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胸外科医生,陈荆。”
  “你为什么来这里?”
  “我不知道,一出手术室,那个患者家属就拿刀向我跑过来……爸爸妈妈,我不想呆在这里,我要回家。”
  “爸爸妈妈是何人?”
  “妈妈是妇幼医院院长,爸爸是首席小提琴手。”
  都是些什么东西,孤星皱眉不满,又问:“你面前的东西是什么?”
  陈荆如被人遗弃的小孩,委屈又可怜地抽着鼻子,眼泪一滴滴落在手背上,“爸爸,爸爸,您走了以后,我很想您,我真没用,手术最大失败怎么会发生在您身上——我再也听不到您的琴声了——我不配当医生——”
  孤星正想继续开口,一阵忧郁的曲调将他所有语言揉碎在肚子里,陈荆举琴拉起了《风居住的街道》,在乐声中,孤星仿佛看见长长的路尽头,有一人在孤单俳佪,微凉的风吹起,吹来所有破碎的记忆和来不及表达的情意。
  一曲拉完,陈荆犹站着呜呜哭泣,孤星拍拍手,她猛然回神,看着琴正架在自己胳膊上,满面湿凉,立即知晓中了孤星的迷魂大法,忆起方才的失态,顾不得什么危险和大局,啪地盖上琴盖,嘶哑着声音怒喝:“你有什么权力去探听别人的过去!”
  孤星鹰眼圆睁,陈荆流泪掩面夺门奔出。孤星歪着头看她离开,他本可一手将他掼回去,不知是被他琴声的悲伤所感染,还是因他眼中落寞悲愤的泪光,多一个人伤心好过他一个人失意。
  陈荆一路跌跌撞撞,不知走了多久,哭了多久,天色暗下来,她精疲力尽,方才坐在一截老树根上平复心情。
  白月淡淡的挂在天边,她抬头望天辩了方位,复慢慢转回去。
  突然一人扯住衣袖,她抬起哭得浮肿的眼皮看到秦墨白背着琴,站在墙下阴影中,“这里不安全,怎么走路还想着心事?”,柔柔的语气有几丝嗔怪。
  陈荆被他圈在墙角下,头低垂。
  “怎么又弄得一身血?”秦墨白要拉开她衣领看她伤口,陈荆忙压住他的手。
  “怎地不说话?”秦墨白一手反握她手,一手抬起她的脸,“哭过了,发生什么事?”秦墨白俯□子,温热的气息清柔吐在她脸上,关切问道,陈荆强将脸转开,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哼着说:“没事,只是在他们面前演了一场悲情戏。”。
  秦墨白失笑,捧着她的脸,凝视她良久, “你就是爱骗人……阿荆,两日没见你,我居然时时想着你。以前我总觉得前人说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夸大其词,到今儿我才发现一点儿也不为过。阿荆——你可有想过我?”
  陈荆眼光触到他身后的古琴,他曾经要送她,却因看穿她的意图而收回,今日拿着它跟其他女子调情,现在又甜言蜜语哄她为他卖命,他以为她还是情窦初开的小女孩吗?
  她用手掰开他托着她脸的手掌,木然道:“想,怎么没想,我想着你究竟有没有诚意共同努力离开这鬼地方,现在看来,这点指望是靠不住了。王爷,我不干扰你的计划,你也莫出卖我。你要记住我们是一条船上来的!”
  秦墨白手掌被推开,已感不对劲,现听她说一番话,更是忧愤堵胸,哑声道:“阿荆,你听何人胡言?我几时要弃你独自离去?”
