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一招一式，看似简单，实则暗含巧妙变化，我勉力才跟上风莫醉，额上渐渐沁出细汗，他在耳畔道：“这是‘回风剑法’中间几招，虽然简单，但危急时候御敌再好不过，时间短，就只能取巧了——”
“小姐……”小筑的呼声忽然远远传来。我一分神，脚下踏空，整个人扑倒在风莫醉身上，他也踉跄着退后几步，撑住身后的树，另一只手紧揽住我的腰。于是，我们就很悲剧地以极度暧昧的姿势出现在众人面前。
“看来奴婢来得不是时候呢！”
一句阴阳怪气的讥讽声自一旁响起，我好容易站稳，扭头只见小筑正一脸愕然地望着我们，她旁边还立着一个丫头，桃红衣衫，体形娇小，容貌一般，正是杜砚妍的贴身婢女杜瑜儿，出口讥讽的就是她。
这是什么阵仗？我故作镇定地理了理衣衫，看向小筑，她红了红脸，也不敢走近，只低头道：“她说有事要找小姐，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茫然道：“你找我？”
“回碧姑娘，奴婢是来找小醉公子的，”她的笑容带了一丝轻蔑之意，目光落到风莫醉身上，敛裙施礼，“小醉公子，二夫人有请。”
我回过头，无奈道：“这下学不成了。”
“你自己先练一会儿，”风莫醉嘱咐一声，拂了拂衣衫，朝杜瑜儿那边走去。
我受不了小筑遮遮掩掩的怀疑表情，挥手将她支走，一个人在树下举着剑瞅了半天，忽然，一旁的蔷薇花丛后转出来一袭淡色长裙，来人身材高挑，眉疏目秀，气质不俗，我愣了愣：“夏芷？”
夏芷微微一笑，敛裙施礼道：“碧姑娘，老夫人有事相请。”她倒是礼数周到从容不迫，没有半分嘲笑轻视之意，不愧为王芸最信任的大丫头。
杜砚妍刚把风莫醉叫走，现在王芸又要见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僵了一瞬，才把剑放下随她离去。
走了很久，我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劲——这条路分明不是通向王芸住处的，难道她突然心血来潮特地挑个偏僻的地方想跟我好好“叙叙旧”？我侧首，刚想询问夏芷，却发现她不知何时已没了踪影！正在惊愕之际，身畔一扇房门倏地开了一缝，而且有淡淡的香味逸出。我好奇地搭上门沿，伸着脖子朝里瞅去，冷不防被一只手拉了进去。
我踉跄着站稳，惊魂未定，一抬眼便看见那张熟悉的脸：“你？”
“怎么，没想到？”
我摇摇头，有些惊恐地退后一步——谁会料到，骗我来这儿的人竟是谢卓？
“小笺，你不用这么害怕，”他淡淡转身，缓缓斟了一杯茶，“今天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我稳住心神，道：“夏芷什么时候也成你的人了？”
他在一旁闲闲坐下，并不回答，反而问道：“我的信，你看过了？”
“什么信？”我有些心虚，转头看向别处。
他冷笑一声，手指轻叩桌沿，道：“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我不妨告诉你，那是一封邀请信，有人邀我去洛阳，后天就动身。只是，小笺，你不觉得为了那么一封信，牺牲太大了么？”他抬头望着我，眼中尽是揶揄轻薄之意，“以后记得聪明些。”
我紧抿着嘴，盯了他半晌，忽笑道：“听说你这两天染了怪病，见不得人，这么快就好了？”那张脸上似乎只余了一些淡淡的红斑，看来风莫醉真是太手下留情了！
谢卓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指骨泛白，却没有发作，拿起茶杯，慢慢饮了一口，道：“我今日找你来，是有事相商。”
我有些始料未及，敛了笑，道：“什么事？”
他别有深意地盯着我，半晌，缓缓道：“你想不想知道当年你爹被杀的真相？”
我一惊，豁地抬眼，良久才别过脸道：“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
“我可以帮你，”他放下杯子，视线却未曾离开半分，“帮你查清所有来龙去脉。”
我漠然道：“你的条件呢？”
“我要你——”他一字一字地道，“回到我身边。”
“为什么？”我偏头看向他，十分不解：“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放过我？别说你这位风流多情的谢二公子竟对我情根深种无法自拔，我碧笺笺还不至于这么没有自知之明！”
他沉默了一瞬，冷冷道：“我要的东西，没有人能夺走！”
