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他总算还有几分眼色，随即对依柔姐姐道：“恐怕还要劳烦依柔姐姐将花送到我房间了，笺笺她说想带我熟悉一下别苑的环境。”
依柔姐姐微微颔首：“要是还缺什么，只管告诉一声，千万不要客气。”她意味深长地瞥了我一眼，优雅离去。
别苑内，春色渐浓。
牡丹国色，妖娆多姿，碧绿层层舒开，托一片嫣红雪白。
风莫醉看着花，开口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都说牡丹国色，富贵之花，流觞公子绝世出尘，为何院中也种这种花？”
我没好气道：“见识浅薄！花只是花，富贵贫穷本就与它们沾不上关系，况且，花随人心，像你这种人，就算是满种幽兰香草，恐怕也高雅不到哪儿去！”
“花随人心？我看这别苑只有你住的那方院落题了个‘随心居’，莫非就是这个意思？”
“你少断章取义！”
“那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流觞公子取的？”他继续好奇道。
“是又如何？”我不满他的语气，不悦道，“当时他兴起想给那里题个名字，我说了一句‘随他’，然后他就用了这个。”
“那到底——”
“风莫醉风大公子，你还有没有完？”我愤怒地打断他的话，“别以为我真是约你出来游园赏花的！”
“不懂情趣的女人！”他止步，从袖中掏出一物，随手抛给我。
“这是什么？”我展开手中的牛皮纸，满脸疑惑道。
他淡淡道：“南门杏花林方圆五里的地图，还有‘杏花酒坊’上下所有人的名字，其中只有一个叫阿兴的伙计有些可疑，是三年前才到长安城的，听闻他还曾受过流觞公子的恩惠。有关他的具体资料我已经托人去查了。”
我点点头，脸色缓和许多，“酒坊的老板没有问题吗？”
他摇摇头：“应该没有，他家世代经营这个酒馆，向来本分守己，与杜家没什么瓜葛。你先好好研究一下那幅地图，看看其中有没有什么让你印象深刻的可疑之地，我毕竟对长安不太熟，这些事还要靠你自己去琢磨。”
“好——王芸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
“暂时没有，倒是谢卓——”他迟疑着抬眼望着我。
我疑惑道：“谢卓？他怎么了？”
“他前两天去了杜家，至今还未回，而且也没有让杜砚妍陪同。按理说，他去老丈人家，不应该这么偷偷摸摸、奇奇怪怪的！”
“莫非他们把流觞困在杜府？要不要去探探虚实？”
风莫醉沉吟道：“先不要打草惊蛇，暗中找人查探就好，等谢卓回来再说。明天我们再去一趟杏花酒坊，会会这个阿兴，也许他能给出点线索。”
“哦，”我忽然乐呵呵地笑了，“辛苦辛苦，你这人虽说有时候不大招人喜欢，但办事能力倒真不赖！为了感谢你，本姑娘决定亲自下厨，好好尽一下地主之谊。”
他挑眉盯着我，神情古怪，半晌，道：“你下厨？呃……你做的东西能吃吗？”
我见他满脸怀疑的表情，不由恼了：“不吃算了！”随后甩袖离开。
一片绿叶飘然落下，如同凋谢的流光。
☆、处处桃花春 色满
【是物无情，还是人无情呢？】
“嗯……这道‘香菇醉鸡’还不错！”风莫醉对着满桌琳琅喷香的佳肴，惬意地品尝着。
我忍了忍，最终还是开口道：“这道菜是依柔姐姐做的。”
风莫醉一反常态地没有大肆耻笑，又动手夹了另一道菜，“这道‘清炖鲢鱼’也不错！”
旁边小筑面露喜色，小心翼翼地插嘴道：“这是奴婢做的，多谢公子夸奖！”
我登时脸涨得通红，恨不得封了这丫头的嘴！
风莫醉极力隐忍着笑意，嘴角抽搐得有些扭曲，扫了一眼桌上的菜，道：“笺笺姑娘，请问哪道菜才是你做的？你做一顿饭，用不着出动全苑的人吧？”
我咬唇皮笑肉不笑地道：“这不是怕招待不周嘛！你看，这道、这道……还有这些，都是我的手艺。”我边说边抬手指出几道菜，“它们还有很好听的名字呢！这道叫‘莲子清如水’、这个是‘紫玉成烟’……”
“小醉公子……小醉公子……”
院中忽然传来一阵嘈杂之声，我茫然地回头，室中飘入一股浓烈的脂粉香，只见四五个打扮得娇美俏丽的姑娘便涌了进来。
她们都是谢家正府里的丫鬟，不知道是不是小筑忘了锁清荷池旁的那扇门，我不由皱了皱眉，刚要开口，她们却忽略掉我，直接扭着腰走向风莫醉，争着施礼，叽叽喳喳地道：“小醉公子好……”
“小醉公子，你怎么不说一声就搬到这里来了？”
“小醉公子，你这一走，奴婢们都该伤心了……”
