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她不敢与杜宁丰对视,却瞥见崔社在上方冷笑,心里怒海翻腾。
正怒着,不料崔社又多事地说道:“今晚月夜当中,不如大家就着月色,各作一首以月为主题的诗词,如何?”
两个读书人自然赞同,陈荆心里却十分不齿他这种附庸风雅的行径,不乐着,没想到琼冰居然也在边上附和,且还提议,吟不出的人要罚酒,陈荆不由瞧多了她一眼。
这种游戏完全就是没有任何意义的秀场,转了七八圈,陈荆连“床前明月光”都给搜刮出来了,肚子里实在没什么存货,其余三人却还是诗兴大发,似合着要她先饮头杯酒。
陈荆皱眉想了一下,站起一只手圈把着辫梢在厅中踱步,一边缓缓念道: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诵完,一脸挑衅看着崔社,崔社失神地低低念:“‘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此篇当前,百诗皆休。我是不能再作了。”,说罢,斟了酒一饮而尽,目色动容、嘴角含笑看着陈荆,却见陈荆与杜宁丰深深凝视。
陈荆心里狠狠感激张若虚,瞥见崔社连接着自顾自喝了几杯酒,再担忧看向杜宁丰,杜宁丰眼神有些迷离,忙说:“丰大哥不胜酒力,我先扶你回家吧。”
杜宁丰起身告辞,陈荆半搀着他离开。
回到崔家大厅时,见崔社用手支额,眉心微颦,陈荆心里连连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对琼冰说:“琼冰,我也有些酒困了,先回房里歇息,你送公子回房吧。”
☆、师徒
琼冰推着崔社进了卧房,却没有离开,看着他眼睛慢慢合上,气息变得绵长轻浅,美丽平静的脸上突然涌出强烈的恨意,两眼突出死死盯着崔社,嘎声道:“秦墨白,哈哈哈,我本想先杀那个臭丫头的,但让你们一起死太便宜你们了,我要你们生死相隔,让那个臭丫头也尝尝永远得不到爱人的滋味!”
她掏出匕首,狠狠扎向崔社心口。
“哐当”一声,琼冰手中匕首被击落,陈荆轻飘飘从窗口翻进来 ,“琼冰,你这又是何苦呢?”
琼冰脸色惨白,倒退一步,“你、你居然没中我的迷药?”
陈荆瞟一眼沉睡中男子,“不光我没有中你的‘天水一色’,就连靖安王和他手下本来也没事,但我不能让他先行拿获你,就换了你的迷药,我与他并非亲戚,为了隐刀才合作。多有得罪了。”
陈荆接着说:“王爷从你初进宅就开始怀疑你。那长安街的男子虽也是无赖,但罪不至死,只因他几日侮辱于你,你一来厌恶他,二来怕与引来官府对你注意,你就约他到烟雨桥相见时趁机在他酒中下了‘天水一色’,如果不是你滥杀无辜,也不会暴露得这么快。 ‘天水一色’本是隐刀五年前研制的一味他非常自得的迷药,无色无香,人吃了,沉睡两天就会自然苏醒,但如果混上酒精进肚,就变成穿肠毒药,毒发时死者会面带微笑。我解剖了那具男尸体,他的肝脏全变黑色,明显中毒症状。这‘天水一色’配制简单,实在是于杀人无形的良品,但解毒也非常简单,只需喝下青篙水,就能无事,对不对?
陈荆紧盯着琼冰,语言却不紧不慢,“你在我们杯上都涂了‘天水一色’,又担心现场发生不可控制的意外,于是进崔家每天都熏了‘销魂散’在我房中,又常引秦墨白到北院写字学琴,‘销魂散’也是隐派秘药,闻香三日,一运内功就会催发毒气入血脉,一身武功皆废掉。”
琼冰冷笑一声。“”我也知道那长安街臭男人会坏了我的事,只是不是事出突然,姐姐就算再聪明也莫可奈何。”
“不得不说,你计划得相当好,不仅了解我爱管嫌事的个性,还算好我每天都习惯经过的地方,那天就演了一出戏,让我带你进崔家。你把那女孩怎么了?”
