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她为什么不放过他,人离开了,连回忆都要让他忧伤不安?
  手一折,木钗断为两截,被抛向窗外,两截木钗才飞出,他长袖一卷又纳入手中,怜爱地轻抚木钗,最后叹息一声,又小心放在手帕中包好,放入怀里。
  秦墨白从昆城回来,见过皇帝就马不停蹄赶向洛北六州,每天排兵练阵、检视防守、安排军务、处理公函。从不过问节细务的他,此番事事亲力亲为,忙得只有睡觉的时间。
  孜国小规模的试探骚扰进行过几次,被洛国狠狠追打出洛境几千里,才停歇下来,再也不敢推进大军,只隔了一座城池安营扎寨。
  北境无事,朝中风波又起,洛皇中年淫乐无度,身体亏空,子嗣单薄,只诞下两位小皇子:一位秦程,过在姜后名下,现十一岁,生性乖巧。另一位秦通,九岁,资质驽钝。
  这一回,秦姜两派有了共识,有意扶持秦程为太子,可这年,秦程骑马从马背上摔下来,摔伤了脑子,时不时神智不清,两位皇子都不能继承大统,八地分封诸王联名要在皇室中另选幼子过继姜氏名下。
  姜氏一听急了,转向靖安王府示好求助。
  秦墨白一件件看过姜氏送来的珍宝玉器,笑吟吟对送信之人道,“通皇子虽然难成大器,但教他听话还不难。娘娘的想法与小王不谋而合。”
  明景十九年,秦墨白未持圣旨便以请皇上阅军之名搬师二十万回朝,上京上下一片震惊,八王按下易太子之事不表。
  时梁王对洛皇言:“靖安王未听宣旨率大军南下,威逼龙庭,狼子野心路人皆知,请皇上收兵权、调羽林军平反。”
  洛皇高卧龙床,出气比进气多,苍凉道:“当年在九位皇子中,以恭王最为敦厚博识,深厚先帝器重,本想将帝位传以恭王,奈何恭王性情淡薄,拒不受太子之位,朕才是以当了皇帝。今朕两位子嗣皆不成器,大洛江山不能断送在朕手中,姑且不论靖安王有否异心,就是有,这王权归他,也胜于秦家江山落旁人之手!”,说罢,轻轻挥袖让梁王离开。
  此话后传到姜后耳中,姜氏惊惧万分,朝廷一时风潮暗涌。
  十日后,秦通被立为太子,拜授靖安王秦墨白为摄政王,朝堂两党之争以靖安王压倒性胜利告终。
  秦王大权在揽,并没有进行明显的政党清洗,姜氏舒了一口气,割据四方的诸侯王更是舒了一口气,洛国朝政空前平和。
  秦墨白上朝归府,推开车窗,老字号“合和福”珠宝店招牌闪入眼底,脑子灵光一闪,也不顾还身着朝服,就停车进店。
  秦墨白亲自上门,掌柜忙唤出东家殷勤招待:“靖安王爷,你是看珠宝,还是翠玉呀?这几天新从海域到了一批宝石,成色好着呢。”
  “我想找朵能嵌在簪上的珠花,可有推荐?”
  “敢问戴的人是多大年龄呀?”
  “年轻女子。”
  “哟,小王爷与风小姐两小无猜,可是世人美谈呀。风小姐清丽秀美,配珍珠、翠玉是最为合适了。你看,这淡紫的珍珠可好?”
  秦墨白点点头,“给我包起来吧。”,自己走到展柜边逐一挑选,走到角落,看到一粒绿豆大小的红宝石,在一块银盘上熠熠生辉,微笑说:“就这个了,风行——”
  “靖安王爷,您能进我们小店就是我们天大的福气啦,那还能收您的银子呀?您再看看吧,还要什么,小的立马就送到您府上去。”
  “使不得!哪能坏了生意买卖的规矩,我大洛无规矩不成方圆,规矩是立世之本。”秦墨白严正地说。
  “是,小王爷教诲得极是。”
  “这银盘子成色为什么如此纯净?”
  “王爷好眼力,这是铂金,最近才炼出来的,比金子还贵几倍呢,永远不会蒙色,总是这么闪亮,我一块儿给您好包上!”
  “老板可认识加工铂金的工匠?”
  “识得!小的马上派人去请。”
  “让他来靖安王府。”
  秦墨白回到府中,从怀里取出用白帕的两截木钗,翻来覆去地看,看了多时,走到窗边沉沉思索,眉目一亮,快步回书桌在纸上细细勾出一朵五瓣荆棘花,沾了朱砂点花蕊.
  末了端详半看,皱皱眉又换过一张新纸,提笔画了盛开的荆棘花、半开的荆棘花、风中的荆棘花,最后看着一朵开在刺叶儿上带着雨露、花瓣微卷的荆棘花微笑。
  “小王爷,‘合和福’的银匠候了多时。”
  “请入书房!”
  银匠见端坐在书桌前的男子高贵端庄如神祗,端端正正跪下,“草民鲁有才,叩见小王爷。”
  “起来吧,奉茶!听闻你对铂金加工有独到的经验?”
