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他僵着脸道：“你这是什么表情？难道我还比不上一坛酒？”
我嘿嘿笑道：“怎么会？你怎么能跟酒相提并论呢？酒是用来喝的，你是用来……用来……”无能而无知的我磕巴了半天，还是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风莫醉冷笑一声，不再看我，仰头狂饮，仿佛借酒消愁的落魄之人，又像是赌气的小孩。我踟蹰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道：“你……你留点给我……”
“想要？”他终于停住，似乎已有几分醉意，落拓不羁地笑了笑，“好，给你，你要什么，我还能不给你呢？”
我受宠若惊，犹疑着接过酒坛，摁住心中的狂喜，饮了一口，只听他忽地又道：“笺笺，我对你好不好？”
“好，当然好！”我心满意足地随声道，渐渐也有了醉意，这离人醉，果然易醉。
“那比起谢流觞呢？”他的话语带了一丝孩子气。
“啊？这个嘛……”我摇晃着脑袋，扭头呵呵笑道，“这个是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
“他是我喜欢的人，而你是……是我的……”我觉得脑袋有些昏，伸出一个手指胡乱指着，“是我的朋友……”
“朋友？”
“对啊，朋友……生死与共的朋友！”我倒在他肩头，醉意朦胧地脱口而出，甚至分不清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所以，我信他，也信你啊，可是感觉是不一样的……”
“原来——是朋友吗？”
那样失落惆怅的语调响在耳边，我没来由地一阵心酸，遂一手撑起身子，拍拍他的肩，笑道：“放心啦，我虽然偶尔没心没肺，但还是很讲义气的，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也不见了，我也会不辞辛劳去找你的——不过你不能再向我要债了！”
他扶住我，却莫名其妙地叹息一声，“阿萱，你如果只是阿萱就好了。”
我笑着道：“我本来就是阿萱呀，只不过换了个名字，你是不是醉糊涂了？”忽又看见他眼睛里亮晶晶的一片，不由取笑道：“怎么看你一副借酒消愁失魂落魄的样子啊？”
他斜眼看着我，半真不真地道：“谁说我就不能借酒消愁了？”
我不满地嘟囔起来：“你有什么好愁的？该借酒消愁的是我，我最爱的人不见了，我怎么都找不到他，心里好疼好疼啊……等到哪天你也有了喜欢的人，就会明白了。”
他忽地笑了：“你怎么知道我就没有伤心事？你怎么就知道我没有喜欢的人？”
“你有喜欢的人？我怎么都不知道？”我眼睛亮了亮，有些好奇。
“你这么笨，能知道什么？”他仰头复饮了一口酒，姿势很是落寞，醉意清浅地偏头笑道，“我喜欢的人，她不记得我了。”
我闻言一愣，随即深表同情地道：“那还真是应该伤心——那个女孩子是谁呀？不会是依柔姐姐吧？”说完又摇了摇头，“不对不对，依柔姐姐好像没有离开过长安。”
他饮着酒，低低地笑起来，没有回答。
我安慰道：“别太伤心，说说看，她为什么不记得你了？也许我能帮你想想办法呢！”
“我很小的时候就遇见她了，那时候我流落到一个小镇上，谁也不认识，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后来……后来……”
“后来怎么了？”我歪着头，比划着明月，忽皱眉道：“不对呀，你怎么会流落小镇？你不是有娘吗？你又不像我，身边的人，说不见就不见……”
他怅然道：“我娘她……她要躲一个人，所以……”
“躲一个人？谁呀？债主？杀手？原来你小时候的生活这么精彩啊！”
“你别打岔，听我说完！”风莫醉似乎有些生气，“后来我就遇到她了，她跟我一样，也是流落到那里的……”
“然后你就喜欢上她了，一直到现在？”我不怕死地继续插嘴道，醉醉地偏过头，却见他正凝眸看着我，黑山白水中一片清亮，似乎含着某种莫名的情愫，将出未出。我微微笑道：“很普通的故事嘛，我还以为有多缠绵悱恻传奇动人呢！”
他望着我，眼中似乎闪过一丝伤痛，动了动嘴，最终还是沉了眉，没有说什么。
见他这副模样，我也不忍再打趣，轻声道：“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她，那就去找她呀，说不定可以再续前缘成就一段美好佳话呢！”
风莫醉低声道：“我……已经找到她了，可是她不记得我了。”
我道：“都这么久了，也难怪她不记得，不过没关系，你再重新认识她，让她喜欢上你不就好了？”
良久，他才道：“她喜欢上别人了，而且很喜欢很喜欢。”
