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谢流觞别无他物,唯以白玉为簪,此心相聘,丫头,你可愿嫁我?”】
绯衣女子的轻功很不错,不一会儿,我就回到了别苑,那里已是乱糟糟一片。
我的房间自然被烧得最厉害,火还未被全灭掉,但我仍是径直冲了进去,一不小心衣裙被烧了一片,身上也因为触到烧红的木炭而弄伤了很多处,偶有毁掉的横木倒下来,着实吓人得很。依柔姐姐万分焦急地大声唤道:“小笺……小笺……你快出来……危险……”谙谙和小筑的声音也随后响起。
人都还好,我松了口气,置若罔闻,凭着记忆奔到床边,忍痛扒开倒落的梁木,终于找到了床内侧的暗格,暗格并未被烧毁,我抖着手将其打开,取出里面尚还滚烫的四方盒子,盒内的白玉簪和一些其他物什都还齐全。我将白玉簪紧紧握住,按在心口,小声哆嗦道:“总算没事,不然我怎么对得起你?”
“之汝于归,宜吾家室。谢流觞别无他物,唯以白玉为簪,此心相聘,丫头,你可愿嫁我?”
对不起流觞,再也不会了,这么重要的东西,我会用一生来守护。
“笺笺姐姐……笺笺姐姐……”清脆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惊慌从身后传来。
我回头,只见谙谙也踉跄着闯了进来,身上一片凌乱,一张小脸黑一道红一道,还挂着泪珠,说不出的滑稽狼狈。她看见我,一把扑过来,哭道:“笺笺姐姐……”
“谙谙,你跟进来干什么?这里很危险!”我皱了皱眉,微微侧身护住她。依柔姐姐和小筑的声音也渐渐近了,我怕她们因我一个人都闯进来,急忙拉着谙谙向外赶去,“你们别进来,我马上就出去了……”
“小笺,你吓死我了……”依柔抱住我,身子有些发颤。我抱紧怀里的盒子,无力地笑笑,“我没事——”忽然又想到一件事,忙问道:“书房?书房怎么样?”那是流觞最喜欢的地方,那些年他收集的很多东西都放在那儿。抬眼看见依柔姐姐惨白的脸色,我心知不妙,放开她,急急朝右奔去,一路跌跌撞撞,终于赶到——脚步停下的刹那,我的心也仿佛静止僵硬了,一片荒凉。
原来那样古韵幽幽、纸墨书香氤氲的地方,如今已是残败不堪,噩梦般的黑色占满了眼眶,刺鼻的焦味游入心底,如刀一般肆意游刃,划出遍身鲜血淋漓。曾经的书卷三千、丹青墨笔,都成灰烬,竟是连一点回忆、一点安慰都不肯留给我吗?
“丫头,你抱着书闭着眼,是在苦思还是在干什么?”
“笺笺,把第二架最上层那一卷拿给我……”
“怎么,突然想通了,打算挑灯到天明吗?这书房可是有鬼的……”
我忽然感到从未有过的无助,整个人瘫倒跪坐在地上——流觞,我竟是这样没用,连你留下的这样一点点东西都守护不了。
远处的花草依旧开出灿烂的姿容,摇曳出一片盛颜满天,身畔不停有来往驻足的下人,只是不知有几个是来救火又有多少是来观赏,然,我都无心亦无力去计较。
“小笺……”依柔姐姐蹲身唤我,我抱住她无力道:“依柔姐姐,我真的很没用,连他的一点东西都护不了,护不了……”眼角似有湿意漫出,晕染无尽凄凉。
“没事,小笺,公子临走之前已经把书房里重要的东西都悉数送去问君楼了,你不要这么在意,”依柔拍拍我的背,轻声安慰,“这里最重要的,是你,你照顾好自己,公子他就放心了。”她顿了顿,又伸手指向左前方的空地,“何况,我也抢出了不少公子的东西,你看,就在那边,你不要伤心了。”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了一堆书卷丹青,心下稍稍一宽。目光落回依柔姐姐身上,我这才发现,她身上竟伤得不轻,原本白皙如玉的手也被灼烧得面目全非,衣裙被烧去一大片,怪不得她走路不太稳,只怕腿也伤了。
她不着痕迹地笼下袖子,挤出温柔的笑意:“依柔姐姐是不是很厉害?”
从来都只当她是温柔娴雅的荏弱女子,却不曾想她也能这样奋不顾身、忍痛含笑,我用力地点点头,极力憋回眼泪,给她一个灿烂笑容:“嗯!当然了,我的依柔姐姐一直都是最厉害的!”话一落音,我还是忍不住抬起她的手,小心将衣袖卷上去,却见她整条手臂都血肉模糊,泪差点又掉了下来。
忽然,周围的空气变得有些怪怪的,我抬头,只见杜砚妍立在几步之外,下颚未抬,依旧是那副冷傲娇艳的模样。雨后微凉的光线下,她那一袭织锦描凤的宫装突显出别样的亮色,与旁边的荒凉破败形成极为讽刺的对比。
她的目光落到我身上,带着极大的轻蔑之意,嘴角惯性地勾出一丝不屑的笑容:“碧姑娘可算是回来了,真叫人久等啊!”
