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秦墨白侧着脸,把她往死里盯,一字一字地说:“我、还、就、是、当、真、了。”
陈荆以手覆额,这人是不是火星来的,颓然道:“随你吧。”
秦墨白掰下她盖住眼睛的手,紧紧盯着她的表情,似怕漏过一丝信息,“年底,是我与采儿的大婚。婚后,我们再动身。”
陈荆点点头:“我不会让你难做的。”,说着打开箱子将忘忧岛的地图取出来,拿出尺子细细量测,又揉揉太阳穴,掰着手指算来算去,莞尔一笑,指着地图道:“这位师祖的地图有点不可靠,从琉璃的茂湾出海口到洛国的什倬港,约八百里,可照他这么标注却一千五百里不止。此地图历经四百年岁月,有些沧海或许化为了桑田,那不过弹丸之地的忘忧岛不知道还存不存在。”
秦墨白声音肃瑟,“我原以为陈大人视死如归,现在看来也惜命如金。你就只关心忘忧岛?!”
陈荆觉得很滑稽,笑问:“小王爷,那你认为我应该关心什么呢?”
秦墨白眉尖一扬,“你即将嫁作为人妇,王府的家务、女子的功德、包括你夫君的起居生活,哪一样不是你应该关注的?”
刚才那么郑重地说让她当个护卫,现在怎么又绕到嫁人的事上来了,陈荆被他混乱的逻辑体系弄得快吐血,斜睨着他。“你上有父母,怀中有爱妻,下有管家,我凑什么热闹管你衣食住行?!”
末了又补一句,“我也知道自己命不长,小王爷,你要我做的,我都会照做,只希望我归西之后,请放过我的家人朋友。”
话一讲完,陈荆便被秦墨白拉入怀中,她两手抱箱,推拒不开,只得全身僵直倚在他身上,秦墨白用下颌轻轻摩挲着她的头发,低低一叹,叹得山色同悲,碧空惆怅,“我不说清楚,你就不明白吗?如你不在,我只怕也活得无了生趣。”
什么叫‘我不在,他就无生趣’?难道?莫非?如若?岂不是他对我……不对!此人用心专注,岂是浪蝶戏花之人?难道他另有所图,是了,天底下最好用的就是美人计,秦墨白呀秦墨白,你纵然是天大的美人,也不用亲自上场;我纵然嫁不出去,也不必非得喝你这杯茶!
陈荆仰脸看进他眼底,悲苦地道:“王爷,是还要在小的身上演一出风临演的烂剧么?我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可让你们图谋的?”
感到靠着的身躯轻震,她直回身子,信手在案几拈了李干含在嘴里,眼中的讥意如三月花事收不住。
作者有话要说:节奏又慢下来了,呵呵,看言情就这点不好,男女感情纠葛唱响主旋律,况且这文又是一该死的慢热~~~~~要不以后让两人独处时候短点??。。。。多做正事少谈情???
☆、风起
马车一路北上,经过昆城,秦墨白将陈荆安排在崔宅里,自己没下车就转道去了风府,临走不忘中气十足地嘱咐属下注意城中公共安全,如有报官男子失踪案的即刻通知他,陈荆闻言大笑三声,才想将手中的小箱砸碎他一脸的淡定。心念起,行未动,一左一右两个与她一般身高的婢女立即上前夹着她左右臂拉她下车,怂着她进院子。
进门,慈祥的福伯、憨厚的陈泰都消失得无影踪,空留一屋子表情单一的卫士和婢女跟在陈荆脚后跟,走哪儿到哪儿。
陈荆把眼望着从隔壁院子探进的迎春花枝,一年前,也是迎春花开得正盛时,那边院子笑语声声,如今只有她一人花下独立。
问普天下能有人皮面具的,除了云顶山,那便是近十几年名声鹊起的另一情报组织——风雨楼。
她陈荆何德何能竟能接受风雨楼主人亲自会晤,她目色凄迷,从袖中抽出短剑,谁人听见“南海琼刀”的名字,都以为是一把威风凛凛的大刀,其实不过是柄袖剑,一把毫无装饰、不起眼的小剑。这柄剑被她用来切肉、烤鱼、挖土,也不知道借与多少人把玩过,全然不当作一回事,却是他心心念念之物?