“啊？”我此刻是真的有些同情他了，毕竟爱而不得是件极其痛苦的事情，唉，小小年纪就遭受如此沉痛的打击，怪不得他有时候这么喜怒无常，果真是天意弄人，为了安慰他幼小受伤的心灵，我借着酒意，拍拍他的肩道：“其实这也没什么，你再把她抢回来就是了！你不是整天自诩玉树临风潇洒倜傥魅力无人可挡吗？还怕抢不过别人？”
他怪怪地盯着我：“抢回来？”
我似乎脑子进了水，大大咧咧地道：“对啊，抢回来！男子汉大丈夫，喜欢了怎么能轻易认输？放心吧，虽然你这个人平时有些可恶，但这种时候我还是会十分义气地站在你这一边的！”
“哦？”他饶有兴味地看着我，“怎么抢？”
酒意上涌，我兴致勃勃地道：“这个嘛，就要看你有没有足够的决心和勇气了。首先，你可以进行色诱。”
“色诱？”
“对，”我无视他抽动的嘴角，继续道，“你看，你好歹也有一副对得起天地明月的好皮囊，往人家姑娘面前翩翩一站，说不定人家就对你动心了。然后嘛——你可以来个英雄救美！”
“英雄救美？会不会太俗了？”
我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这招之所以这么俗，还不是因为很多人用过而且成功了？要对自己有点信心，能够把极俗的事演绎得与众不同才算是真本事！”
他迟疑道：“这一招我似乎已经用过了，可是没什么用。”
“这样啊，”我不禁有些泄气，“看来还是你的魅力不够呀！”我又振作道：“要不换苦肉计？或者从她喜欢的那个人身上入手？你先想办法让那个人放弃，然后——”
“这更不可能！”我还没说完，他就已经泼了一盆冷水。
我咬咬牙，愤然道：“实在不行，你就把那个姑娘直接带走，来个——来个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不成也得成了！”
风莫醉死死盯住我，表情有些怪异，我被他盯得发毛，不自在道：“这办法虽然不太厚道，但……但……”
“你脑子里整天想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他语气陡转，别过脸去，不再看我，须臾又飘过来奇奇怪怪的一句：“我要是真那么做了，恐怕你第一个想杀了我。”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也没办法了，”脑袋有些昏，整个人瘫软下去，摇晃着抱起酒继续饮着，“不过你也别轻言放弃，喜欢一个人其实是很不容易的，你好好守着，说不定有一天就云开月明了……”
很久之后，我终于知晓所有真相，只是那时人事已非无法挽回，我才明白，原来，种种恶果，都是我亲手埋下。
☆、谁怜稚女苦相候
次日。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回来的，一睁眼就是熟悉的衾枕纱帘、窗台镜奁，光线从镂花空中丝丝缕缕地爬入，清辉横铺一地。我揉了揉额角，勉力撑起身子，只见依柔姐姐推门进来，手里端了一碗东西。
我紧张道：“这……这是什么？”
她柔柔笑道：“放心，不是药，是醒酒汤，趁热喝了吧。”
我松了口气，接过碗慢慢饮着。
“出去连个招呼都不打，快五更了才回，还喝的那么醉，你胡闹，小醉也跟着你胡闹，真不让人省心。”依柔颦眉道。
我抬头笑笑，还没开口，风莫醉忽闯了进来，他扫过我手中的瓷碗，道：“酒醒了？”
依柔回身笑道：“应该差不多了，你要不要也喝一些？”
风莫醉道：“我已经无碍了，多谢。”
“那就好，”依柔接过我手中的碗，温声道，“你好好休息，我先去收拾一下，有事叫我。”言罢朝风莫醉微微颔首，袅娜离开。
她一走，风莫醉就立刻暴露出凶恶嘴脸，毫不客气地道：“没事了吧？起来随我去院子里！”
我疑惑道：“去院子里干什么？”
可怜的手无缚鸡之力的我最终还是极粗鲁地拖到了院中，我捏捏手腕，皱眉道：“喂，你不会是酒还没醒吧？这么着急拉我出来干什么？”
他忽然从身后拿出一把剑，抛给我，冷冷道：“练剑！”
我接住剑，不由瞠目结舌，瞅了他半晌，道：“你没病吧？突然要我练什么剑？”
他没好气地道：“过几天我就要走了，这里这么不太平，就你那点三脚猫功夫，不出事才怪！”
居然敢瞧不起本姑娘？我火冒三丈，赌气道：“不学！”
他忽然笑了，走近一步不怀好意地道：“你确定？”
我想起他那些可怖的手段，打了个寒颤，最终屈服地抬起手中剑，斜斜刺出去。
他将我的手打高一些，“放高！往这边！”
“□要稳！腰稍微旋一点！”渐渐地，他开始直接抓住我的胳膊，教我出剑、踏步，没有半分顽笑之意，“步法要灵活，要与出剑位置配合，力道须从内里发出……注意脚下……起，合，跃……”
风随剑起，划出凌厉的弧线，落叶飞花飘转身畔，细碎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