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何况她立誓不再出云顶山。如果还念着一点同门之谊,回去吧,得饶处且饶人。”
“她立誓不出云顶山——”秦墨白的心沉入不知底的世界,那里装着深沉的失意与无奈,他哑着声音道:“如此——师尊,弟子有几句话想同陈荆讲。”
“若我不允呢。“
秦墨白慢慢抬眼,语音宛转深凉:“那我就在山腰等,那是出山的必经之路,等她哪一天路过那里,我再同她讲。”
隐宗听闻拂袖而出,打开门,雷风行正赤|裸上身,背负薪荆,站在殿中,一干弟子静默两边,隐宗在殿中正坐,声音洪亮,“秀吉,责鞭二十下。”
秀吉走上,抽出荆条,低语,“秦将军,得罪了。”雷风行跪下双膝,咬牙承受秀吉运足内气一下下抽打,荆条沾带鲜血抛向空中,又洒下地面,不多时,地面鲜血淋漓。
秦墨白静静看着,待鞭刑过后,走到雷风行身边,向隐宗及众弟子拜□子,为雷风行披上衣服,不发一言转身领着雷风行步出门外。
作者有话要说:
☆、采阳
“师尊,崔师——洛国摄政王,在对面山崖的小屋里住下来了。”信业估计陈荆刚醒,师尊应该在她那儿,果然隐宗坐在床边凳子上,为陈荆号脉。
隐宗将手从陈荆脉上放下来,“随他去吧,他权位高政务重,也住不了几时。”
陈荆听后,咧嘴笑道:“人说‘请神容易,送神难’,还是师尊有本事,连这么一尊大神都送走了。”
隐宗支走了信业,“他说有话跟你讲。为师担心他不利于你,拒绝了。你们倒底在绕什么弯子?”
陈荆望着帐顶,满腔无奈,“我偷了菩提子后,被风雨楼的当家劫去了。”
“那风雨楼主倒是个神秘人物,连我们隐派查不出底细。明知菩提子出山要生事,你还是要作奸犯科!”隐宗冷哼一声。
“我当时也不知是风雨楼的人,就跟着他们到洛国,遇到受伤的秦墨白,师尊,您也知道洛国的一些形势,秦墨白死不得。我就按照水音师妹的指引,拿了‘冰焰掌’的心诀给他。后来他知道我是琉璃国的探子,想致我于死地,又顾念我此前救过他,就只伤了我。现在他可能又改变主意想策反我,或者觊觎隐派的武器制作,再或者别的什么,就跑到这里来。您看,现在还死赖在门口不走,良心大大的坏。”
隐宗一点头,“最后一日就是他属下发炮扰乱治疗。”
陈荆面如死灰,“他终是容不得我。”
“现在加剧的冰寒混着‘无极天元’在你丹田,你虽吞下‘正阳丹’三年内寒气不会扩散和上移。但由于处于女子腹腔,如没有特殊处理,后果你应该清楚。” 说罢,踱到窗前,极目远眺。
陈荆将头埋入掌心,良久,沉闷的声音从被子传出:“师尊我会不会变成人人唾弃的‘采阳补阴’采花盗?”
隐宗轻咳一声,“陈荆,你年纪也不小了,为师也知道你在外面难寻良婿。我们隐派虽是山中门派,可从不反对弟子成家。本门也该成就一桩喜事了。”
陈荆难为情到了脚趾尖,眼睛瞄向放着菩提子的地方,那丰神俊朗的男子又浮现在眼前,心中酸涩难耐,轻声道:“如不是家中惟一存活的血脉,弟子此生不嫁也罢。”
隐宗步出房间,招来随侍弟子,小弟子一溜烟跑出去,再急步回来时,手上已经抱着本厚厚的册子。隐宗一手持着册子,放在陈荆被面上,“这是派中男弟子名录,你先看看吧。”
陈荆声音细若蚊鸣,“我肯,众师弟也不肯呀。”
隐宗呵呵笑开,“我若以掌门之位作你的陪嫁,你说有几人不肯呢?”
