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快请大夫!”。
  陈荆慢慢踱上去,看了一眼,咂咂嘴:“啧啧,被踏了两处,怕是粉碎性骨折了。”
  男子苍白的脸大滴流着汗,忍痛扭曲着脸看向她,陈荆抱手挺立,一块黄金在手里抛上抛下。
  良久,一位学生满头大汗水跑回来愤愤道:“这镇里大夫甚是刁坏,一个个都找借口不出诊。”
  男子死盯着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是你和吕三!”
  ☆、慕容
  陈荆扬扬眉毛,“吕三再财粗势大,也不可能一手遮天,场上几百人,总有几人懂接骨活络的,如不是你行为乖张,哪会有人见死不救?”
  男子张嘴,吐出一个字:“滚!”
  陈荆笑道:“我现在就走,你倒时可别爬着来求我。”
  一位学子听陈荆话里有话,忙绕到陈荆面前,赔笑道:“姑娘,上次的事是怀兄不对,怀兄素来不苟小节,其实品行端傲,姑娘请贵手施援。”
  陈荆奇道:“他差点砍掉我一次手,也是品行端正?你们讲不讲理?”脚步更是走得快,走得几步见人群中缓缓走出一个身材修长的白衣男子,后面跟着一小童。
  陈荆一怔,喜出望外,大步流星迎上去,“慕容!”、“阿荆!“两人相见紧紧拥抱一下后分开。
  陈荆深深看着他,眼波流转,“我以为你会老死在云梦谷。”
  慕容荷风眼里划过哀伤,“内弟大婚,我去参加婚礼。”
  陈荆看他眼中的痛苦,不知他是怀念旧人,还是心痛礼金,而久别小聚也不方便马上就冷嘲热讽,便低声道:“她若泉下有知,一定不希望你这么不快乐。”
  “我常想,她是不是也和你一样,到了另外一个世间,不知道她是否还记我……” 慕容荷风无限痛苦地说。
  陈荆转头苦笑道:“你希望她记得吗?你希望她体验寻寻觅觅却永远找不到回去路的绝望吗?”
  慕容荷风一怔,半天说不出话来,低叹一声:“对不起,阿荆……如此,忘了也罢!”
  两人相视一眼,沉默无语。
  慕容荷风强笑道:“我在医馆里看到一个中了唐门毒梅镖的胡人,看他伤口处理的方式,便知是你来了。”
  陈荆皱眉:“他还在被唐门追杀?”
  “那倒没有,他上我医馆换药,聊叙了几句,他道想找救他之人,他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阿荆,你的外科技艺可是又进了一层啊,佩服佩服!”
  陈荆呆看他道:“你开的药方,对我来,就是一门可望不及的艺术,久仰久仰!”突然拔高声调问:“你又讹了他多少银子?!”
  慕容荷风愉快地笑出声来,“不多、不多!我想他是你的旧友,诊金打了九折,才三两。”
  陈荆满意点点头,“算你有进步,”,走了两步,眉毛倒竖、咬牙用力拽着他领口,将他拉到眼前:“三两、金子!是不是!你出卖我了!”
  慕容荷风抓紧衣襟,诧异道:“出卖?!我替他找到救命恩人,了却他一桩心事;又为你宣扬了名声,可是功德一桩哩,你说天底下有几人像我这么古道热肠的么?”
  陈荆冷笑连连,一把推开他,两人拉扯着已经走进凉棚,陈荆深吸一口气,转过身说:“这位是我此次护镖的主家——秦公子,这位是秦将军。这位是云梦谷的慕容荷风。”
  雷风行在边上低嚷:“他就是慕容先生!公子,我们踏……”,不料收到秦墨白一记警告的眼光,立马收了声却收不住满脸激动。
  慕容荷风与秦墨白一照面,眼光在他脸上微顿,行了大礼,却未出声迎和,秦墨白赞许地含笑点头回礼。
  两人客套一番后,慕容荷风抬眼望望远处急成一团的人群,笑问陈荆:“那人与你有过节?”
  “一点小事,一个飞扬跋扈的浪荡子,给他吃点苦头。”
  慕容荷风高兴地摸着下巴道:“这只肥羊,你看不上,那就轮到我啦,你这次别跟我抢,啧,出手千金的阔少爷哩!”
  雷风行看着慕容荷风眼中闪现贪婪诡诈的光芒,又狐疑地看看陈荆,陈荆明白那意思,用手肘捅捅慕容荷风,让他收敛那副财奴嘴脸, “慕容,我伤的人,你敢救”
  慕容荷风笑道:“好,我不插手,但阿荆啊,你再不管他,他就真成废人了,你们有多大仇呀,要毁人不倦?你拉不下脸,我就去做个和事佬。”
  陈荆歪头哼一声,不搭腔,慕容荷风起身偕同侍药小童走出凉棚。
  慕容荷风走远,秦墨白道:“你与慕容神医也是旧识?”
