三居室的小院子分给了妈妈。
  可是邹艳玲却从此变得罕言寡语，看上去很是消沉，她在内心深处嫉恨着妈妈，她觉得是妈妈夺走了原本属于她的一切。她更不明白，李团长为什么不让自己演女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