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她知道,她的人生对某类人只远远观看,永远没有交集的可能,崔社又恰恰就属于这类人中的翘楚。
  “刚才我出去城西第二起凶杀现场,手法似是同一人所为。从血迹和死者指间泥来看,城西杜府边胡同应该就是案发第一现场,血凝情况显示,是在今天丑时到寅时之间下的手。第一发现人却是更夫,可见此次凶手行动并没有发出声响。难道说上次死者的呼叫只是失算?”陈荆率先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不知不觉生出解释的心机,她觉得跟崔社相处真是一件很死细胞的事儿!
  “姑娘好缜密的心思,放眼大洛,莫说红妆,就连官衙都无几人能望汝项背。可憾,姑娘女儿身,如不然,投效朝廷,可真真是大洛百姓之幸。”
  陈荆虽给赞得有些飘飘然,却作得不以为然地道 :“我一介民女,虽无缘功名,但三五知交快意江湖,比得那官场不自在几分?”崔社微微一笑,。
  微风吹起车窗纱帘,也送来清新的空气和点点阳光,崔社听陈荆说起江湖趣闻,气氛是小心翼翼的风和日丽。
  马车很快就到湖边,烟雨桥原是观赏桥,加上所处颇为偏僻,平时行人一直不多,陈荆才靠近尸体,就闻到浓烈的酒气,死者是个中年男人,粗布短衣、手掌粗砺,面色青灰。她褪下他全身衣服,没有发现外部伤痕。又撬开死者嘴部,拔开眼皮里里外外看了看。沉声说:“谋杀。死因不明。”
  陈荆步到湖边,就着湖水慢慢洗净手后,起身看远处白鹭点点,湖水闪着粼粼银光,心绪百转千回,身后马车上的人隐在纱帘中一直静默瞅着她。
  她坐回马车,“但凡酒精中毒死者,都会毛细血管扩张,特别是眼中和口腔内部。但死者并没有此症状,脸上却带着酒醉似的酣笑,虽找不到外伤,这种无痛无觉的状态不可能是自然死亡。死者没喝过酒,身带着浓重的酒气,凶手是极力想掩盖谋杀行为,有别于此前两起明目张敢的凶杀。”
  崔社虽没听懂她说的一些词语,但大致意思还是明白,沉吟一会说,“事情越来越来复杂,这具尸首你先留着自行处理罢。晚些报官也不迟。”
  陈荆快要流下瀑布冷汗,她在这里上无片瓦下无寸砖,自行处理,让她把这冷冰冰的尸体藏那里?难不成跟他共处一室?以前做实验和解剖,虽然也长时间跟尸体呆一起,但生活又另当别论。
  正思忖间,马车突然起动,她一下子平衡不了手撑住崔社手臂,崔社条件反射似的侧过身子,眼光还有意无意瞟过她手。
  她一下子明白过来,他是嫌恶她碰过死人的手!她以前做这些事,也常常遇到害怕逃避她的人,她知道死亡是每个正常人心底最原始的恐惧,大家采取回避的态度也是理所当然,对此她都能一笑过。
  可是,今天面对崔社流露的负面情绪,却感到很受伤,伤到连她自己都觉得刚才的行为是对崔社的冒犯,非常不可原谅。
  两人仿佛都知道对方察觉了什么,车厢气压一下子变得压抑起来,各自看向窗外,沉默回家。
  下了车,崔社告诉她尸体安置地方,并承诺会尽快给她调查结果,便匆匆摇车离开。
  ☆、苦主
  陈荆近日为断断续为一些不明势力所监视,每天做出闲散的样子,可再不问世事,从街口巷尾的民众议论,也大致了解到:洛国与孜国都在各自边境结集了军队,两国的负责外员招纳行人司频频向武林人士出邀函。
  洛国与孜国是东月大陆最强大的国度,他们的开放举动引得绿林好汉往来奔跑。投靠何处、待遇如何已经成了江湖子弟见面少不了话题。
  从湖边回来后,陈荆就没见过崔社,她想知道关于那具男尸的身份查得怎么样了,可他明显的回避态度,让她心生顾虑,想如有消息,他自会告诉她,她要去问,自己怕又要看他脸色,心中不爽快,索性每日出门游荡、回来就在房中写游记、练功。
  这日,她正出了门,瞧见蓝衫身影在前方慢条斯理地走,便提高声音:“这位公子,请留步。”蓝衫转身不解看着她,陈荆咧嘴一笑,“我叫陈荆,借住在你隔壁崔府,上次的事,错怪你,不好意思了。”
  蓝衫眨眨眼,也对陈荆扬眉而笑,眼波流转,平凡的五官立即生动起来,透着让人心动的英气与儒雅。
  攀谈间,陈荆得知他是城西杜府的一门远亲,在进京赶考途中,遇到杜老爷就被留在杜家祠堂作教书先生,由于杜家小姐没出嫁,为避嫌就暂租在此处。
  杜宁丰单纯热情,陈荆直率洒脱,行至街口,二人要分道,相谈甚欢的两人生之不由生出依依之情,杜宁丰便约她家中吃晚饭,陈荆一听高兴应下。
  她到这世上二十五年,异性朋友遍天下,可桃花却没开过一次,而杜宁丰看着她的眼神,有些脉脉的意味。想着下午的约会,陈荆有些雀跃,有些魂不守舍。
  “你这黑心肝的死丫头,竟敢用开水烫我儿子,这么歹毒的心肠,要不是有人说情,当初早该把你卖出去,留你个祸害在家中!”
