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撇撇嘴,脚下一用力,尽量以十分轻盈翩然的姿势飞了上去。刚一落下,松了口气,却被风莫醉猛地一拽,整个人朝一旁斜斜栽倒下去。
“啊——”我惊呼一声,却并没有如想象中那样摔个鼻青脸肿,而是被人横腰一揽,撞到一个温厚的物体上。
我趴在风莫醉肩头,良久才撑起身子,揉着脸道:“你干什么呀?”
“调戏,你看不出来吗?”他带笑的声音在耳畔闲闲响起。
调戏?我立刻跳开几步,,戒备地盯着他,可一看到他那副散漫悠然的样子,又立刻松软下去,无奈道:“你到底怎么了?别玩了行不行?”
他继续半真半假地笑道:“你不知道?”
“算了,本姑娘是没精力管你了,酒在那边,喝不喝随你。”我彻底崩溃,挥了挥手,转身朝草木花海中走去。
这是一处很宽广的庭院,也很空旷,没有亭台楼阁,只有遍地花木扶疏,周遭倒是有不少姿态各异横斜逸生的古树,愈添几分幽静清远之意。
“这里很奇怪。”身后传来风莫醉的声音,他最终还是跟了上来。
我神秘地勾了勾嘴角:“怎么奇怪了?”
“院子很大,却不像有人居住打理,可要说它荒废,也不像——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不用想了,你绝对猜不到的。”我笑了笑,不满他平日得意的模样,故意卖了个关子。忽然,我又顿足环顾了一下四周,无比沮丧抚额长叹道:“不好意思,走错方向了。”
风莫醉沉默了片刻,方叹道:“你究竟知不知道路?等你找到酒,估计天都亮了。”
我没有回头,径直朝左边快速前行,尴尬地辩解道:“已经三年多没来了,生疏是在所难免的。”
一路分花拂叶行来,绕过最后几丛含笑,终于到达一棵梅树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摸摸梅树枝,轻轻笑道:“好久不见,想我了没?”
梅花树下,温酒相对,皆是年少旧事,成了回忆里古老的画卷,等待一次次不经意的翻开。
我没有理会风莫醉疑惑的目光,绕过树,在一旁很隐蔽的一块大石下摸出了两把小铲子,然后回过头笑着对他挥了挥:“找到了,可以挖了。”
我将其中一把铲子递给他,在梅花树下细细看了看,蹲□开始掘土,“别愣着,快过来帮忙,酒就埋在这树下,已经很久了。”
暗夜里,含笑花自一旁晕出优雅的香味,一点一点逸入心底,仿佛也经不住这酒的蛊惑,想偷偷觑上一眼。
忙活了半天,终于大功告成,我把一坛酒递给风莫醉,自己则提了一个白底青釉的小壶,喜滋滋地道:“这是当年我和流觞一时兴起埋的,本来只有三坛,可是我后来又偷偷放了一小壶。”我侧头扬眉道:“算你有口福,我还没带其他人来过这里呢!”说着又摇了摇壶笑道:“你不是想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你先猜猜这是什么酒!”
他低头闻了闻,又抬头看了看我,“香味极醇,迷离中带着些许清泠,未饮就已勾起不可捉摸不忍抛离的感觉,这绝非寻常佳酿。”
我不由扑哧一笑:“你还真把自己当成品酒仙人了?这何止非寻常佳酿?说它是长安城内千百美酒之首都低了名声!”
他愣了愣,眼中闪过一丝光彩,望着我道:“烟水浓处酒忘尘,肯邀离人醉一杯?莫非——这是‘离人醉’?”
我笑了笑:“算你识货!这就是誉满天下,与江南‘忘尘酒’齐名的杯中极品‘离人醉’!现在知道本姑娘有多大方了吧?”
烟水浓处酒忘尘,肯邀离人醉一杯?说的是江南“忘尘酒”和长安“离人醉”,“忘尘”传到如今,就只剩江南云家还存有酿造之法,我自小居住长安,自然是无福一尝,所以不说也罢。至于这离人醉,相传是当年酒中仙于深山之中无意酿成,取离人分别之时最伤最痛的一滴泪作引,并需耗费酿酒之人七分心神,极其不易,原本名为“离人泪”,后人认为此名太过悲凄,遂改“泪”为“醉”。酒如其名,“离人醉”酿尽离人之间难以言喻的悲伤无奈之愁,酒入断肠,离人饮之则再难罢手,因而必醉!
风莫醉愕然道:“那这里是——‘问君楼’?”
我拍拍他的肩,笑意更浓:“恭喜你又猜对了!这里就是名满五湖四海,王孙公子皆汗颜,不称第一已是第一的‘问君楼’!”
他脸上的表情愈发的惊愕,环顾了一下四周,“怎么可能?天下江湖莫不忌惮三分的问君楼怎么会荒凉成这样?”
“别激动,我还没说完呢!这里只不过是问君楼里一处毫不起眼的废弃小院,要不你以为我们能这样轻易翻墙进来?”我瞥了他一眼,拉他绕过树木花草,抬手指向右前方,“你看那儿,那才是真正的问君楼!”
