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如今,怕是再也不能了吧?
蓦地,身后似乎有细微的脚步声传来,我寒毛一立:不会撞鬼了吧?
“谁……”我抖着声小心翼翼地问道。声音消失了,但我感觉到那人影还在,一咬牙,豁出去了,猛地转身,吼道:“谁?给我出来!”
“小笺,别怕,是我。”
是谢卓的声音,我镇定了些,借着疏淡的月光望过去,只见他静静地站在那儿,看不清神色表情,丝质的长衫随风摆动,竟有了几分出尘的味道。
“你来干什么?”我淡淡地开口。
他走近几步,温声道:“我……送送你。”
仿佛听了极大的笑话,我忍不住笑起来:“送送我?谢二公子真懂得怜香惜玉呀!只可惜你怜惜错人了!我碧笺笺生而不祥,承不起你这份情!”
他轻轻叹息道:“小笺,你我之间,非要闹到如此地步吗?当年是我对不起你,可我也是迫于无奈。”
我冷笑道:“当年?你我有过当年吗?二公子莫要记错了!”
“小笺!”他忽地上前一步拉住我,脸色有些难看,“你不要这样,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们可以重新来过的!”
“你……你放手!”我极力挣扎着,手腕被勒得通红,心底涌上莫名的惧意,“快放手!谢卓,我是你的大嫂!”
他的身子一僵,随即又嘲讽地笑道:“大嫂?小笺,你说这话不觉得好笑吗?你和他什么时候成亲了?就算曾有婚约,那也是爹一时糊涂才由得你们胡闹!”
“我和他的事,不用你来多嘴!”我冷冷地瞪着他,不再无谓挣扎。
他忽然收起了愤恨的表情,稍稍松手,放软语气道:“小笺,听话,别再任性了,你到底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我没有胡闹,你这种无情无义的人,不会明白的!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他,和他一起离开这里!”
他铁青着脸,许久才憋出一句话:“他已经死了!”
我蓦地止住笑,手微微颤着,盯着他道:“流觞不会死的!”然后豁地转身冲向长廊尽头。
水榭长廊的尽头有一扇门,将别苑和正府隔开来,偌大的池塘亦就此分为两半,高大的院墙阻开了那个复杂丑恶的世界。
我拴上门,用后背紧紧抵着,大口大口地喘气。谢卓还是追了过来,抬手拍门,“小笺,你先出来,我们把话说清楚。”
我理了理情绪,漠然道:“谢卓,多说无益,现在夜深人静,你最好不要再弄出什么响动,否则让你房中的那位知道,恐怕阖府都会鸡犬不宁!你的那些甜言蜜语也都留给她听吧,我用不着!”
“好……好!”他一连说了几个“好”字,声音猛地变得阴狠起来,“你当真这样无情,有朝一日不要后悔!”
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吧,何必整体整天装成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呢?我嗤笑一声,听他拂袖走远了,才吁了口气,朝院内走去,抬头可见一勾清月,忽觉得无比的幸运,这样的良辰美景,不是每个人都能时常看到的。
如果,还能见那一袭如雪白衣,执手同归,便是完满了。
☆、山重水复疑团重
【若我说,是为了你,你信不信?】
两天后,我着一袭月色曳地宫装,外披淡蓝色纤薄云烟纱,臂上轻挽素色长绫,头插三支细长碧玉簪,画了烟雨柳叶眉,点了绛红朱砂,染了上好的胭脂,摆出大家闺秀的模样,去赴那个所谓的不容有失的家宴。
到达厅堂的时候,众人已经开始落座,我自知又迟了,遂垂头很知趣地走到王芸身边,屈身福了一福:“芸姨。”
仿佛听见旁边有人轻笑了一声,声音极小,我好奇地悄悄抬眼,霎时呆住,差点控制不住,大叫起来——风莫醉!他怎么会在这里?
王芸破天荒没有责怪我的姗姗来迟,只淡淡道:“自家人就不必这么多礼了,小笺,这位是风莫醉风公子,也就是今天谢府的贵客。”
开什么玩笑?他是贵客?讨债的无赖贵客吧!王芸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我完全糊涂了,好容易调整好扭曲的面部表情,扶住一旁的依柔,温婉一笑,极具淑女风姿地敛裙施礼道:“见过风公子。”我把那个“风”字咬得极重,相信他一定能听出其中的谩骂之意。
“哦——原来是小笺姑娘,”他露出得意而阴险的笑容,“在下与姑娘有过几面之缘,也算相识,就不必如此客气,大可以称在下一声‘小醉’。”
“老身管教无方,让风公子见笑了,”王芸似乎并不吃惊,招呼众人入座,“公子远道而来,略备薄酒,有招呼不周的地方,还请见谅。”
“老夫人严重了,晚辈这次受家母和小候爷所托过来,定当尽好分内之事,若有什么失礼之处,还请老夫人多多包涵。”风莫醉扬起他那看似无邪的笑容,礼貌地回道。
我心里涌起一股酸意,鸡皮疙瘩掉落一地,只能故作镇定地挽了挽臂上的白绫,直视底下。
可风莫醉没打算放过我,居然就坐在了旁边,害得我一阵毛骨悚然。
席间斟酒的时候,他不着痕迹地靠近我,以只有我们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悄悄道:“你今天的打扮真有意思,就算爱慕我,也不用这么隆重吧?”