  陈荆习惯性地才走入街市想吃个早餐,就见一中年妇女将瘦小的女孩子推攘出门外,女孩蜷缩在地上呜呜哭泣,路人见状莫不摇头叹气,却没有人走上前给以安慰。她皱眉走上前蹲下,柔声问道:“小姑娘,家里发生什么事了?”
  女孩抽泣说:“我刚才端水失手烫伤了弟弟,二娘生气不要我,我没有家了。”陈荆心酸地扶起女孩,拂开她脸上散乱的头发,露出一张清丽的脸蛋,一双眼睛如秋水盈盈,让任何人见着都会心动失律。
  陈荆道:“你别怕,我跟你二娘说说,等她气消下来,你就可以回家了。”
  女孩泪水掉得更厉害,“姐姐,我不想回家,爹爹不管我,二娘天天打我,你看。”说罢,卷起袖子,露出伤痕累累的手臂,“姐姐是好人,我跟着姐姐,服侍姐姐!”
  当初陈荆是这般用苦肉计进崔家,没想到自己今天真遇上苦主,不知道是不是风水流轮转。当际苦笑拍门,方才那中年妇女开门恶狠狠问想做什么,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没有人来管她家事了,母老虎有时比官差还可怕。
  她跟中年妇女讨价还价一番,快花光了身上所有银子领走了女孩。
  往回走时,她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琼冰。”
  “好个冰清玉洁的名字,给你,你可以撕掉。”
  女孩惊慌无措看陈刑递给她卖身契,泫然欲泣,“姐姐,不要赶我走,我会听话的。”
  “记住,你和我是平等的,什么主仆的话就不要再提,如果暂时没去处,就先跟着我吧,哪天你要离开,我不会阻止。”
  陈荆领着琼冰到成衣铺赊了几身新衣裳,又来到天香楼点了吃食,看琼冰心情很好,胃口不错,她却忐忑不安起来,自己现在寄人蓠下,而且还是最不招人待见的那种,现在又弄回个小丫头,崔家家规严谨,不知道接不接受得了。
  吃喝完毕,陈荆在崔家众人惊诧地眼光中,将琼冰安置在自己房中,自已向那久违的正房走去,深吸一口气,压低声说:“公子,陈荆有事,不知方便与否?”
  一道淡然的声音传出,“进来吧。”
  陈荆推门看崔社坐在书桌后,几摞书信手札高高叠在桌上。她径自找了椅子坐下,说:“我在府中打扰多日,多谢公子收留相助之谊。眼下,我有一姐妹要近身照顾,不便在府中长留。此番特来拜别。”说罢起身施个礼。
  崔社眼中凝起冰霜,沉声问:“现在官府对江湖人士盘查得很紧,风府自己的势力也所动作。你离开崔府,我想再护你周全也不容易。”
  “我不会中途而弃的,只是搬到客栈居住,虽然搬走,以后相信还是会劳烦到公子。”
  崔社正眼看她许久,宽袖掩口嘴轻咳,轻声问“你那姐妹如今何处?”陈荆看他消瘦的面庞越发清俊,慌忙说:“在我房中歇息,我带她过来给公子请安。”
  陈荆出去,崔社低头,看见自己紧紧捏住笔杆的手有些发白,他不会让她这么快离开的,特别是局面这么混乱的时刻,他现在还不能知道陈荆真实身份,但非常清楚,她是一把还没出鞘的利器,如果不能握在自己手上就一定要亲手毁掉,决不能放任她再回到风府。
  不时,陈荆带着琼冰来到崔社面前,心想,崔社即使对她不满,但见着琼冰一定会无可挑剔,毕竟少年难过美人关嘛。
  洗梳妥当的琼冰,穿上了鹅黄色春裳,乌发如云,莲步生姿,真如出水芙蓉,娇怯动人。陈荆看美人在前的崔社脸色果然大好,收起了拒人三尺外的态度,居然亲切问起了人家的家长里短,末了还说,让琼冰只管安心居住,他安排陈荆照顾她。
  陈荆正喝着茶,闻言呛了一口茶水,他什么意思?虽说之前她给他打过杂,那不是权宜之举吗,并不代表她就是他家里的卖身丫头,讨好美人也不应该出卖合作伙伴呀。
  琼冰慌忙伏□子,说着什么命是陈荆的,能侍侯她是福份,死都没有非份之想。陈荆扶起琼冰,拿眼瞪着崔社,崔社似笑非笑回视着她。
  安排好琼冰,天色就晚下来。陈荆想起与杜宁丰有约,就携了她一起去杜家丰家中。杜宁丰开门,一见琼冰也露出惊艳的眼光,但随即神态如若请她们进屋,陈荆心里暗暗赞杜宁丰气度高洁,不像那崔社色急智令,介绍琼冰是妹妹,杜宁丰款款作个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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