我看见他眼中肆虐疯衍的野心，心里蓦地生出一股寒意，从未察觉这个人的戾气竟如此之重，他当真已不是当年那个单纯调皮的少年了。我忽然觉得有些沧然，闭眼道：“我不是什么东西，也不需要人争来夺去——还有，如果我真想查碧家旧案，自会找风莫醉帮忙，勿需劳你大驾。”
“风莫醉？”他冷笑一声，“一个江湖草莽之人，你以为他能帮你些什么？无非动些小心思，耍耍小聪明，他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就够他折腾的了！”
他自己的事？难道小醉这么急着赶去洛阳，是另有苦衷？我压住心中的疑惑，沉吟半晌，淡淡开口：“那如果我说，我不想查呢？”
他终于有所动容，眼神十分惊诧：“你不想查？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你爹是怎么死的？”
我波澜不惊道：“你知道这件事一旦揭开来会牵扯多少人伤害多少人吗？我为什么要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去查一件已经过去这么多年的事？当年我爹一再叫我不要轻易涉足江湖，流觞也说不希望我再卷入仇恨纷争中，我最爱的两个人都不想我去沾惹的事情，我为什么还要傻傻地紧抓不放？”
他神色莫测地看着我道：“我记得你以前说过，只要谁能替你报了家仇，你可以付出任何代价，为什么现在改口？难道就因为那个人是我？”
“那时我还不曾遇到流觞。”我静静开口。
“你不必这么快就拒绝，我此去洛阳大概会留一个多月，你好好考虑一下，回来之后再给我答复。”他顿了半晌，放软了语气。
“我不是你，谢卓，如今，我只想守住喜欢的人，快快乐乐，一生安好。”我淡淡丢下一句，转身向外走去。
人世是那样的无常，一转眼风流云散，人走心凉，指间握住的美好，能有多少？那一年，清冷大雨中，白衣倾世的温润公子伸手之时，我就已明白，什么才最重要，什么才值得执守一生。所以，我不会再如年少那般，执着恩怨家仇，更不会因此赔上一生的自由。
这样折腾一番，回到别苑已是正午，风莫醉居然还没有回来。正游走花间，我猛然想起昨天答应了那个叫谙谙的小女孩要去南门见她，一时慌了神，连招呼都来不及打，急忙雇了辆马车就往那里赶去——都耽搁这么久了，也不知道她还在不在，鄙人这浆糊脑子的确太让人伤心了！
一路疾驰到安上门，车还没停稳，我就掀帘跳了下去，四下急急环顾，总算在城门不远处的一个角落里看到了那两个瘦小的身影，登时松了口气。
我匆匆奔过去，谙谙见到我，露出疲惫而惊喜的笑容，原本黯然失落的眼中也流出明亮的光彩，“大姐姐！大姐姐……”
我看着她干枯的嘴唇，发黄的小脸，不由一阵心虚，“对不起谙谙，姐姐有事耽搁了，你们等了很久吗？”
旁边小桑已经殷殷哭了起来，谙谙强笑着摇摇头，轻声安慰她：“别哭了小桑，我说了大姐姐是好人，一定不会骗我们的。”
可怜一向在无数冷嘲热讽下都面不改色的我此刻竟破天荒地红了脸，恨不得找个洞钻下去啊，只得虚伪地岔开话题道：“谙谙，你昨天想跟姐姐说的是什么事呀？”
“大姐姐……”谙谙闻言却忽地跪了下来，“谙谙想求您一件事情……”
我吓了一跳，急忙扶她起来，“你怎么又跪下了？什么事起来再说，姐姐如果能办到，一定帮你！”
她这才起身，将一旁瑟缩的小桑拉前一步，哀求道：“我想求大姐姐送小桑去洛阳。”
“去洛阳？”我有些惊讶。
谙谙低声道：“小桑有亲人在洛阳，她去那里之后，就不用到处流落吃苦了。大姐姐，求求你，帮谙谙这个忙好吗？”
风莫醉那家伙不正要去洛阳吗？让他顺道捎一程不就行了？于是我笑道：“好，姐姐答应你就是了。”
“真的？”她眼中光彩骤盛，“谢谢你，大姐姐！”然而，她一说完这句话，整个人便软软倒了下去。
“谙谙……谙谙……”我抱住她，吓得不行，小桑在一旁哭道：“姐姐……姐姐她好久没吃东西了，她……她一大早就站在这儿……”
妹妹是有着落了，那么你自己呢？我看着那张憔悴不堪却仍挂着笑意的脸，缓缓伸手抚上去，心里蓦地风起云涌——那两年我四处流浪之时，也是这般模样吧！那样熟悉的感觉，孤苦岁月里的无助彷徨，在相见的第一眼就蓦然滋生，叫我还如何忍心割舍下？
“好了，没事了，先跟姐姐回家吧。”我轻轻说道，将她抱上了马车。
☆、镜花水月叹别离
【这萧遥和蓝挽幽的故事，说来话长，起因比较俗套，中间比较轰动，结局比较遗憾。】
“你让我带她去洛阳？”风莫醉听我说完前因后果，皱眉看着我道。
“是啊，”我眼皮都未抬，闲闲道，“你不是要去洛阳么？刚好顺道，举手之劳而已。”
风莫醉道：“你就不觉得这事太过蹊跷？”
我不满道：“有什么蹊跷的？不过就是两个可怜的小女孩，难道还能有什么阴谋诡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