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终于,秦墨白把曲子吹完,鹰九赞好听,问是什么曲子,秦墨白清清润润说:“是陈姑娘教我的,我也不知道叫什么。“
  鹰九好奇看向陈荆,陈荆将手中树枝扔进火里,起身恨恨答道:“不知道!”
  秦墨白眼里闪过受伤的神情,注目纤长的背影,心里轻念:“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夜里,秦墨白坚持让陈荆睡在马车里,陈荆也不客气。
  清晨掀开车帘,秦墨白靠在马车门,修长白晳的手指支额,长长的睫毛上凝着露珠,挺直鼻子下的薄唇在水气中显得润泽娇艳,一身清冷的气质与周边山岚相应衬,仿佛山中仙灵,让人不忍亵渎。
  男子长睫轻扇一下,似乎要醒了,陈荆吓得缩回去,半晌听得他脚步轻声走远了,才钻出来,向溪水边走。
  溪流声音掩不住轻轻的脚步声,陈荆挂着一脸清水急急回头。
  “公子,人吓人,吓死人的,以后让雷行风给你开路,我要不回头看一眼,你就脑袋就穿孔了。”
  秦墨白将视线转到她弹进水边的小石子上,微笑问:“姑娘是那不问红白就随性杀人之人?”
  陈荆抹去下巴的水珠,严肃地对他说:“不是。但我刚睡醒,很危险的。你最好离我远一点的。”
  秦墨白想了一想,配合地点点头,走上前轻声说:“擦一下脸吧。”
  陈荆惊异地盯着那帕子看,“你用过的?!”
  秦墨白红了脸,微低着头,漂亮的面孔看起来更温婉,嘴里轻轻道:“没,新的。”
  陈荆迟疑地接过雪白的帕子,礼节性地在脸上按了按,手帕带着秦墨白的清新体香立马充盈鼻端,引得她心里一阵慌乱。
  秦墨白温柔一笑,从她手中拿过手帕,仔细帮她把脸上水珠抹干,又捋了捋她鬓角的碎发,“之前,是我无礼了,恳请姑娘见谅。”
  陈荆脑里轰轰作响,“之前,什么事?”
  秦墨白笑得含蓄,“很多,姑娘能忘掉最好。”
  “我不记得,真的!”,陈荆信誓旦旦。
  秦墨白收了笑,深深看着她脸色变得苍白,她就这么不情愿与他有瓜葛,连回忆都不愿保留?
  秦墨白沉下的脸,陈荆心里大呼不妙,眼睛一瞟,他伸手向她的头顶。
  慕容荷风的提醒蓦地窜出脑关,她一把抓住他的手,将他的手向后扭,怒喝道:“你干什么?!”
  秦墨白手腕被她扭脱臼,痛得额上出了冷汗,面上却浮起温和笑意:“我不过想帮你拾掉那片树叶。”
  陈荆一手往头顶上摸,果然摸出一片落叶。她慢慢松了手,那羊脂般的手腕已经红肿了一圈。
  陈荆连声道歉,给他接上骨臼,又以掌心搓揉他的手腕袪散血,秦可卿伸着手任她捣鼓,平静地问:“你何以如何防备于我?”
  陈荆停了手,抬眼远望,淡然说:“快回去吧,他们两人该等急了。”
  四人在林中行了一晚两天抵达边检哨卡,边防小兵一看是陈荆,眉开眼笑,“陈姑娘,生意好呀,今天押的是红货还是白货?”
  陈荆本想易装混过哨防,却被秦墨白从中阻挠。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今日没想又遇上他当班。
  她强颜欢笑,在马背上抛一块银子进哨兵怀里,堵住他要喋喋不休的嘴: “送几位朋友回家,一点意思,拿去替我请几位兄弟喝酒。”
  小兵笑着收下银子,通关文书也看得不留意,甚至连车帘都没揭。
  两马一车缓缓走过哨卡。
  车里唤道,“陈姑娘!”,陈荆打马上前,“到车里来,有话说。”
  “你经常出入洛国边境?”,秦墨白见她坐定,劈头就问。
  “做我们这一行,只要雇主花得起银子,押货出入境也做。”,陈荆微笑回答。
  “你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是不是经常出入境?”
  “什么叫经常?几年一次算不算?”
  “几年一次,哨兵会跟你这么熟?”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我也不知道在为什么人缘这么好,还是多谢江湖朋友抬爱,虽然我一直以锄强扶弱为已任,以广结天下朋友为原则,做了好事不留名,每次行侠仗义之后都用力叮嘱对方不要记得是陈荆所为,但人们就是记住了我——龙威镖局一代女镖师陈荆!我也很无奈呀。”
  秦墨白静静听完她天马行空的胡谄,“近年来,国内探子活动猖獗,朝廷正在肃清奸细,你的行为很容易让人产生不良的联想。”
  陈荆听完,扑上去一把抓住秦墨白的衣袖,拖着冤怨的腔调道:“靖安王,您可要明鉴哪——我虽然会一点三脚猫的功夫,可我是良民,最近不一直都在王爷您身边?哪有做什么间谍,我是给过那小兵几次银子,真不知道他怎么就记住了我了呢?”
