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是不是我追逐和执着的,到头来都是镜花水月一场空,那些爱我的人,都会离我而去,回首时再也见不到?
  有没有那样一个人,能在我无数次回头时,依旧出现在视线那端,接住我的目光,陪我赏尽这长安明月?
  我不知追到了哪里,只觉眼前一片昏暗混沌,心空了,没有一丝力气,软软倒下去,喃喃唤着:“流觞……流觞……”
  恍惚中,听到一声叹息:“何苦?”
  绵远悠长的梦境,沉醉不愿醒的往事。
  “流觞……流觞!”我惊呼着醒过来,人已经回到了随心居,一勾身便看见依柔姐姐柳眉微蹙的脸。
  “小笺,你醒了?”她担忧地握住我的手。
  我望着她茫然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依柔替我拭了拭额,柔声道:“你昏倒在离问君楼不远的地方,君先生路过那里见到,就把你送回来了。深更半夜的,你怎么跑那里去了?”
  “我跟踪风莫醉——”我忽然直身慌道:“那流觞呢?君先生见到流觞没有?”
  “公子?”她疑惑地望着我。
  “我自己去问他。”
  “君先生已经走了,你要上哪儿去问?”
  “去问君楼,他和流觞关系那么好,一定知道。”
  依柔拉住我,“小笺,你冷静一点,问君楼不是你想闯就能闯的,君先生要是见到早就说了,更何况——他不可能看见公子的。”
  “依柔姐姐,你还是不相信流觞没有死对不对?我真的又见到他了,真的……”我抖声说道,拉开她的手,摇晃着失神往外走去,“可是,他为什么不肯见我呢?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的小醉将会离开一段时间,流觞公子终于要出场了
  ☆、往事深深说书人(上)
  【九州台上扶危天下】
  事实证明,风莫醉那个没有义气的家伙真的就那样不辞而别了,不过还算他识相,顺道也带走了小桑,否则本姑娘一定拿剑到洛阳去追杀他,看他还笑不笑得出来。
  在我对着窗口臆想着风莫醉欠揍的模样,骂了他无数遍之后,终于觉得日子实在是太无聊了。虽然他这个人死皮赖脸还老爱占我便宜,但自从他走了,那些面泛桃花的小丫头们就彻底消失了踪迹,连小猫小狗都似乎不愿到这里来了,这随心居安静得没了半点生气,着实让人憋闷得慌。王芸和杜砚妍也压根没把我放在眼里,连斗嘴耍心思都不找我了。至于流觞的下落,更是毫无头绪。
  “笺笺姐姐……”百无聊赖之际,一颗小脑袋从帘后伸了进来。
  “谙谙?”我惊喜地招手让她进来,她穿了一件水红色的小衫,头上挽着丝带,双眸乌黑清亮,纯净无邪,整个人气色都好了很多,像一朵出水的清莲,这样一收拾,还真是很漂亮呢! “笺笺姐姐,你在干什么呢?”她一脸灿烂地笑着跑过来。
  我无奈地笑道:“什么也没干,什么也干不了,所以才这么烦啊!”
  她神秘地眨了眨眼,笑道:“笺笺姐姐,你是不是想大哥哥了?”
  我立刻板着脸道:“鬼才会想他呢!不要胡说!”
  这几日她已经摸透了我的性子,也不害怕,只撑着下巴,鼓着腮人小鬼大地叹道:“好吧,谙谙错了,笺笺姐姐没有想大哥哥,是大哥哥想笺笺姐姐了。”
  我斜眼看她:“你怎么知道?”
  “猜的呀!”她仰头粲然一笑。
  我不满地嘟囔道:“他那么没有义气,会想我才怪!肯定满心都是他那个宝贝心上人,指不定现在在哪儿花前月下呢!”
  “大哥哥的心上人?”谙谙盯着我,满脸疑惑。
  “算了,别提他了,谙谙,你想想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咱们不要再闷在这里了。”
  她歪着头仔细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不如我们去找个酒肆玩吧,那里一般都有很多说书先生,讲的故事可好听了!”
  我笑着点点头:“这主意不错!”
  “要不要叫上小筑姐姐?”