我遥遥所指之处,是一幢极高的楼,璀璨的灯火自楼中逶迤而下,绵延至两旁,四周亭台楼榭在恍惚的光亮之下,勾勒出淡淡的古影,其中更嵌有隽秀山川,仿若浑然天成。如此奢华惊绝,却又如此大气恢宏,仿若凝尽天下之势,哪怕隔了这么远,在这样朦胧的夜色灯火下,那一份豪情万丈、狂放不羁的傲然气魄还是汩入了眼中,让人无可抑制地心生仰慕。
天下若有不解事,请君且上问君楼。寻签台上才倾尽,更取千杯诉因由。
问君楼是江湖甚至可以说是天下最为奇怪的地方,明明把一切铺开让你来看,却偏偏又让人看不懂。在那里,几乎所有人都能找到想要的东西,名酒、美人、古剑、奇书……只要你说得出,付得起代价,就能得到。而且问君楼历来有一个规矩,朝堂之人免进!无论你显赫尊崇的王侯将相还是穷乡僻壤的芝麻小官,只要你一日身在朝堂,一日为官府之人,就决不能踏入这问君楼,不过当朝天子是否例外就无从得知了。更奇怪的是,长久以来,所有人都自觉遵循这条规矩,甚至连功勋地位最显赫的王侯世家也无一人敢逾越。按理说,这样狂傲的规矩,无疑是对他们的一种蔑视甚至羞辱,天子之所以不闹,是因为他不能失了身份,无聊得去跟江湖草莽一般见识,可是这些王侯显贵向来横行无忌,极重颜面地位,居然也如此忌惮,默然接受,任其执耳长安这么多年,实在无法想象,问君楼的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权势和秘密!另外,问君楼的历任楼主也是江湖中最为神秘的人物之一,拿这一任来说,迄今为止,见过他真面目的人寥寥无几,甚至连他是男是女都不得而知。问君楼的所有事务一直都由副楼主君且问出面打理,如若事情极其重大,连他也解决不了,才会由他亲自去请示那位神秘楼主。
传言那位神秘楼主操控天下大事,几乎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他在问君楼烟波湖中设下三问亭,自言为天下人解惑,但是每个询问者必须经过重重考验才能享此殊荣。
首先,问君楼中有寻签台,寻签台上九九八十一支签,各写有一道关卡或是技艺,询问者必须从中任取三支,然后亲身闯关,三局皆胜者再由副楼主亲自以离人醉试其酒量,说得通俗一点就是比过才华之后还得与君且问拼酒,拼酒拼赢了才可以到三问亭中让人家回答三个问题。
当然,如果提出的问题连那位楼主也回答不了,那么你可以将那一问换成一件事,无论那件事有多难,问君楼都会倾尽一切去办。
曾有人说,若是昔年江湖百晓生碧无书还在世,以他惊世之才,或能解开这楼主之谜。然而,天妒英才,碧无书盛年便遭不测,而我作为他的嫡亲骨血碧家后人,却十分悲剧地没有继承他半点天赋,别说过目不忘阅尽天下知晓秘事,就连武林中有哪些名气较重的门派我都不一定说的全,当真是有负众望啊!有时候我甚至怀疑,他们对我的诸多不良印象、扼腕愤慨是不是就起源于此,没用的我不能为他们解除心中的疑惑,没能保住江湖的一脉传奇,所以成为众矢之的。如果真是这样,我心里倒平衡了不少,毕竟是我没用在先,着实不够仗义!
“天下若有不解事,请君且上问君楼。”风莫醉眼中光彩骤盛,良久才回头看着我道,“离人醉是问君楼镇楼之酒,千金难得,你怎么会埋了三坛?”
我得意洋洋地道:“流觞和那个副楼主君且问的关系不错,落意居盛会阑珊之时,流觞以一幅丹青向他换了几坛离人醉,后来我们无意中发现这个偏僻清静的地方,就把酒埋这儿了。”我眨了眨眼,神秘兮兮地道:“其实落意居也是问君楼的产业,你不知道吧?”我见他一脸愕然,继续道:“别说你不知道,这长安城里估计也没几个人能想到。”
他笑道:“依你这么说,问君楼岂不是占了半个长安?”
“所以我还真想见见那位神秘楼主,流觞说过要带我去见他的,”我乐呵呵地笑道,“不是要喝酒么?那边有个小亭子,顶是用茅草覆的,颇有意趣,我们去那边吧!”
风莫醉却勾了勾嘴角,“既然是名酒,就该换种喝法,上屋顶吧!”
“啊?”我面露难色,刚刚那一番折腾我早没了力气,还飞?
他坏笑道:“碧姑娘不会是没力气了吧?在下倒是不介意勉为其难帮你一把。”
我挺胸气势十足地道:“谁说的?我——”话还未说完,就已被他用力一揽带上了屋顶。
我摇摇晃晃地坐稳,皱眉道:“你今晚是怎么了?这么不对劲!”
他望着我半真半假地笑道:“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