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陈荆不再说话,将头靠在阴湿的墙闭上眼睛,秦墨白默默看了她一会儿,转身离开。
☆、剪羽
“唉——”雷风行远远透过窗子,看着秦墨白在桌后低头沉思快一个时辰,这个陈姑娘只要肯说一句软话,让公子下个台,凭公子有恩必报的性情哪能不放她一条生路?冤家就是冤家!
“公子,以陈姑娘的心机,在救你的时候,就已经做好接受今天的局面心理准备,要不,哪能把探子撤得这么干净?公子不用如此自责。”,雷风行劝慰。
秦墨白心中一凛,他生必须她死,她早已经做好拥抱死亡的准备?就如她说的,她没有办法选择出身,所以她的生命之旅注定要以悲剧收场?她运筹帷幄、机辩敏捷,这样的女子注定要让世人侧目。即使他不出手,也会大有人要致她于死地,他下手起码能给她个善终。
入晚,天牢愈发冰冷,陈荆睡不着,只能坐起来练功。值夜的卫士敬业地在牢口走来走去,一阵带着凉意的微风拂过,守卒无声倒下。
陈荆看着来人一袭黑衣,身材甚修长,不知是敌是友,手指扣住两枚石子。
来人轻轻扯开牢门铁链,优雅轻翩走向陈荆,蹲下来向她手摸去,陈荆伸手如电想压住他的手腕,他抬眼轻轻瞟她一眼,更快翻手握住她的手。
陈荆挣脱不得,心中一惊,方知来人一身功力深不可测,只得由他握住。来人另一只手一用力,手铐被生生打开,从陈荆手心中取出石子轻轻放回地上,打开脚镣,抱着她出了牢房,所有动作如微风般轻柔无声。
陈荆靠入清幽的怀抱明白了来人是谁,心里涌上难言的情绪,倚在他怀里,看着景物迅速从眼前掠过,不知道走了多远,来到河边,月光清静地洒在河面上,河水轻轻荡漾。
来人站定放下她,揭开面罩,露出跟月亮一样静仪的容颜,如墨长发垂泻纷飞缠绕住两人身体。
秦墨白低头看着她眼睛,低低说:“离开这里,不要再回洛国。”,一只手轻抚她脸颊,手指在她额边停住,一股冰寒的脉气灌入她太阳穴!
陈荆顿时知道他要做什么,又惊又骇,两手却被制住动弹不了,起脚想踢开对面的人,秦墨白一抬腿将她腿也夹住,双手滑下握住她的肩,一吐力,两股冰寒又冰封了她琵琶骨,看她眼中露出绝望的神色,扶住她,“陈荆,慕容荷风惊才绝艳,随他去吧,不要再到江湖上来,更不要过问国事!”
陈荆全身僵硬,不知他何时离开。抬眼见前方树下有一匹马,正是她在洛国边境买的那一匹,马背上有个包袱,是几件女式衣服和一盒金创药,她冷冷地笑出声来,从怀里掏出慕容荷风给的药丸,吞咽下去,跳上马背,一路向南。
“公子,您看,从您写信让他们整顿边检,多了很多守兵。”
秦墨白看边城来往商旅寥寥,可哨兵还是站得笔直,检查也一丝不苟。一位妇女被拦住要求解开包袱,大为不满,“包里都是一些女人家的东西,给你一个大爷们看去了怎么行!”
“女人?我告诉你,整个大洛现在都知道,新抓获的探子就是个女人!”
“女人也做得这事?那可是要砍头的!”
“哼,还是个挺俊的女人,现在呀,要打仗了,探子什么花招都出来,不小心不行,我们也没办法,你们就配合吧。”
哨兵仔细看了雷风行递上的令牌,看着马车,大声道:“请大人下车接受检查!”
“瞎你的眼!昭武校尉的令牌不认得?”
“这位官爷,我们也是奉令行事,三品以下官员都要下马停车。”
秦墨白一伸腿下车,拢袖拔然而立,含笑道:“你说得对。”
哨兵失神呆了一呆,上前迅速翻看了一下车厢和车底,无异样放他们前行。
“鲁老夫子虽不让人待见,管那个进奏院还有点门路,这么快就拆了琉璃一条支线。陈氏要落在他手中,不知要遭多少罪,最后还没个全身。”
秦墨白望向窗外,心情沉重,当初就是看鲁有道性情刚直,举荐他为进奏院大夫,他上任后无论对姜氏集团还是他靖安王府都不假颜色,说一不二。这次事发突然,而且涉及国外情报网才不得了动了进奏院的人,没想事发不可收拾,陈荆马上被列入洛国黑名单中,他就有心要报她救命之恩,都拗不过形势。
两人到达昆城,已入深秋,秦墨白在城门前接见了先行部率,部下把金龙锦袍给他披上,换了华盖金辕马车,队伍浩浩开进城门,整个昆城欢声雷动,都知道大洛的守护神来了。
秦墨白在车上透过人群,看进红漆小门的院子,北边小院棚藤调零、落叶遍地,他记得那原来茵茵绿叶下曾有个人,或卧或立,嗔笑怒骂。
风家早几日就张灯结灯,人人面露喜色,还有一个月就是小姐及笄的日子,秦王府与风候府两家都达到默识,到了那天,就是小王爷上门求亲的时候,靖安王果不失信。
秦墨白跨进风府,一一拜会了风府的长辈,风采盈盈立在最后,上次见面看不真切,这次见她肌肤白腻,眉儿弯弯,娇小玲珑,恰似明珠美玉,纯净无瑕,娇艳之色,难描难画。心中激荡,柔情陡生,弯□轻轻拉过她的手,“采儿,我来了。”风采低下头,嘴角含笑,“墨白哥哥。”
风相见两人小女儿姿态缠绵,抚胡哈哈大笑,“靖安王,里面坐,与老夫好好聊聊。”
秦墨白恋恋不舍把眼光从风采身上移开,清雅举步前行,却见风临地站一边,眉宇间有悲色。
是夜,风府大宴宾朋,秦墨白寻了个机会,与风临在院子一角相谈。
“王爷,陈荆现在怎么样?”