有意思?你知不知道我花了整整一下午才捣鼓好的?早知道所谓的贵客就是你这个草包,我还不如呆在院子里喝喝茶赏赏花呢!
我横了他一眼,脑筋几转几转,终于有了计策。
“你又想玩什么小心思呢?”一句挑衅似的话忽地飘了过来。
我看着他闪亮乌黑的清眸,甜甜地笑了笑,然后端起一杯酒,躬身道:“风公子风姿卓越,谈吐不凡,初次见面就让小女子敬佩不已,这一杯小笺敬你,还望公子不要推拒。”
风莫醉从容起身,毫不在意地悠悠一笑:“小笺姑娘谬赞了。”
我笑着抬起酒杯,忽身形不稳,往前一倾,可是下一刻我就笑不出来了,因为酒并没有如意料中那样倒在他干净的衣衫上,而是反过来洒到了我的胸前,倾倒的那一刻,一股力量作用在了酒杯上,不用说我就知道,一定是他搞的鬼。
我看着前襟处的湿漉狼藉,不由羞恼万分,脸涨得通红。
“哼!不知羞耻!”杜砚妍不屑的冷笑声低低响起,隐约中感觉谢卓如刀般的目光也一直跟着我,只可惜我已经无暇顾及。
“小笺姑娘,你没事吧?要不要去换件衣裳?”风莫醉扶住我,笑得别有深意。
我瞥见王芸铁青的脸色,压住心中的怒气,屈身歉然道:“小女子失礼,让公子见笑了,公子慢用。”说着优雅从容地转身离开。
一出厅堂,我就变了脸色,开始不停地咒骂风莫醉,几乎把从认识到现在他所做的每一件缺德事都过了一遍!
虽然胸前有些湿漉漉的,不大舒服,但我还是没有立刻回别苑去换衣服,反而让依柔姐姐先行回去,自己则在离厅堂不远处的一座假山下藏了起来。先前我无意中得知了王芸给风莫醉安排的住处,他要回房,一定会经过这里,我要等他出来,问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他的目的绝不是要债那么简单,刚才他似乎提到了他娘亲和一个什么什么小侯爷,难不成王芸竟然和王室中人有了牵连?若真是如此,事情只怕是更加复杂了,流觞的处境自然也不容乐观。只是,这又和风莫醉有什么关系?他娘亲虽然气质不凡,但性格爽利直率,似乎也不像宫廷中人啊?
想着想着,不禁有些头疼,寒意顺着风从领口衣襟处慢慢汩入,很多事情都莫名杂乱起来。
没多久,一袭熟悉的身影缓缓走了过来,风吹动轻滑的衣衫,让他显得十分缥缈清逸,仿若白山黑水间潇洒不羁的清贵公子,又如洗尽尘俗朗月般素净明澈的无忧少年。他朝我这个方向看了看,摆摆手,不知说了句什么,身后跟随的人就退了下去。
他从容悠闲地走过来,目不斜视,似乎并未发现我。我咬牙,一把将他拉了过来,按到石壁上,左右看了看,确信无人发现后,才松了手,狠狠地盯住眼前的人,警告道:“不许叫喊,我有事找你!”
风莫醉一脸无辜地看着我,忽然笑了笑,如三月日光一般明朗,可又仿佛带了一点点幸灾乐祸的味道,“阿萱,你依旧还是这么激动呀!”
温热的气息拂到脸上,我微微一窘,急忙退开身子,觉得这儿还是不安全,遂拖着他快速朝水榭方向走去。
我在清荷池旁的一个隐蔽处顿住脚,绕到假山后,抵住山石,盯着风莫醉,轻声道:“你怎么会来这里?王芸——就是芸姨又为什么对你那么礼遇有加?你到底是什么人?”
风莫醉淡淡地笑了笑,依旧一副风淡云轻的模样,“阿萱,你一次就问这么多问题,叫我怎么回答你呢?”
我压住火气,平声道:“你先说说,为什么突然来谢家?”
风莫醉清眸如墨,微微笑道:“因为长安的疯子特别多,而长安城内疯子最多的又要数谢家,当然——谢家最厉害的疯子是谁就不需要要我明说了吧?”
“你——”我本来想着那天在酒坊门口对他发了脾气,多少有些愧疚,今天应该忍让一些,可看见他这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愧疚之情霎时荡然无存,“你别想再敷衍我!什么磨炼医术,悬壶四方,根本就是一派胡言!你究竟骗了我多少事情,接近我又有什么目的?”
他怔了怔,漆黑清朗的眸中闪现出伤痛之色,“阿萱,你竟然这样不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