  “几次是多少次?”
  “三次,哦不,四次,不就是两次一来一回么?”
  “什么时候的事?”
  “一次是去年,一次是两年前。”
  “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我记性好嘛。”,陈荆急得快把头埋入秦墨白衣袖里,半天没见对方再说话,抬头一打量,才发现自己竟将他逼倒半卧在车窗边,一只手还紧紧扯住人家袖子,秦墨白被她圈在角落里似笑非笑看着她,陈荆连忙扶正秦墨白,讨好地给他整理一下衣摆。
  “姑且信你一次。现在情势紧张,你不要再走镖了。”
  “不走镖我喝风呀。”
  “看你的能耐,你会缺钱花?”
  “王爷您不当家不知油米贵,我没地没田没家业,虽然会给人看个病,但人家一看是女大夫都不找我了,除了卖些力气,我怎么养活自己?哦,我会唱,你说打起仗来还有人听小曲吗?”
  “卖唱?你不适合!”,秦墨白太阳穴一跳。
  “你别小瞧人,鹰九说我要打扮一下,也跟玫瑰花似的,而且……”
  “你要是玫瑰花,玫瑰都不是花了。”,秦墨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言辞会变得如此尖酸,他只是想打消陈荆在人前卖唱的念头。
  可是迟理之后,他便没有理由再与她在一起,她的将来与他又有什么干系呢?他自嘲地一笑,随即说,“只要你别再做危险的事,其他的自己喜欢吧。”
  陈荆听他一二其言,心中有些疑惑,也不敢多呆,应了声就转身出马车,打马前行。
  秦墨白静默了许久,取出笔墨纸砚挥毫泼墨,将收集的信息一并封上火漆,沉声对雷风行说:“加急,进奏院斥侯特办。”
  雷风行掏出金哨吹响,一只黑灰色海冬青振翅云天,手一抬,海冬青停在他手上,雷风行把书信塞进黑鹰爪下的竹筒,再一吹哨,黑鹰高飞不见踪影。
  ☆、目的
  陈荆一路眼皮直跳到迟理国,迟理占地不过四千公顷,人口却达八十多万人,市镇集中繁华。正处洛国南方,东临大海,北部是洛国,西部和南部都被琉璃包围,地势微妙。
  为求洛国庇护,迟理历年与洛国修好,政治文化都学习仿照洛国,虽本国也有自己的语言,却以洛国语言文字为官方文语,而又由于常年跟琉璃通商,琉璃风俗在此地也司空常见。
  几人入了城,耳边传来的语言虽觉得怪异,却也能听懂。
  除了陈荆,秦墨白三人第一次踏出国土,所见人们穿着打扮风格繁多、行为举止与国内很是不同,不由颇感新鲜边走边看,又因迟理街道狭小,人来人往,不方便赶车骑车,几人都只徒步前行。
  陈荆前几日被秦墨白问了话,虽出了洛国,真正危险不在,却也处处留意,时时小心,到了迟理,低头敛眉跟在两人后面。
  街边突然冲出一个女人,拦住前面的人,用迟理本地方言招徕他们入店用餐休息。
  雷风行上次吃了大亏,举钩横架,拦住女人靠近,女人哇哇大叫,陈荆冷眼旁观,两人确实听不懂,朝那个女人使个眼色,女人悻悻走开。
  “此去慕园还有七日行程。公子昨夜如何?”,陈荆听闻身边传来持续的低低咳嗽声,小声问雷风行。
  他们从昆城出来已有两月余,虽经慕容荷风调理,秦墨白伤情稳定下来,但长期奔波加上秦墨白中在林中受寒,身体却也每况愈下。
  “整晚整晚地咳,一宿没睡几个时辰,姑娘可有良策?”
  陈荆沉重摇摇头,“身体免疫机能已经开始失调,极容受外湿风邪侵扰。要不先在此安顿,我按慕容的药方再煎几副药试试吧。”
  几人转向身边的住店安顿,雷风行见方才的女人垂手立在楼梯边,不由多打量了几眼,女人堆笑,操着半生不熟的官话说:“不知道几位大爷是洛国贵人,刚才冒犯多有得罪了。”
  雷风行抬脚想转头,陈荆出来圆场,“老板娘请安排三间上房,不知这附近哪里有药铺?”
  女人一指后方,“姑娘,前走三十丈左拐就有一家。”
  各人安顿下来后,陈荆挟着针盒和皮裘来到秦墨白房间,看他面容清瘦,神情楚楚,把皮裘给他搭上,“你身子不比从前,南方气候多变,在车里也要注意保暖。”
  “我有句话一直想问。”,秦墨白垂下眼帘,声音温柔得可以滴出水来,“我在洛国虽小有能力,但姑娘并不是图谋权势富贵之人,我回顾了从前经历甚至家族历史,都不曾施惠于姑娘,何故姑娘如此厚待于我?”
  陈荆点燃酒精灯,卷起他的袖子,拈起银针在火上消毒之后,慢慢扎入他穴道,轻轻说:“如果我说受人所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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