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上官先生深深叹口气,下了台。恭王候在边多已经多时,忍不住出言问道:“此女与墨儿如何?”
  上官缓缓说:“观今之天象,荧惑往西,恐战争不可避免,不祥之火在心宿徘徊不去,两星相互辉映,亦是大乱之象。摄政王紫微星独坐,左辅、右弼蔚然成形,是龙潜之兆。可紫微斗数随着红鸾与天喜发生变化,强时与日月同辉,弱时几不可见,孽缘呐!那女子七杀、贪狼、破军在命宫地三方四正会照,所谓‘杀破狼三星聚合,天下必将易主,无可逆转!’,且其红鸾星与孤辰寡宿同宫,佳事难成。”
  恭王皱眉道:“如此说来,此女命格甚硬,与我儿不般配?”
  上官却微微笑:“摄政王天钺星入命,一生得阴贵助力,其紫微星在相生中暗淡,在相克中明亮,已经不是配与不配的问题,一切都是命数。”
  “先生可赞成墨儿与那女子遁去?”恭王问出最忧心的问题。
  “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去与不去,不是我等能左右的,只在他们自己。”
  “墨儿与风相小姐姻缘又如何?”
  “自是良缘。若能成就,一生无忧。”
  “采儿可是墨儿的天钺贵人?”
  “天机不可再泄露。”上官拈须不再多言,恭王怆然若失。
  陈荆清晨起来闻到辛辣味,寻着挂在门外的艾青与菖蒲,想起是端午,应着节气,喝了两口侍女送来雄黄酒,便翻开册子继续书录。
  写得几行,便觉下腹阴痛,强撑走了几步,倒在床上,算算日期,该是月信来了,她抖抖索索地扶着床站起来,朝门口轻喊一声,婢女迅迅奔过来,见她披头散发、面容惨白,形似厉鬼,马上扶她到床上扶她到躺下,颤声问:“贵人,您这是怎么了?”
  陈荆虚弱笑笑:“该是信期到了,肚子痛,请帮我送个手炉过来。”
  女孩恍然大悟,连声道有的,马上给她在被子里塞了个暖炉,又倒了些热糖水扶她喝下。
  陈荆感激交待:“这也不是什么光彩事,烦你莫要说出去。”
  女孩笑着点点头,从床边摸出边绳索递给她,道:“陈姑娘,您先休息,有事拉铃叫我。”
  陈荆感到喝下去雄黄酒化为熔浆,在四肢燃烧,渐渐向上翻涌,大感不妙,怎么一时大意忘了酒精容易上头的道理,脑中的冰寒在酒精的作用下会扩散得更快!
  她急忙拉开绳索,见了侍女,急道:“迅儿,我口述,你写:木香一钱,人参四钱,神曲六钱,泽泻六钱,青皮九钱,砂仁十五钱,白豆蔻十五钱,葛花十五钱。速速去煎!”
  迅儿飞跑出去,不一会儿又风卷进室,满头大汗:“厨房煎药的师傅说、说,不知砂仁与泽泻为何物,在上京负责煎药从不曾用过这两味药。”
  陈荆抚着手炉,咬牙道:“就将泽泻改为麻黄、砂仁改为枳实!”迅儿呆呆点头奔走,陈荆估摸着煎药也要三柱香时间,便躺平,深吸一口气,顾不得腹中寒气郁积,将真气提起,缓缓贯注到四肢百骸,减慢酒精在体内的运行。
  “贵人……贵人……”陈荆听得耳边有人轻唤,睁开眼,迅儿端着药碗站在床边低头关切看她,她支起身子,接过药碗,看着药中轻轻荡漾的药汁,鼻尖渗出点点汗,壮志断腕般仰头一口喝干。
  迅儿递上手绢,她以绢掩口,面目凄烈道:“迅儿,我这几日都不见外人,帮我准备大量厚经垫。”
  作者有话要说:本想删掉关于批命这一节,后想想,也算是对女主一生命运的提前交待,还是先放在这里了,等全书宛稿后再考虑是舍是留。不喜欢的童鞋可以当个番外,也可直接忽略哈。
  ☆、药方
  虽是五月,北地仍朔风凛烈,秦墨白几次亲登城门,视察挖山筑堤,积水灌城进度,雷风行在边上道:“王爷,今年雨水丰沛,这次护城河修起来,北方靼子畏水,若要进犯,定杀他个落花流水。”
  秦墨白沉声道:“派向孜国宫庭的内探为何一直没有回音,关于孜王病情,本王总觉蹊跷。”
  “听说孜王四子,请出了老臣莫丹,怕是我们探兵受了压制。”
  “莫丹,与当年雅多罕合称孜国双星的肱股之臣,今年怕是也有七十高龄了吧。”
  雷风行嗤之以鼻,“靼子一身蛮力,靠抢靠杀过活,有几分能耐就吹上天。”
  秦墨白摇摇头,“莫丹与雅多罕为孜国王庭中兴贡献卓越,两人主张大力发展农业,将孜国从游牧民族变为半游牧民族,且力推边境贸易,用他们马匹和水草丰茂之地大量交换在我大洛矿山,制造兵器,如果不是二十年前那战政变,怕孜国早就成大洛的心腹之患!”