  “从的小的开始往上数,九代皆从事银匠,在京城,我鲁家金银装饰技艺如果说第二,就没有敢称第一。铂金是三年前一位炼方道士发现的稀有金类,纯度高、色泽持久,其无以伦比的韧性极易加工,是近两年士族风行的珍品。”
  “这么说,它也能镶嵌珠宝?”
  “王爷说的极是。”
  “你看一下可做得出这朵珠花?”下人将图张看给银匠,鲁有才细看了半晌,“细如丝线的花蕊是锻打的难点,但小的愿意一试,可是花的露珠须将铂金融成水滴上去,现在的工艺还达不到这个要求。”
  “你是指炉温不够?”
  “是!”
  “既是如此,有劳先生先将花形做出来吧。”,鲁有才接过铂金盘和红宝石出去。
  几日后,摄政王发令召一百名炼方道士进殿议事,举国惊异,道家不安。
  当炼方道士人人带着嘉奖从京城散去回到山间后,京城从铁铺、到食肆、大户厨房迅速流行起以焦煤为燃料原料,据说温度极高、燃烧时间极长且火烟小。
  陈荆一直没想到,自己一只小小木钗以后居然影响了整个东月大陆的政治版图。
  ☆、相思
  秦墨白将木钗在手中转动,两截木钗已经被一圈铂金接上,铂金上一朵似在风雨傲然绽放的荆棘花发着清透的光泽,花芯由一粒红宝石镶成,银白珠红相映即清且艳,配上朴素的木钗,低调中一瞥惊艳,整支簪子就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陈荆,她在风雨中降在他面前,虽狼狈却有掩不住的智慧和从容,他直觉陈荆是与众不同的,他见过比她漂亮的、比她聪明的、比她博学的女人,却一直说不出陈荆特别的地方在哪里?
  现在想起来,就是她直视他的眼神,在她眼里,她与他、她与每一个人是平等的,她与众人平等的思考、平等的对话、平等的打骂、平等的嬉笑。
  如果他认为自己的理想像山那么高,那么只有心怀如海那般磊落浩荡的她,可以陪得起他一起坐看风云。
  他登上听风楼,迎着瑟瑟冬风南望,陈荆,不知是在与慕容荷风踏雪赏梅,还是两人红泥小炉煮绿酒?她是否全然不记得了?
  他一颗心就如雨后湖里碧绿荷叶上晶莹的水珠,眼前的所有风景都化成微风,吹得那颗水珠一点点,一点点的漾开,荡啊荡,摇啊摇,“嘀咚”一下落进心湖,然后一圈圈泛开涟漪……他那时还很自负,所以他不承认,那种感觉,其实叫——相思。
  雷风行他身边默默陪着他,从回到上京,公子白日忙于公务晚上夜夜欢场应酬,可是他看得分明,越热闹,公子眼中涌出寂寥越多,一次公子饮了千杯,没有坐马车,与他在夜色中漫步回府,他轻轻说:“风行,我想醉也不能,为什么?”
  他当时说是因公子海量,公子却笑得凄凉:“她全忘了,可我想忘,却一刻也不能,为什么?”
  他脑子轰然全明白,停下脚步不可置信看着公子修长的身子一步步往前走,步履沉重而孤单。
  孽缘呐,他在心里低叹,内卫送上托盘,“王爷,风二公子来的信。”,雷风行低声禀报,。
  秦墨白打开信,上面只两列字,“隐派在半路折回,红色‘追踪令’已发出。”
  红色“追踪令”是隐派对本门叛徒最严厉的通缉令,因为隐派在江湖的影响力,被通缉之人,在江湖无法立足,提其人头可向隐派索金千两。
  秦墨白紧锁柳眉,沉声道:“风行,派卫队重兵保护云梦谷,有任何风吹草动迅迅报来!”
  三日后,雷风行惴惴不安地带着回报来到秦墨白书房,公子这几天食宿难安,脸色苍白,其失落绝望的气息,好似又中了伤寒。
  他见秦墨白模样,心里不安,低声道: “鹰九回信说,陈姑娘并没有在云梦谷,这是慕容先生和军机处的来信。”,他小心翼翼将信呈上。
  秦墨白迅速读完不长的来信,以慕容荷风的为人,他说了陈荆从未再找过他就一定不会说谎,陈荆现在在哪里?
  他又拆开官函:璃琉国山北大营兵部加编五万人,骑兵加编三万人,每日十万大军排阵兵演;东部沿海战舰来回巡逻加频。
  秦墨白放下信纸,转身看向墙上的巨大的地图,“璃琉,本王也应该亲自去看看了。”
  秦可行正要退出,秦墨白又道:“送书给临公子,我们先去昆城一趟。”
  两日后,秦墨白两人到达昆城杜宅,风临在屋中正吃饭,见秦墨白闯门而入,吓了一跳。
  秦墨白大步上前,单膝在他面跪下,沉声说:“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我们每每比武切磋,我都侥幸略胜一筹。你每每说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胜我一次,让我低头向你下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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