“杀了。我跟她身形本来就几分相似,那家对她不理不问,我披着头发他们也没发觉换了人。”琼冰讥诮道。
“琼冰,她本也是可怜的孩子,你怎么能狠心下得了手?”陈荆皱眉说。
“她活着也是受罪,我帮她解脱岂不好?”琼冰冷哼一声。
陈荆定定看着她,深吸一口说:“我们没有权力去主宰别人的生命。你以为之前的行事没有漏洞吗?秦墨白在你进门就头一天就跟我你有嫌疑,但我真的不希望是你,我希望一切都是巧合,但我摸过你的脉象,脉象涩弱,是内力遭破的特征,真正足不出门弱不禁风的女孩不可练过武,但你作案手法却又显示出高超的功力。”
“后来,我一想,终于明白你本来要杀风采,但隐刀竟洞晓你的心思,居然给你下了慢性毒药。你虽然一时克制了毒性,但武功俱失,性命也旦夕之间。一个没有武功的弱女子如何要嫁祸隐刀?你就从时间差和外伤表象上入手。”
“你第一次在江边树林作案,本来早将两名女子迷晕带到树林,一般而言,为怕他人发现,如有武功自然会封住受害人的声道,但你却生怕别人不知道,故意在作案时放任她们呼叫,然后用暗器射入她们胸膛逃离,关于暗器的选择你都设计过,知道隐刀常用冰针,就也用了针筒。但冰针遇热融化,伤口处会小小的血渍渗出,金针却不会,两具尸体胸口上针孔都非常干净,而且隐刀剥皮没有你那么拙劣的刀法。”
“这一次作案你运功让你毒发得更快,但引人注意的目的也达到了,第二次作案,你不得采取更为省力的办法,就是作案现场选在劫掠受害人家附近,由于你不再有轻功可以更快逃走,你就先杀死受害人,再剥下面皮,于是那次受害人在几个时辰后才被人发现。三位受害者都是大家闺秀,行止端庄,只有女人才近得身,即使没有烟雨桥的事件,我搜索目标也将会从武林人士转到新到昆城的女人身上,你的迫不及待让我们省了不少时间。”
“你终究是何人,隐刀为何要置你于死地?“陈荆字字含悲声问道。
琼冰眼中涌上泪水,“我是谁,哈哈哈,我是跟随隐刀两年之久的徒弟,也是隐刀甜言蜜语哄骗来的情人!但他从见到那个小贱人后就掉了魂,只留给我一句抱歉就再不见我。”
陈荆带着回忆,皱眉道:“杨水音?!”
杨水音转动泪眼看着她,缓缓说:“师父虽然薄情,但不至于要我死。是我想要他同我一起死!可是,他太聪明,明知道我下了毒仍陪了喝了那杯茶,喝完茶,他说‘你我便缘尽于此罢。’”
陈荆看着她大眼中扑扑下落的眼泪,掏出手帕递给她,沉声道:“你自己下的毒没有解药吗?”
“这味毒叫‘相思绝’。”
陈荆惊异看她,怪不得隐刀要收她当弟子,杨水音在研毒方面果然有天赋,她以前阅读古书,“相思绝”配方已经失传,自己与隐刀花了很大的功夫都没有重新调出来,“相思绝”通过自体对异性的意念引发体内暗毒,执着越深中毒便越深,现在还没解药记载。
杨水音紧紧与陈荆对视,“你为何对隐刀这么熟悉?”
陈荆坐下,缓缓说:“琼冰,你跟了隐刀这么多年,可曾听他说过他是师父捡来的孤儿,十岁前几乎都是在山腰一处茅屋度过?”
杨水音惊异说:“你、你,就是他视为半个母亲的姐姐?”
陈荆轻轻笑,眼前出现隐刀圆圆的小胖脸,“小时候的隐刀不像现在这般沉默,他总爱缠着我问这问那,真是个可爱活泼孩子。他天质聪颖又好强,总爱拿新学到新配制的药跟我说,哪怕出山以后,也会飞鸽传书,告诉我学习心得。”
“只是,这几年,我渐渐失去了他的消息。我不知他收你为徒,也没想他负你竟到了如斯地步!琼冰,爱从来都不是伤害的理由,隐刀与你怎么这么糊涂,大错一旦铸成,便再难挽回。你们的痛苦,跟风采与小王爷都没关系,你不能一错再错!”
杨水音突然又怨毒地看着秦墨白,仿佛从他身上看到另一个女孩的身影,冷笑一声,说:“怎么没关系?!大洛都知道,小贱人与靖安王的爱情比金坚,她抢了我的爱人,我也让她尝尝失去所爱的滋味。虽然我不知道道秦墨白的行踪,但凭他对小贱人的痴情,我知道他一定是最关注她安危的人,我就专门挑选与那小贱人相似的贵族女子下手,果然,秦小候爷派你两次去现场调查,我就盯上了你。”
话没落音,屋子周边就响着被包围的跑步声,凤允并着雷风行大踏步进房间。陈荆盯着前方已静静睁开双目的男子,“靖安王好手段,真是应了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男子双瞳剪水,静静看她,“不敢忘了与姑娘的交易,若不如此,怎知道姑娘与隐刀有如此渊源?”
“我与隐刀的关系,跟帮你找到隐刀治‘冰焰掌’寒伤没关系。”
杨水音闻言仰头狂笑,“好、好!你居然被‘冰焰掌’所伤!”
杨水音笑得眼泪都流出,“‘冰焰掌’是隐派的必杀技,但隐刀不可能完全掌握,因为要求练习者是童子身,没有纯阳内力控制也会让使用者心脉寸断,我道隐刀为何没有动静,原来他已经死了,已经死了,我也活不了,到黄泉我也要找他说个清楚……”说到最后,语不成调,一口鲜血吐出来,晕倒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