  “嗯。”
  “陈姑娘的知交倒真遍天下。”
  “还好。”
  那男子被抬进来,左手右脚已经用粗棍固定住,慕容荷风笑道:“这位姑娘,就是我说的外科圣手,要保你手脚,怕只有她才行。”
  那男子意外看陈荆一眼,陈荆冷哼一声转过脸,男子咬住下唇死不开口。
  慕容荷风轻轻唤道:“阿荆。”
  陈荆抬头眨眨眼看他,慕容荷风那深沉如古井的眼眸里,摇荡微微的水波,载着劝解、希冀、恳求与弃而不舍:
  “一九分?不行,四六!”
  “什么,二八?四六!”
  “三七?成交!”
  陈荆与慕容荷风忘情地在眼神中讨价还价,秦墨白见他们久久凝视不自觉别过眼,握紧手中的扇柄。
  陈荆收了视线,平静走上前,不发一言,仔细摸摸那男子的手臂折断处,那男子痛得低呼出声,反应性抽动手臂,却发被陈荆一只手按住居然纹丝不能动,“有碎片。”,她直指问题核心。
  慕容荷风笑道:“所以,我说除了你,别人只能束手无策。”
  陈荆抬眉:“你可带了刀械?”
  “在我医馆里有。”
  一行人应慕容荷风之邀前往云梦医落脚,走出马市,已是暝色四合、倦鸟投林,鹰九正靠在路边马车上打盹,听人来脚步声音,睁眼跳下车,探身看单架里的人,失笑道:“陈荆,这小子还是着了你道!”
  陈荆压低声对他说:“看看后面那匹马!”
  鹰九回头一看,惊叫:“乖乖!汗血马!你买的?!黄金百两都难求呐!”
  陈荆低眉一笑,神秘道:“以后就是我的!”鹰九怀疑又羡慕看着她,陈荆随着慕容荷风与受伤的男子上了另一辆车。
  秦墨白撩起袍摆正要登车,后边兰亭学生皆弯腰作揖道:“学生恭送王爷尊驾。”
  秦墨白转回身,温言:“众学子免礼,汝等阅卷千册,践行万里,甚善!”
  他想起学子之前的争论,又道:“一兔走,百人追之。积兔于市,过而不顾。是以,兔有余,不欲争;若非不欲兔,则分定不可争之。”
  兰亭学子起身细细揣摩他的话,秦墨白马车已远走。
  荣光年后,今日这群学子过半入朝为官,其余则成为各行业的精英,他们鼎立支持大君维新变法,为陈腐迂旧的社会注入了清新之气。其中更有三人不惜奔走呼号、杀身取仁,激起广众下层士官对新政的关注与参与,一场让改变东月大陆历程的变法由此自上而下的取得成功。
  ☆、夜谈
  回到医馆,慕容荷风开始张罗手术用品,秦墨白三人好奇陈荆医术,与几位大夫都立在边上观摩。
  陈荆在美人靠上细细修着指甲,一边懒懒对受伤的男子说:“骨内打钢板,你挺不挺得住?”
  那男子咬牙点了点头,陈荆走入更衣室换衣服,隔着一道竹屏风,对来回走动、忙个不停的慕容荷风叹道:“慕容,我们做大夫久了,看多了生离死别,其实不论王公将相、走卒贩夫,说白了都是血肉骷髅,一样要面对生老病死,一样承受恐惧和痛苦,苍天下,人命都是平等的,是吧?”
  慕容荷风笑着点头,她一身白袍走出来望着地下的男子,又问:“你觉得呢?你大概觉得自己比别人多几个钱,就可以高人一等?”
  男子摇摇头,陈荆将双手浸入消毒水,对慕容荷风使个眼色,慕容荷风将男子上衣小心脱掉,在他前胸穴位上扎上银针,腿下垫着冰块。
  陈荆笑道:“是啦,有钱没有什么了不起,你今天知道啦,有钱也办不成事的时候。那你是觉得自己比别要聪明一些?我是一个妇道人家,没读过什么书,前日,我遇到一件事,你给我想想哈,我们三个人去住客栈,每人出了十个铜板,但老板说优惠退了五个铜板给小二,小二拿了两个,还了三个我们,那就是每人出了九个铜板。这么算起来,我们三人一共出了二十七个铜板,加上服务员那两个是二十九个,那还有一个铜板哪去了???”
  她嘴上慢慢说着,男子隐入沉思,陈荆下手极快:切开肌血、上板打针,止血、缝合,一气呵成。
  慕容荷风在旁边不断给她递止血钳、铁锤、火针等物件,并替她擦拭脸上的汗水,众人看得凝神屏气,在活人体内植入物什,却不见鲜血四溅,着实不可思议。两人配合天夜无缝,像表演一样精采。
  陈荆将男子手脚都打上石膏,再看那男子,因为麻醉针的作用,已经进入晕迷状态。
  她轻舒一口气,洗净血淋淋的双手,对慕容荷风道:“很顺利。”慕容荷风一手轻搭她肩:“你累坏了,吃点东西去休息吧。”
  陈荆看看在边上立着一排人,笑道:“小手术,不算累,大家都饿着肚子呢,公子,一起吧。”
  秦墨白将目光轻轻落在慕容荷风搭在她肩头的手上,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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