我彻底头疼了,实在是搞不懂为什么这位在外人看来鲜艳如蔷薇一般的杜家小姐每次见到我都是这种亘古不变的表情、语气和姿态,难道她不觉得这样真的很乏味?
我收回目光,自顾自地扶起依柔姐姐,轻轻笑道:“依柔姐姐,你别担心,小醉走的时候留了治伤药给我,你涂过之后很快就会好的,而且一定不会留疤,以前我从山崖上滚下来,脸伤成那样,也是用他的药治好的,现在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
不难想象,此刻杜砚妍的脸色有多难看,周围一时变得异常的安静,气氛愈发沉闷,依柔姐姐的手紧了紧,看着我,欲言又止。我依旧毫不在意地笑道:“真的,依柔姐姐!不如我们先把流觞的东西收拾好,再找个地方——”
“碧姑娘恐怕不记得家法了吧?”杜砚妍终于没有耐心再忍受我对她的蔑视,带着怒气打断了我的话。我本来打算挑战一下,继续不理她的,可是想起挽幽姐的叮嘱,再加上依柔姐姐也不停在拉我的袖子,我只得叹了口气,勉为其难地看向那张讨厌的脸,无奈道:“你到底想说什么?说吧,我听着呢!”
她面色铁青,冷哼一声,讥讽道:“看来你真是没把谢家家法放在心上了,也是,听闻碧姑娘当年就是因为受了一次家法,才得以百般装可怜纠缠上大哥的吧?果然是好心机好手腕!不知道再受一次,又能引来什么人呢?”
他提及流觞,我便再也按捺不住,豁地抬眼,冷声道:“二夫人还真会攀关系,我可从未听流觞说过他有什么兄弟姐妹!这声大哥烦请你到别处去叫,我怕污了耳目!还有,我素来闲散惯了,说话也不会遮遮掩掩,二夫人要是受不了,以后就不要再踏进来!这别苑本来就没什么人,打扫起来太费力!”
她想是承受能力还不够,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咬牙道:“碧笺笺,你以为你还能嚣张多久?我倒真想看看,现在还有谁能护得了你!今天这场火,只是个小惩大诫,你还拿什么来跟我斗?”
果然是她动的手脚,我不知她究竟为何对我有如此深的仇恨,只冷冷看着她,想着索性再多说几句气死她,可是依柔姐姐却忽然一反常态上前一步,微微屈身施了一礼,垂眸道:“小笺她性子直,多有得罪,还请二夫人息怒,只是公子生前曾亲口说过,他与小笺已行过夫妻之礼,那么小笺便是谢府的大夫人,只怕二夫人还不能对她动用家法。而且,公子确实不喜欢外人入这里打扰,以后若是没什么事,还请二夫人不要移驾过来了。”
我一脸讶然,从来没见依柔姐姐这么“逾越本分”过,她今天这是怎么了?
杜砚妍眼中也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死死盯住她,仿佛要将她千刀万剐,半晌道:“怎么,就连你这么个轻贱的奴婢也敢出来放肆了?看来这别苑里果然热闹得很啊!是不是都想翻天了?”她顿了顿,冷笑道:“依柔,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不过是在主子身边多呆了几年,以为就能飞上枝头成凤凰吗?痴心妄想!现在你主子不在了,你还仗谁的势敢这么张狂?莫不是想尝尝谢家惩治家奴的滋味?”
这一次依柔姐姐再没有后退,反而挺直背脊,抬头温婉从容地道:“二夫人说得是,依柔确实只是个身份卑微的丫头,本没有资格插嘴,可是公子临走前把这别苑交给奴婢打理,奴婢就该担起这份责任,不能让人随便进来糟蹋,何况这座别苑一直单独列在公子名下,与谢家没什么关系,此事当年老爷也是点头同意了的,所以奴婢斗胆说一句,今日无论谁来都无权动这里一草一木。还有,既然二夫人也知道公子已经不在了,这苑里就剩了我们几个孤寡弱女子,希望您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要再三番五次步步紧逼了。公子生前素来待人宽厚,并不曾得罪过二夫人,如今他去了,我们只求能有一隅之地,平平静静地生活,并不想介入谢家的任何纷争中。二夫人可明白奴婢的意思了?”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姿态不卑不亢,让我不由在心底道了声好,这才是流觞身边之人该有的魄力。
杜砚妍的脸色极度难看,整个人散发出浓烈的怒气,她终于隐忍不住,上前一步扬起手掌,我眼疾手快,立刻挡在依柔姐姐身前,一把箍住了她的手腕。她抬眼对我怒目而视,眼中几乎能射出冰刀来。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活着回来了,侠女要躲回问君楼冬眠……
☆、随君此去心成灰(下)
【因为,这里没有谱曲的人。】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一声清脆的哭声蓦然响起,把众人都惊了一跳。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一个熟悉的小身影就飞快地躲到了我的身后——谙谙紧张地拽着我的衣襟,大声哭道:“笺笺姐姐,你骗谙谙,你还说这院子里没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