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不应该都是蓝色的吗？”
风莫醉的嘴角剧烈地抽了抽，看我的眼神仿佛像在看一个怪物，“谁告诉你蓝田玉就一定是蓝色的？我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碧氏后人，这么愚不可及！”
我撇撇嘴，懑懑道：“我爹说不愿我再踏足江湖，所以不让我涉猎太广——你给我这么好的玉干什么？”
风莫醉迟疑道：“我今日许你一诺，总该有个凭证，这玉就留给你了。”他的神色有些莫名的失落，“等他日寻回流觞公子，我就离开，收回此玉。”
“真的？”我似是浑然不觉他的失落，将玉摸了又摸，喜滋滋地收入怀中，万一以后落魄了，还可以救救急。
我刚要道谢，他又悠然道：“所谓‘礼尚往来’，我送给你这么好的玉，你是不是也该有所表示呢？”
我一听，顿时有些傻眼，磕磕巴巴道：“这个……我……很穷的……”
他依旧淡淡地挑着剑眉，没有半分同情通融的意思。我尴尬地笑笑，目光几转几转，瞟见石桌上的白玉杯，想起那晚他以灯火揽了一夜明月给我，灵机一动，提壶斟满一杯酒。
玉色透明的液体，映出清滢动人的月色，满满的，衬着酒杯，漾开潋滟流光，舞落一片清泠雪华。
我将这舞动的流光轻移至他面前，歪头一笑：“我没有什么可给你的，就以这一杯长安明月相赠，酬你相助之情，如何？”
他略略一怔，凝眸望着我，似有所思，良久才笑道：“好！一杯明月就一杯明月！”说着端起酒樽，一饮而尽，“不过，既然是长安明月，就不该只有一杯，而是要喝到这杯中再无明月为止！怎么样，敢不敢陪我醉一场？”
我被他的豪情所感染，挑眉道：“有什么不敢的？就怕你酒量太差，捱不到这明月淡去！”随后笑着又从旁边的山石间搬了一坛酒出来。
于是，这一夜，朗朗月色下，我和他举杯谈笑，无忌樽前。醉意迷离间，似乎说了许多话，互相的诋毁，呢喃的伤感，没有半点逻辑。
“你这个傻女人，又野蛮又粗鲁，真不知道怎么还会有人要……”
“你胡说八道！你还又奸诈又无耻呢，怪不得现在还没喜欢的人……”
“你才胡说，前天就有个叫小什么的丫鬟送了我一个荷包，还有你的那个小筑……”
“你为什么跟你娘姓风啊？”
喝得半醉的少年有一瞬的失神，最终黯然道：“你傻呀，因为我没有爹……”
“那你为什么又叫莫醉，嘿嘿……是不是你酒品太差，你娘怕你醉了乱事？”
“不是，是……娘说，她这辈子不想再醉，醉了就会回到从前……”
“从前？从前是什么时候？我怎么就回不去呢？”
“那个在你出生时留下批语的人到底是谁？他把你害得那么惨，你有没有想过去找他算账？”
“小的时候想过，可是我找不到他，而且流觞说，爱比恨要美好快乐，所以……算了吧！”
“你倒错地方了，杯子在这儿……”
“没有，这是倒给花神的……”
最后的最后，我们都醉了，我记不清还说了些什么，只依稀在一片黑沉中听见有人不停呢喃：“你不记得了……你为什么不记得了？不记得了……”
那么哀伤悲凉，哀伤悲凉。
一场糊涂而莫名的醉酒，一些糊涂而莫名的醉话……
☆、随心居里迎客来
【心彷徨，意彷徨。与君共赏长安月，君今在何方？
怀亦伤，忘亦伤。相思断魂相寻难，相见两茫茫。】
湿浓的墨色洇在柔滑雪白的丝绸上，仿佛缠绵的相思一点一点洇入心中，镌刻出亘古的伤痕，明明很痛，却仍不愿舍弃。
因为，相思，总随爱而生。
我轻轻叹了口气，怅然搁笔，揉揉额角，竟不知该做些什么。
“小姐……小姐……”小筑嚷嚷着就奔了进来。
听见外面似乎有嘈杂之声，我疑惑道：“出什么事了？”
小筑一脸绯红地喘息道：“风……风公子他过来了……”
我淡淡道：“他又不是第一次来，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不是——”小筑有些急了，“这次不同，风公子把他的东西都搬过来了，他说……说要住在这里。”
“什么？”我豁地起身，急冲冲朝外赶去。
刚至前院与正府相连的地方，就见风莫醉附庸风雅地执了一把折扇，一路摇过来，脸上满是目中无人的笑容。
他行至我面前，拱手深深一揖：“笺笺姑娘，日后恐怕要多有打扰了。”
我看他一副纨绔子弟的欠扁模样，阴沉着脸道：“你又想玩什么花样？”
他一脸无辜地笑着，凑到我耳边道：“山人自有妙计，进屋再细说。”
我犹疑着看了看院中来往忙碌的下人，转身带他进了房。
“我住到这儿来，不是更方便帮你？”他抱胸倚着书案闲闲道。
