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你也是战士,这个道理应该懂。”
有人从后面拿出一串铁链重重扔在地上。
“我自己来吧。”,陈荆忍着右胸的箭伤,慢条斯理把手铐脚镣戴上,一边道:“请善待他的尸身。”
汉子认真点点头,她瞥一眼街角的青布马车,转身一步一步“哗啦啦”走向密不透风的囚车,心里后悔那日在林间,怎么就没把他手捏碎!
陈荆惬意坐在湖边钓鱼,一列训练有素的卫士立身后,个个恭敬有加,逮捕她的汉子张守在边上诚恳地微笑,“陈大人,我们主上很是钦赏您,只要您弃暗投明,不但能马上获得自由,还能破格升任我们进奏院三品官员,二千属下任你调选八百。最重要的是,主上保证,只要您在任一天,决不向琉璃发难,还帮助出兵共抗外敌。实在是两全了您对璃琉的一片忠心和对自由生活的向往。主上宽厚英明,相信您已经有所了解。这是一点心意——”
他拍拍手,一贯人捧盘而出,有房屋地契、稀世珍宝、古董字画,最后呈上一柄通身翠绿的宝剑。
陈荆抽剑出鞘,剑身有北斗七星图案、三尺青锋在阳光下闪耀着清动的光彩, “原来‘龙泉’在靖安王府,让江湖人好找!‘奸凶与佞媚,胆破骨亦惊。试以向星月,飞光射搀枪’。”
她一边吟唱一边挥动宝剑指向张守,张守干笑一声,伸手挡在前面:“陈大人、陈大人,使不得。”
陈荆哈哈一笑,还剑入鞘。
“大人一身清气与这‘龙泉’正配,真可谓是‘宝剑配名士’呐!”
“张大人,您信不信,我看过比这多得多的宝贝:什么能万里传音的盒子、天上日行几万公里的铁鸟、能记录人影像的机器,这些阿堵物怎入得了我眼?我投诚,你们就不向璃琉出兵?我区区一人怎么可能影响你们洛国大计?”
陈荆收竿起身,“你的提议,你们主子早在半年前就已经跟我提过了,替我转告他,没忘记我是怎么回拒他的吧?”
张守见她油盐不进,对王爷出口逊,不由戾气横生,“陈荆,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给我押下去!”
陈荆拖着铁链仰着脸走过他身边,轻蔑一声笑。
秦墨白听着张守小心翼翼的回报,冷然道“再派人去璃琉查,她跟皇室是什么关系。”
从他得知她为琉璃建策的时候,就意外她成熟的政治头脑,真心实意想招纳她入门下。
以前,他就知道陈荆是柄没柄出鞘的利器,却没想到她已经悄悄向锋刃对准了洛国。
他闭上眼,你为什么一定要逼得我们都没有退路?
☆、囹圄
“这里是哪里?像是迟理天牢。”
“有见识,这里就是迟理的天牢,你不要想妄想能逃出去。”
“我们准备怎么对我?”
“听说你落在‘鲸鲨帮’手中,已经尝过大刑的滋味,你会有机会比较一下我们跟‘鲸鲨帮’的刑房有什么不同!”
司狱单缝眼、长人中的面孔有着说不出的阴森鬼诡。
“我知道的体刑有一百二十多种,其中女刑十八种,应该包括你们能想到的所有动刑方式了吧?我没事的时候自己想像了一下,大概能承受其中四十多种。很幸运,‘鲸鲨帮’施在我身上七种刑罚都在其中。所以,我还能坐在这里跟你交谈。我猜猜,你们会做什么呢?烙刑、鞭刑、插针、夹指?都太显不出你们水平了。我跟你说,在受刑的时候,我会做一点弊,你就是用铁梳子刷我,都感觉不到痛,你弄死我拉倒了。”
陈荆见那人露出吃惊的颜色,继续神秘说,“当然啦,也有我受不了的,如果我实在受不了,大不了一死。你一定觉得平时有办法让人求死都不能。但我不一样,我功夫不错,要一心想死,保证你们谁也拦不住。”
“你果然是不个怕死的人。”
陈荆叹了一口气,“我以前看过一个故事,说一对母女住在一间大房子里,女孩有阳光过敏症。呃,阳光过敏症就是见不得阳光,一见阳光就会哮喘窒息,你别奇怪,听起来不可思议,事实上发病率是万分之一,真实有的,只是你没遇上过。讲到哪里了?”
“女孩有阳光过敏症。”那人挺配合。
“哦,女孩有阳光过敏症,所以呢,她们家里在白天时时都要拉上厚厚的帘子。你想想,这个屋里是不是很恐怖呀?更恐怖的在后面,这么阴森的屋子当然会吸引一些不干净的东西,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吧?” 那人紧张地点点头。
“我之前说过,这间大屋子是母女两个在住,其实原来她们的父亲一直跟她们住在一起,只是女孩父母关系非常不好,父亲经常喝酒打骂她母亲,母亲忍无可忍,在一天趁着父亲酒醉就把他给杀了。父亲死了一年多,女孩都没有嚷着要找父亲,她娘就很奇怪,一天问,‘孩子,你爹爹不见了,你怎么不找呀?’女孩笑一下,一指母亲背后‘娘,你每天不是背着爹爹吗?’””