“小醉公子，你是不是以后都不会回去了？”
不仅是我，连依柔和小筑都被这一幕桃花泛滥骇得瞠目结舌，这——这也太夸张了吧？
风莫醉显然也吓了一跳，有些措手不及，起身退后两步道：“各位姑娘好，你们怎么来了？”
为首的一个淡黄衣衫的婢女拈了帕子，微微笑道：“公子这是说的什么话？才这么半天的工夫，就将我们姐妹的情谊全给忘了吗？”
我认得她，她是王芸最得力最信赖的丫头夏芷的好姐妹——枕菊，风莫醉怎么连她都勾搭上了？
旁边一桃红衣衫的小婢接口道：“就是啊，公子你可以这么无情这么狠心说走就走，奴婢们却……却……”她说着竟拈起帕子擦着眼，颇有殷殷而泣拭泪之态。
在这样莺环燕绕的情景下，风莫醉居然面色不改，以极其温柔的口吻道：“承蒙各位姑娘厚爱，在下受宠若惊，在下本也不愿如此的，只是笺笺姑娘她身体不好，患有奇症，需要在下随时照料诊断，所以……”
我闲闲坐到一旁端起一杯茶，悠然自得地慢慢饮着，清香满口，冲淡了脂粉味。
半晌，见众人都安静了下来，眼神各具特色，我不由笑了：“这戏还不错，怎么停下来了？继续呀！”
众女的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是无人敢逾矩发作，须臾才有一个小丫头冷哼一声，朝风莫醉甜甜道：“小醉公子，奴婢这两天不大舒服，有些失眠，公子能不能给奴婢看看？”
风莫醉轻咳一声道：“无妨，你用灯心草煎汤代茶饮上数日即可，另外，多食乌梅、大枣等物。”
“奴婢知道了，谢谢公子！”
其余人也立刻不甘示弱起来——
“公子，奴婢最近胸闷烦躁……”
“五味子一钱、甘草二钱……”
“公子，奴婢有些反胃……”
“公子……”
场面十分的聒噪热闹，像青楼女子妖冶揽客的盛况，只有那个枕菊还淡定一些，到底是大丫头，气韵自然胜了一筹。
待她们都问完之后，她才彬彬有礼地道：“枕菊最近有些健忘，不知公子可有良方？”她说着身子往前一倾，风莫醉顺势扶了她一把，又立即松手，我在一旁看得愈发津津有味了。
“以莲实研成末饮服，也可佩戴桃木饰物，”风莫醉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块桃木佩饰，“在下这儿恰好有一块，姑娘如不嫌弃，可以先拿去。”
“枕菊多谢公子！”她接过那木佩，欢喜之情溢于言表，其余的小丫头窃窃私语着，满是歆羡之态。
良久，众位莺莺燕燕总算依依不舍地走了个干干净净。
风莫醉猛地坐回去，松了一口气。
我回头笑道：“小醉公子果然是倾国倾城桃花泛滥啊！都淹得人喘不过气来了！”
风莫醉嘴角噙笑，豁地起身，抓住我的衣袖，倾过来在我耳边暧昧道：“你有没有兴趣作这枝头花一朵呢？”
我从眼角的余光中瞥到依柔和小筑怪异而扭曲的表情，落落大方地笑着以极小的声音道：“你是想死呢还是不想活了？”
“走！”风莫醉却忽地一把拉住我的手，朝一旁拽去。
“你干什么？去哪儿？”我在依柔和小筑的惊诧目光中被他硬生生拉着穿过回廊，拖进了我的房间。
进房之后，他就开始厚颜无耻地四处查看起来，俨然一副主人模样。
我有些生气：“你在看什么？”
他头也未回，淡淡道：“你这房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们一探再探？”
我疑惑道：“什么一探再探？”
他拿起一卷画轴，“你不在的这三年，王芸不止一次派人来你这房间探过，不过却一无所获。”
这些熟悉的东西竟然都被人碰过吗？我心里不由抖了抖，原来就算远在千里之外，还是逃脱不了这些丑恶的桎梏。
“还有，王芸开始动了。”
我一惊，抬头道：“你怎么知道的？”
他抬眼古怪地笑了笑：“刚刚那朵最出彩的桃花，你这么快就忘了？”
“枕菊？”我有些诧异，随即又有点不放心，“她是夏芷的好姐妹，怎么会帮你？可靠吗？”
风莫醉不正经地挑眉笑道：“我说笺笺姑娘，你就不能认为是本公子的魅力所致吗？”
我闲闲走过去，鄙夷道：“我向来不会自欺欺人。”
他没有再反驳，正声道：“是人就有私心有死穴，你知不知道枕菊有个远房表哥？”
“表哥？”
风莫醉点点头：“他本是上京赶考的书生，落魄之后就来投奔这个在谢府做事的表妹。”
我抬眼道：“你下面不会要说，他二人本是青梅竹马的恋人，重逢后旧情复燃一发不可收拾，却苦于穷困潦倒无法生活，然后被你这位大财主许以重金收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