我没好气道：“帮我？坏事还差不多！芸姨她们一旦知道我和你早就认识，肯定会多加防范，说不定还会派人到萧侯府去查探，到时候事情败露，你吃不了兜着走！”
“你以为我不住进这里，她们就不会去查了吗？王、杜两家出来的人，有几个是省油的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们早已怀疑我们的关系了，杜砚妍那一晚过来大闹，不仅是想从你这儿找到某件东西，也是为了试探虚实。与其这样被动，日夜设防，倒不如兵行险招，挑明一些，隐去一些，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好好糊弄她们一把！”
我微微皱眉：“可是，这样一来，你远离了那边，就很难及时知道她们的一举一动，岂不是失了先机？”
“谁说非要近地守着才能知道她们的动向了？她们一个个老谋深算，没那么容易露出马脚，你守得太紧，反而会打草惊蛇。何况——”他冲我挑眉笑了笑，“就凭本公子这玉树临风潇洒倜傥的气魄，要真想打听些什么，谢府里那些小丫头还不一个一个争着说？”
我鄙夷地瞟了他一眼，却找不到借口反驳。
“又在舞文弄墨？”他忽地拿起我没来得及收起的丝巾，摇头晃脑地啧啧道：“相思断魂，催人泪下，笺笺姑娘文采依然，情怀愈发缠绵悱恻了呀！”
“不知所谓！”我一把夺过丝巾，横了他一眼，冷冷道：“你不许住右边的屋子，那是流觞的房间！最好也离我远远的，否则我让你后悔踏入这长安城！”
“不巧得很，在下已经吩咐他们将东西安置在左边那间屋子里了。”他收起不羁之态，悠悠然朝外走去。
“你！”我气得咬牙切齿，正要发火阻止，他却又回头笑道：“对了，这可是你那位娴静温婉的依柔姐姐安排的！”
什么？依柔姐姐？他什么时候又打上依柔姐姐的主意了？这个滥情无耻的小毛孩！
白瓷青花瓶。
瓶身晶莹滑润，瓶颈修长，白青相融相衬，色泽古朴素净，透出天然的清淡之气。
数枝花，或半开，或盛放，婀娜倚在瓶中。皓腕翻转，如雪柔荑轻轻将其摆弄出极雅致的姿态。
我轻咳一声，十分煞风景地走过去，不自在地开口道：“依柔姐姐，真的是你让风莫醉住在随心居里？”
“是啊，怎么了？”她回头笑意盈盈地道，“风公子医术高明，离你近一些不是更好照料？”
真不知道她从哪儿看出那家伙医术高明的，我撇撇嘴，欲言又止。
依柔看着我，温声道：“吞吞吐吐的，想说什么？”
我迟疑道：“依柔姐姐，你——不会是真的喜欢上他了吧？”
依柔一愣，随即展颜笑道：“风公子是个难得的好儿郎，品貌家世都属上等，女子若能得他为婿，当是很有福气的。”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这个祸水，居然真的胆敢勾引我的依柔姐姐！我压住心中翻腾的怒火，说道：“你千万不要被他的外表所迷惑，其实他……他……”
依柔叹息着打断了我的话：“小笺，你还是放不下公子，所以无论怎样的男子，都再难入你的眼，这又是何苦？”
我微微一怔，低声道：“我是放不下，也从来就没想过要放下。”
“爱一个人，可以沉，却最好不要堕于其中，要知道何时该退步抽身，才能经得住宿命那翻云覆雨意，”秋水婉柔的瞳眸里眄出淡淡的如烟如雾的沧然，“小笺，公子他不会回来了，你就当那只是幻梦一场，早些醒来吧，身边若有好风景，要懂得及时惜取。”
“没用的，我的心，已经全都给他了。”我喃喃叹息着，心内疼如刀割，身后忽传来渐近的脚步声，一回头就见风莫醉那张笑里藏刀的可恶嘴脸。
“真巧，两位姑娘都在啊！”
刚刚的伤感气氛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狠狠瞪着他，他却不容我说话，径直又道：“笺笺，不要这么期盼地看着我，我可不是来找你的！”他冲依柔姐姐笑了笑，“依柔姑娘，在下已经收拾妥当了，有什么失礼之处，还请见谅，以后就要多多叨扰姑娘了。”
依柔姐姐温柔地笑道：“风公子不必多礼，这别苑里没什么外人，叫我‘依柔’就好。”她说着又将插花青花白瓷瓶托起，“依柔刚刚胡乱插了几枝花，风公子不嫌弃的话，就放到你房里吧！”
“如此多谢！”风莫醉笑得更虚伪了，“依柔姐姐如不介意，也可以随笺笺叫在下一声‘小醉’。”
我射出飞刀一般的眼神，示意他不要得寸进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