她现在是想明白了,他选择崔家乔装贴邻而居,是疑于她同宗弟子身份,本只是初步探她虚实,并无那等龌龊念头,奈何自已一头发热先扎进情网,他便作了那打蛇随棍上之事。
让她自作情、让她自作多情!不知不觉地,她又将耻辱化作裹布把情心实实缠了几圈。
风临是有个孤高的男人,秦墨白却连他这样的人都收服于羽下,他对自己不弃不舍,又不知将出何手段,有什么目的,痛定思痛后,她不禁打了个寒战。
举剑劈开玄冰,她朝南拜了三拜,“先帝、陛下,卑职不负所托,琉璃天家不会终传。”
前几日在边境那一闹,她已经在络绎不断的商贾中与琉璃密探接上头,呆在秦墨白身边风险大,但收获必然更多,她勾唇一笑。
武功失了,可她的感知依然敏锐,虽然好几双数眼睛在阴背处盯着自己,但处境还是比意料中的好太多。
她慢悠悠吃过点心,踱到秦墨白原来的书房中,两个婢女果然慑于秦墨白平时的淫威,不敢跨越雷池跟着进房,只如门神一样把守在书房门口。
陈荆见状高兴地在他书案上翻翻拣拣,找出他一张闲时所书的曲词,“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这孩子虽然心机沉些,但记忆力实在是好,只听她背过一遍,便全诗记住了,分毫不差。
陈荆赞叹地点点头,一边调墨挥毫,临着他的字,抄了一遍,画虎不成反类犬,她失败地看着自己扭曲的大字,转身沮丧地将满是墨水的笔扔到洗笔盅里反复搅拌,再端着洗笔盅出房门。
“姑娘,这等小事,还是让婢女来吧。”左边一女子上前要接过她的笔洗,陈荆笑道:“我也坐了一天车了,专想动动筋骨。我就倒在那水沟里,不远,瞧这墨水,黑得,莫弄脏你的手了——”
女子见她的笔洗里的黑水满得溢出来,盅边上全是黑乎乎的墨汁,便收了手,让开身子,远她几步看着她一举一动。
陈荆“哗—”地用力将浓浓地黑水从后院水渠中倒出,看着一团油纸包随着水流快速消失在墙外,走回水井边舀水细细洗手、洗盅,听得远处转来“咕咕咕”几声似鸽子叫,心里暗暗舒了一口气。
秦墨白三天后就来接她,他还是没下车,只靠在窗前,揭起帘子看她,眼中闪出冷锐的光芒,陈荆一愣,再看仔细他恢复平日的平静。
上得车,秦墨白道:“风临二夫人已有身孕,下个月便临盆。”
陈荆将目光垂在膝盖上,内心萧瑟无边,却突然被他揪住双边肩头一把拉近,她不期然撞上一双直勾勾的眼中,那眼中有张惶的痛意和正在支离的怒火,温热又略显急促的呼吸若有若无呼在她面上,“你还想着他是不是?是不是?!”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往日的淡定和自信全无,看到他七情六欲一面,她突然觉得反而不怎么害怕,那事反正他从始至终都当够了看客,没什么好隐瞒的,她爽快直言,“是!”
他的手指几乎要掐入她肉里,身子微微颤抖着,口头没意识地恨声说道:“你害了她,你还想着他,你居然想着别人,你这般,我却总是想着你,我恨不要要剖开你的心看看!”
几天不见,就想变了一个人似的,他在风府受了什么刺激?还是有间歇性精神病?!不要和精神病人对视!良好的职业知识让她恐怖地掉转视线,保持沉默,良久,感觉他眼睛还死死盯着自己,听他嘴里不停念着:“你怎么能如此对她,阿荆,你居然想着他,你怎么能想着别人……”,他的声音越说越小,说到后来转为可怜又哀伤的声调。
陈荆这才将转过来,顺着他的话柔声安抚道:“以后不想就是了。”
他慢慢松了手,又呆呆地望着她,陈荆将身子缩在车厢一角,手摸上剑柄,全身肌肉僵硬地防备着他再次发病。
好在,不多时,秦墨白就恢复正常,非常非常的正常,正常得陈荆以为前番所见只是她臆想。
“昨晚睡得不好?”秦墨白突然问。
“年纪大了,哪如你们年轻人睡眠质量好。”陈荆放松了神经闭眼回答。
“我应该说什么,安慰你尚年轻貌美?”
陈荆眨开眼,见他褪了满脸的冷清,没有不知所谓的自言自语,怒恨外遗的样子倒有几分花样年华少年的神态,戏笑道,“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老身的痛处,你们少年是不懂的。”
秦墨白笃定下来,抬眼冷若冰霜看着她:“好诗句,你是在提醒我已经不是少年之身?”
陈荆心道又踢上铁板,忙又闭目假装睡去。
睡得正酣,马车突然停下,陈荆头磕到窗框上,猛然睁眼,秦墨白面无表情拉她出车,“没情况,这里的斋食做得甚好,既然路过,尝尝。”
她不喜睡觉被人打扰,虽有美食当前,却仍脸拉得老长,斜眼看他脸上摆着“别理我,烦着呢”的表情,不知哪里又招惹到他,悻悻道:“我去净手。”
陈荆走进茅房,一妇人抢先几步赶在她面前,陈荆啼笑皆非退几步等在外面,不多时,妇人红着脸出来:“抱歉,我实在内急,请姑娘见谅。”
陈荆见她手镯碧绿可人,慢慢走进厕所,环顾放厕纸的托盘上有折扇,扇下压着厚厚的书信,她打开仔细看了,一把火烧成灰扔进厕桶里,又从袖中摸出一封信放在托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