“临兄,有些事,我也是迫不得已。”
风临直视他,加重语气又问:“她现在怎么样?”
“我封了她的武功和记忆,现在想是已经到云梦谷与慕容荷风在一起了。”秦墨白声音里有不可自察的飘忽。
“什么叫做封了她记忆?”
“她大概已经不记得曾经发生的事情,包括你和我。”
风临瞅着他,僵立了许久,才慢慢讲:“隐派发出追踪令,可能不到半月就会查到在菩提子我这里。你不是一直想找个借口抽调兵马驻西南吗?云顶高山地处琉璃与迟理交界,他们自己要找过来,任姜相与八王消息再灵通也查不出个纰绽出来。”
秦墨白舒眉一笑,“这倒是个好消息。”
两人转出花园,风采正对月抚琴,风临借故先行,留下一男一女独处。
“墨白哥哥,他们都说你的琴、二哥的画是大洛的瑰宝,我记得我第一次见就是被你琴声吸引。你教教我好不好?”
“采儿,抚一支曲子我先听听。”
“弹得不好,你可不能笑话。”
“我倒希望采儿弹得差些,我也有机会从旁指点一二。”秦墨白弯起嘴角。
风采红着脸,奏了一首《夜玲珑》,秦墨白侧耳细听,指法熟练,节奏却有点不对,也难怪她这样年轻不喑世事的少女体会不出曲子里感叹人事无常的惆怅。
“江畔何时初初见月,江月何时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陈荆为何总似站在历史长河边上笑看红尘?
抬眼,视力极好的他看到三楼有人抱手望月,是阿土吗?陈荆是不是也常常这样孤独的守候?不,她那般的女人怎么会孤独,萦绕在她脑里有层出不穷的念想,在那许多念想里,他不过是没下完的一局棋,局终人便散,淡如月色。
“墨白哥哥。”风采低声唤回他神游不定的思绪,“有什么不对的么?”
秦墨白走过去,探低身子,手指在琴弦随意勾摇轻弄,“这一节曲风由清亮转为低绵,注意保持大指与筝弦垂直并略向前岳山自然倾斜。”
风采听他指下琴声圆熟精妙伴着低沉清雅的嗓声在耳畔徘徊,心中一荡,仰头看他,正望进像黑水晶一样闪烁着的深邃双眸。
两人脸庞离得极近,深眸紧锁着星瞳,秦墨白微微低下头,唇才贴上那樱桃小口,脑子突然闪过一双仿佛永远追逐不到的热唇,胸中一窒,急急直起身子,轻揽过风采的臻首靠在胸前,深吸一口平复莫名的燥热和酸楚,风采听着他胸膛中急跳的咚咚声,心知他是担心冒犯了她,又怨又喜。
☆、荆花簪
靖安王与风小姐在湖边泛船、郊外放风筝、月下赏灯的俪影频频出现在昆城人民眼中,见过的人皆叹是他们世上少有的一双恩爱碧人,都知半月后的订婚,远在京城的恭亲王、恭王妃将亲临昆城,可见王府对风小姐的珍视。
他们的爱情故事在街边巷角传为佳话,教众多闺秀羡慕又心碎。
订婚当天,恭王府抬向风府聘礼的队伍一条街都走不完,百姓无不啧啧称奇,道有幸在有生之年见证了这场盛典。
及笄的风小姐当天身着盛妆,美得连天上彩云都逊色五分,靖安王看得是如痴如醉,老王爷、王妃笑得合不扰嘴。订婚的晚宴,小王爷还当众亲吻了风小姐,爱慕之心昭然天下。
热闹散去,秦墨白淋浴后疲惫地坐在灯前,一切都圆满了,他几年的夙愿。按洛国的习俗,订婚后一年,就正式举行婚礼,他应该快慰,可是为心里总似被挖去一角似的空荡荡?
他从枕边拿出一块白手帕,是陈荆曾经擦过脸的,翻开手帕,取出木钗,木钗被他经常摩挲,呈现动人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