  “不要,谁让她老胳膊肘往外拐,偏心向着风莫醉!”我气呼呼地道,“就我们俩,偷偷去,谁也不告诉。”
  酒肆中,一片觥筹交错,热闹非凡,酒客大多都是寻常小百姓或者落魄书生才子,所以随意自由许多,四处谈笑不觉,我和谙谙坐下后也感染了这份欢笑随性之气,指点个不停,正前方一个稍高的台子上,一位年约半旬的老者正悠然饮着茶,颇有道骨仙风、洒脱清闲之意。听谙谙说,他说的书在这长安城大小酒肆中算比较好的,此刻大家有意无意都瞟他两眼,想是等他开口。
  终于,右边桌上一位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忍不住开口了:“先生,您昨日说要讲谢家流觞公子的事,今儿我们大家可都冲着这个早早来了,请您就别再卖关子了。”
  我的笑容在听到那个名字的一瞬僵住了,手中酒杯滑落桌上。
  众人不曾注意,纷纷附和那书生的话,要求那老者开场。
  老者笑了笑,悠然放下茶杯,不紧不慢地道:“诸位莫急,这长安第一公子谢流觞的故事,那是一天一夜也讲不完的,今儿个老朽就厚着脸皮卖弄一次,挑几件熟知的讲讲,好不好也都请诸位多担待些。”
  他说完这几句话,周围就已安静了许多,众人的视线也集中到了他那儿。
  “笺笺姐姐,你怎么了?”谙谙望着我小声道,小脸上尽是担忧之色。
  我僵硬地摇摇头,捏紧手中的杯子,直直盯着那位老者,几番折腾他已开始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要说这流觞公子的传奇,少不得要说些前话,大约三十年前,极爱在江湖闯荡的谢中珏也就是后来的谢家家主谢老爷为了谢氏一族,被迫告别其义弟碧无书碧先生回谢府担起偌大家业,同时还带回了一位身怀六甲的江湖女子,也就是后来的谢夫人,当年谢老爷同他这位夫人的事也算是长安城中津津乐道的佳话,今日老朽就不详说了。之后谢夫人诞下谢家长子也就是流觞公子,传闻那一天谢府千花同开,更有青色神鸟当空而舞,以示福祉……”
  “且不说这流觞公子三岁能诗,五岁能赋,他七岁那年,西南一带饥荒,北地战乱,他怜黎民苍生之苦,写就一篇《天下赋》,轰动朝野,令当今天子动容,自此赢得“文采风华、当世无双”之美誉。不过最精彩的,还要数那一年,”老者的脸上出现少有的神采,“那一年,边疆诸国进犯,笑我朝无人,流觞公子以十二岁之幼龄,亲下文书,一骑快马传至敌营之中,大挫狄夷锐气。而后,他亲上问君楼,过三关,出三问,博得问君楼主倾力相助,在楼中设下九州台,召集天下各路英豪,有识之士,一次便平定了北边所有战乱,令外掳闻风丧胆。老朽当日有幸,曾亲眼目睹这一盛况,至今仍热血沸腾。当日,流觞公子在那寻签台上一站,白衣如雪,虽未及弱冠,却已是天人风采,他道:‘问君楼既是天下尊崇之地,如今天下不稳,焉敢置身事外?’那问君楼主乃当世奇人,从不轻易露面,竟也破例隔幔相答:‘既想扶危天下,当拥天下之才。’此言一出,流觞公子仰天而笑,‘天下若有不解事,请君且上问君楼。好,今日谢氏流觞就代这天下来问上一问’……”
  九州台上扶天下,公子侠心莫敢争!这些事,很早以前我就听爹爹讲过,他在遇见我之前,就已有过那么多的传奇,那么多热血沸腾、傲然天下的岁月。而我的传奇,自遇见他,才真正开始。
  “笺笺姐姐,你是不是哭了?”谙谙带了怯意的声音轻轻响起。
  我勉强笑了笑:“怎么会?你见谁哭都不流眼泪的?”
  她小声道:“可是你的眼睛红了。”
  我摸摸她的头:“谙谙乖,流觞公子是这世上最好的人,你好好听,别说话。”
  谙谙点点头,不再言语。
  “……天子赐封,言朝中侯爵官位任其挑选,谁知流觞公子却以十大理由婉拒,并另置别苑,自此修身养心,极少再过问朝堂之事……”那老者绘声绘色地说了很久,趁他停下饮茶之时,有个带着病态的年轻公子忽然问道:“先生,都说流觞公子一笑,可抵百年醇酒,醉万千红颜,是不是真的?难不成这天下的女子都倾心于他?那我们这些人岂不是惨了?”
  想是风流浪荡之人,才会问出这种风月之事,周围哄笑声一片。
  那老者也不恼,大概是早已见惯这些正经或不正经的场面,悠闲地抿了口茶,半晌道:“这是当年古家才女所批,事实如何,就要问那些深闺女子了。”
  周围又是一片哄堂大笑。
  不远处又有人插道:“听说流觞公子当年恋上一个比他小十岁的丫头,先生不如也给说说?”
  老者沉吟半晌,终是开口:“既然各位想听,老朽也不好扫兴,这流觞公子与碧笺笺的一段姻缘,在当年可谓是街知巷闻,只是这其中的是非对错,是佳话是孽缘,恕老朽无法评说,就由诸位自己去评判吧。”
  他又抿了口茶,方道:“要说这段姻缘,首先要说说这碧笺笺,碧笺笺何许人也?想必诸位都知道当年的百晓生碧无书碧先生,碧先生膝下只有一女,便是这碧笺笺。又因碧无书乃谢中珏之结拜义弟,渊源就深了……”
  谙谙脸上的表情已变得十分怪异,我微微笑了笑,拈一杯酒若无其事地饮起来,这样的场景我早已熟稔,惊不起太多波澜。只是没想到时光逝去这么久,还有人记得我当时的年少轻狂,反复评说,仿佛沉淀在古朴竹简里的那些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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