陈荆边说边鬼鬼地指指那人身后,那人呼地转过后害怕看向后面。
“故事还没说完呢。这个母亲听到女孩这么说受不了了,开始房间里发疯地翻箱倒柜想找刀,后来手一摸,摸到几块牌子。你知道是什么吗?”那人屏住呼吸摇摇头。
“女人举着牌子到灯下一看,原来是她们家一家三口的灵位!”陈荆停下来,看那人大口喘了一声。
“原来,这个女人在杀死她丈夫的时候,精神崩溃又杀死了女儿,然后自己自杀!她们才是屋里鬼!”
“看完这个故事,有时对着镜子,我就在想,倒底谁是谁的影子,哪边是生界,哪边是往界,我们以为自己是真实,其实一切不过是虚无。生与死,不生不死!不垢不净、不增不减,诸法空相。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是否应作如是观?”
陈荆说到最后连《金刚经》都从脑子里冒出来。那人神色恍惚,陷入对人生的深深思考中……
第二天,审讯之人向张守请辞,说得陈荆提点,悟了道,戴发修行去了。秦墨白听了半天作声不得,起身自己前往天牢。
“不对、不对,这是哪个狗屁教头教你们的刀法?刀是用来砍人的,又不是表演,不要这么多花架子,你前面那些动作都没用,人家又不会站着让你砍,‘鱼跃于渊’,对,不要换招!直接借他劲,顺着他的剑抹上去,哎呀,王二他抹上去,你转个手,攻他下盘呀……”
陈荆手足腰皆被玄石链在墙上,隔着牢房栏杆三尺远的距离,给狱卒指点刀法,牢里“乒乒乒乒”好不热闹,闻得有脚步站停在门口,抬头汗毛倒竖。
“姑娘,好手段,再待得几天,这整个天牢怕就是姑娘的人了。”,秦墨白幽幽说道。
陈荆见秦墨白走来,无风衣袂也飘扬,一个多月不见,还是那般转眄流精,光润玉颜,可又有些不一样,举手投足间飘飖若流风之回雪,华容翩然。当即也笑,“王爷,来他国天牢似闲庭信步,更加另人景仰。”
“陈荆,琉璃前国主托孤大臣之一,先任四品巡察使,负责稽查重案、刑案,明景十三年擢任三品御书房行走及东厂厂主。明景十四入图塔木收集谍报,策动图塔木格噶斯佳尔农奴起义。明景十七年入洛国,挂名龙威镖局自由镖师,辗转我大洛西南地区,布置探点三十六处。”
秦墨白负手低头注视她,“这就是你使命?你为璃琉规划得很好,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你没想到我这颗死棋会变成活棋,你以为我不会动你们琉璃?琉璃物资富饶,大洛与孜国开战在即,巨大的战争经费从哪里来?自已出?本王从不做垫钱买卖,你们琉璃军队号称百万,但大洛光是南营就布署就有二十万,加上迟理十万步兵,还有图塔木脱不花王爷与我签了合盟,我前阵子帮他镇压起义,借兵三十万,如果我出兵琉璃,他就从西部调三十万到你们琉璃北面。就算我在北跟孜国做战,对付小小的琉璃也有余。”
陈荆心惊胆颤听完,勉强笑道,“你以为琉璃孤掌难鸣?琉璃的小郡主可能已经到了孜国王庭了,我琉璃海军称霸南海,号称‘海上马车夫’,下半年趁着南季风暖流,船行速度加快一倍,到达洛国东北部只要五天时间。靖安王,你说你在北边打仗会不会有点不安心?你也知道我跟噶斯佳尔起义军关系不错,要让起义军从后包抄脱不花,你说我们北线的压力会不会小很多?至于迟理军,其中又不少是我琉璃侨民,算不算是一些乌合之众?你以为对琉璃志在必得,但作战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你侵略我琉璃师出不义,多行不义自必毙!胜负就在战场上见真章,我琉璃多得像红梅青冬那样热血儿女!”陈荆不屈仰头盯着他。
“你太聪明,陈荆,越是这样,我越不能放你离开。”,秦墨白惋惜。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死,何其简单,生不如死才痛苦,我会让你活着,活着看我是如何征服琉璃的。”秦墨白眼有绝裂的森冷。
陈荆听后,怔怔道:“那我便是那愚蠢的农夫,把这牢底坐穿也是我刚愎自用,该得如此,即便这样,我还是希望你得兑现我们当初交易,菩提子拿来。”,她转身回牢中坐下,直直望着他。
被她视为忘恩负义的毒蛇,秦墨白身子一震,愧疚交织忿恨的复杂感情油然而生,本想出言反驳几句,又见她垂下的手腕已经被铁铐磨得血肉模糊,往昔丰润的下颌从陪他奔波就渐渐变得尖细,又听得她轻咳几声,才发现天牢如此阴冷,她穿得如此单薄,秦墨白最终只能发出一叹息,“我欠你的,自会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