  雷风行问道:“是什么政变?”
  秦墨白笑笑,“古往今来,无外敌入侵而血流成河无非就是政权的交迭。雅多罕支持当时的赛莫尔王继承王位失败,一门遭灭族。莫丹与之交好,虽说保持中立,也在政变受牵连,被迫下野。再向孜国增派谍者,监视莫丹的行动,我大洛不缺能臣良将,惟缺合适的谍官。”
  两人不约而同想到陈荆,秦墨白突然问:“这两日往上京驿路可畅通?”
  “前几日端阳,村村镇镇都赶着庙会,官道可能有点不顺,靖安府中的报送可能会迟几日。”雷风行见秦墨白脸色沉下来,声音越说越小。
  所幸,另一封淡红的信封送过来,雷行风悄悄吁了一口气,公子与风小姐在一起多好啊,两人虽甚少见面,但书信往来从未断过,那时公子多平和,有信就笑笑着看,没信也不急。
  不似如今变了一个人,天天一到傍晚立在饮马川上等那府里来的信,信来了,反反复复地读。等的时候心急,看了之后又失望,失望后却还要等。那个陈荆有什么好的!
  秦墨白喃喃道:“想来无大事。”,他并不急着拆开信封,与雷行风打马转回军营,秦墨白在沙场看了一会儿新兵训练,又踱到后营视检查粮草情况,却怎么都心神不宁,秦墨白道:“风行,我独自呆一会儿,你先去拟入孜国的名单,给凤允过目即可。”
  雷风行下去,他步到湖边,看着湖水中身影孑然一人,从怀里取出白绢,抽出铂金荆花乌木簪, “不思量,自难忘。”,低低的喟叹逸出薄唇。
  十六日了,他等不到朝思暮想的蓝信封,她就从没想过他,连一念都没有起过?既然她不关心自己,自己又何巴巴地想着她。
  他取出浅红色的信封,风采秀丽的蝇头小楷铺满纸张,读她的信总是让人愉悦的,此时,他却沉重起来,风采在信中又安慰他自己身子好了许多,话锋一转却道:“二哥与我说过,墨白哥哥与一位女子交往过密,我不怪你,只怪我不够好,没有绝世的容貌和才学,不能将你所有眼光都吸引到我身上。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风雨楼见面吗?你高高在上,像神仙一样好看,弹的琴声像天籁,那时我就想,我能接近你、时常看看你就好,你注定不是我属于一个人的,我知道。有你承诺相伴,我们不会分开。她,对你可好?”
  他将信纸折回信封,自己在情海中当浸着,深知爱是一件多让人疯狂而欲罢不能的事儿,哪能如采儿自己所言,说放下就放下。
  她对自己是爱得太深?所以无怨无悔;还是压根就没爱过?青梅竹马呵,他们那时都还年少,不知道情为何物……
  端阳节过后第四日,秦墨白在黄土高坡上看到一骑红尘,喜难自禁,却感觉信封中异样,好像有棉布装在其中,心里一惊,忙撕了红漆,一方丝帕折叠其中,丝帕上有触目惊心的血迹,再打开信看,为鹰九所书:
  “值端午,贵人饮过雄黄酒后曰腹痛,自开药方如下:木香一钱,人参四钱,神曲六钱,泽泻六钱,青皮九钱,砂仁十五钱,白豆蔻十五钱,葛花十五钱。
  服药后,婢女称其痛楚不堪,卧床一天,饮过粥水,呕吐不止。第二日,血崩,婢女骇泣。
  今日气若游丝,面如枯槁,托言将遗书交到云顶高山,王爷与王妃闻讯探视,贵人言语困难,王妃封锁消息。属下不敢瞒眛王爷,逾令送报,自甘受罚!“
  秦墨白手指微颤,怎么会呕血,她那寒气怎么会严重得呕血?!
  药,一定是她自己开的药。虽然别院厨房特地请来的煎药师技艺深厚,能一眼辨别药方的善恶优劣,但她更是用药的高手,绕过煎药师的耳目替自己开一副毒药,对她而言太简单不过了。
  陈荆,不管怎么样,你不能有事,你还记得自己说过上穷碧落黄泉,你都要与我相随的!秦墨白面如土色,急唤道:“风行!拿我名剌,千两银票,马上送云谷梦找到慕容先生,让他立马到王府,就说陈荆恙急!”
  雷风行大惊失色,接过贴子,掉身跨上快马。秦墨白捏着信封人如一道疾风掠到凤允帐中。凤允见他失魂落魄,神情惨然,心中一惊,不知是为何大事,竟让一向冷静自持的靖安王失态到如斯地步。
  接过信看了之后,皱眉道:“这是一方解酒药,看来无大问题。”
  秦墨白紧接着问:“如果所服用的是体寒气弱的女子,后果如何?”
  凤允了然看他一眼:“如果此女子身怀六甲,或是经期不调,此方就是一副虎狼之药!可致人小产或者血崩。其中加入麻黄、枳实两味性猛之药,化酒有雷厉风行之势、冲墙倒壁之威,想来开方人急于解酒之忧甚于其后的性命之虞啊!”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