陈荆无言以对,一半感激,一半尴尬,又见隐宗殷切盯着自己,便慢慢伸手打开名册,上面详细记载了男性弟子的年龄、出生、家世、特长,一共六十来人,她不多时便看完,苦着脸道,“师尊,你收的弟子有大半不到二十岁,还未加冠,不行啊。”
“那还有另一半呢!”隐宗眼一瞪。
“我跟玄光关系最好,他长得好看又温柔,只是太过柔弱,可我跟他太熟,突然变成夫妻太让人不好意思了;秀吉也不错,只是听说他好像对眉儿有意;信业一心要练‘冰焰掌’,不行;程叔通、南宫修在家里有婚约……”隐宗直着眼听她掰着手指头数来数去。
“一个个不是有意中人,就是有婚约。怎么你没有?你若有合意的,为师管他是皇帝是状元,都给你抢过来!再不行,就是玄光了!”隐宗急得吹胡子瞪眼,丝毫没发现自己形象与王大山无异。
“弟子、弟子无暇考虑婚姻大事。”陈荆垂下脸。
室内一片沉默,隐宗突然道:“我即日便广发招亲帖,不出五日,山上必英萃群集,你便好生挑选如意郎君。”
“此法可行,可不出一年,云顶山便也会让求武之士踏破门槛。”她双手撑着下巴,斜眼老者。
“为师破例准你下山一趟,十日内,不管是抢好、偷好、买好,都给我弄个男子来拜堂!这是‘十日离魂丹’,十天不回来,你就自己挖坑躺进去吧。”
雷风行在路边劈竹架篱笆,小屋前本来种了一片苦参,但主人长期不在,苦参便叫小野兽给咬得七七八八。
自家公子一入到屋里,就开始亲自打扫、拭灰,连桌边的废纸蒌里废纸都一一捡起抹平,订装成册夹在书架上,心爱得如同名家墨宝。
他一天好奇翻开看,什么墨宝,上面的字写得又乱又硬,就像七八岁孩子所书,原来这间竹屋是陈荆住过的。满屋的书、满桌的纸,一把起尘的古琴,他原还以为哪位隐居的高人行院。
只是公子在第一次看着壁上一幅洒脱有力的字迹后,先脸色铁青,眼中有火花要迸出,后转为苍白,散发的气息由炙烈一直冷下去,几乎冷到寂瑟。
现在,公子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一本手抄诗集,每到晚上便慢慢翻看,雷风行知道公子看书很快,从没见他几乎看一页就要沉思良久的。
诗集中有一章看似经常被人翻读,那一页写的就是墙上的句子,句子写得很浅白,他不仅看得懂,也一度曾为其中包含难以莫状的伤感所感染。看多了,连他都记得: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不是树与树的距离
而是同根生长的树枝却无法在风中相依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树枝无法相依
而是相互了望的星星却没有交汇的轨迹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星星之间的轨迹
而是纵然轨迹交汇却在转瞬间无处寻觅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瞬间便无处寻觅
而是尚未相遇 便注定无法相聚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是鱼与飞鸟的距离一个在天
一个却深潜海底 ”
他看着公子好似长住的样子,甚为不安地说:“公子,府里第四次来信,王妃让您速回——”
公子停下手中活计,抚摸着书册,轻声道:“不是还有三个月时间么,有些事,最好作个了结。她若不出来,我断了这念想也好。”
几句话,讲得雷风行心里酸溜溜的,公子拿定主意的事儿,从来没人可以劝改,只得默默陪着他在这大山间住下。
雷风行架好篱笆,伸长脖子看向崖边修挺的身影,回眼看见经常下山采买货品的隐派弟子领着几位挑夫挑了几大箱东西上山,他眼尖,竟在一堆箱子中看到一个小小的“囍”。
“有人在道观成亲的?”雷风行好笑地想,于是便出声叫住那弟子,那弟子常见雷风行在路边打理参田,几次来回招呼问侯,便与他熟络起来。“喂,小师弟,什么人竟选了你们云顶高山来成亲,那新娘子不累死也冻个半死!”雷风行大笑。
那弟子斯文回礼,“这可是我们派里头等大事!到时说不定摄政王和秦将军都有机会上来喝杯喜酒呢。我们大师伯两日后要成亲了。“
雷风行好奇问:“道士也能成亲?娶个尼姑吗?”
弟子忍住笑,“秦将军,我们不是道士。我们大师伯是位女的,摄政王认识,叫陈荆。嫁的郎君嘛,是她从山下接上来的,我们也不知道。”
“坏了、坏了!”雷风行一拍大腿,“你们大师伯什么时间下的山,怎么没见着?”
“是前晚与几位历练的师兄一起下的山,夜深了,你们可能没注意。”
“她何时上山?”
“就这两日。”
“多谢相告,小师弟,不相扰,我先行一步。”雷风行一边说一边往山边去。
那弟子探看过去,见他几个起落,找到山崖上面山而坐的秦墨白,雷风行弯腰似小心翼翼述说什么,突然翻身向后。
秦墨白猛地站起来,一丈圈内,平地起狂风,撼得身边的树叶纷纷下坠。那弟子瞠目结舌,赶紧领着挑夫上山。
☆、风尘
陈荆与苏云初坐马车行了大半日来到云顶高山脚下,付了车钱,苏云初扶她下车,车夫打道回镇。
苏云初是她在镇上小倌阁里遇上的。昨天一进阁里,她就要老鹁找了几个良家子,虽说是良家子,但男子入了风尘往往比女子更容易认清现实、入角色也就更快。几名男子接客已经媚态横陈,让陈荆不寒而栗。
老鹁一双眼在欢乐场中早就炼成火眼金睛,见陈荆失望蹙眉要离去,立即拉她绕了几弯到后院,附耳低语道:“这个是个清水性子,任金银万两、任打骂踹饿都抵死不接客,我可是花了大银子买来的,品貌端俊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