  陈荆看着他脸上变了颜色,吸了吸鼻子道:“秦墨白,莫忘记你的身份,你是谁?恭王府独子,堂堂大洛摄政王,风采的未婚夫,你今天跟我一个要危害洛国的细作表达爱意,是你傻了,还是你当我傻了?我记得你曾斩钉截铁跟我说过,你不可能爱上另一个女人,现在,作为璃琉国钦命官,我也回报你同样的话,你莫要在我身上作非份之想!我劝王爷还是将心思花在怎么离开这里才是正道。”
  秦墨白面无人色,半晌,神色复杂盯着她看:“阿荆,你骗不了我,也骗不了自己,你对我有意,你言语不说,可是你的吻骗不了人。”
  陈荆神色不动, “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在那样情况下总会有身体上控制不了的欲望产生,那不是感情,是本能。什么是爱情,爱情是一种温暖,不论岁月沧桑,心底依旧杨绿草芳;爱情是怜惜,受尽万辛万苦,都不愿对方有一点儿委屈;爱情更是一种成全,哪怕自己枯萎憔悴,也要给对方一片碧海蓝天。我早说过,我们立场不同,如有机会,我还是一样会杀了你。死你在手上,我不怨,杀了你,我也不悔。你死我活、勾心斗角的,这是爱情吗?”
  她的声音不复平日的沉缓,一个字一个字渐渐拔高,说到最后,带着尖锐的冷意,如同冰冷的刀刃将他极美好极憧憬的期待瞬间砸碎!秦墨白遭遇生平失意,眼神惨淡,一只手却将她抓得越来越紧。
  陈荆低头看着自己几要骨折的手,“你瞧,我们在一起,你除了让我难受、受伤,真的就再没有别的了,你却口口声声说你对我好,这是哪门子的好?王爷,你告诉我。”
  他猛然放开手,嘴唇微颤,却说不出一个字,她说的没错,他伤害她太多,凭什么有妄图?但他知道自己是深爱她的,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男子,为她失了这条命他都甘之若饴,可是他既没有办法让时光重来,也没有办法停下脚步,更没有办法放手成全,他根本不可能像天底下所有的男人一样肆无顾忌地表达他的爱、宠爱他所爱,心如刀割的滋味谁还会比他来得更重?
  陈荆默立,等待着他说点什么,地下的双影越来越长,“阿荆——”,他终于有了声息,她提着一口气仰望他。
  他却轻忽一笑,带着悲凉,什么也不想说的样子,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陈荆为自己感到悲哀,他背后的琴晃着她的眼,推开他僵直的身体,径直而去。
  ☆、赴宴
  回到石窟,聂喜冬正在房中焦躁不安来回踱步,院子里跪了一群人,其中一名哑仆倒在地上,陈荆奔过去探他鼻息,已经气绝身亡。
  陈荆慢慢放下他的身体,本来心情不佳,见这此景像更是雪上加霜,散了院中众仆,冷脸一言不发到厨房生火洗米。
  聂喜冬见陈荆回来,一颗心总算放下,却又窥见他背后带血,脸色黑得吓人,竟不知发生何事,追着她到厨房。
  陈荆自顾自做事,聂喜冬干站着半天,终于怯声问道:“姑爷还未用晚饭?这些事让下人做就行了。”
  “下人?照你这么没有理由的杀人,不出几日就没下人了。”陈荆将锅盖“哐”地盖上,吓得聂喜冬心惊胆战。
  “我、我听说姑爷在孤星受了屈,下午自己带人到煞部相助,可他们却推说你跟孤星在议事,不在中堂,我在岛上四处派人找寻姑爷也没有下落,恐你遭了孤星……你再不回来,我便要去找父亲了。”聂喜冬惶惶不安地解释。
  陈荆却不为所动,只坐在灶前看炉膛柴火“劈劈啪啪”燃烧,跳动的火焰将她脸映得半阴半阳,良久,她沉重开口,“喜冬,据我所知,岛上人丁最旺时,是三十年前,达到三万六千多人,可从三十年前到现在,你知岛上还有多少人?”
  聂喜冬摇摇头,“只有四千余口!照你们这么草菅人命下去,不出十年,此岛必亡!”
  “姑爷,你不喜欢我杀人,我不杀就是,可是,”聂喜冬放低了声音道,“你觉得我们是杀人为乐,却自有目的,姑爷,我们很快就要回到洛国了,船少人多,不可能装这么多人,如果不清理掉多余的人,一旦大家为争船位暴发内哄,后果不可想象的!”
  陈荆将手中的木柴投入炉中,问: “回去,为何要等到这时?”
  “我们原是洛国罪民后人,与洛国皇帝有不共戴天之仇,十年前,我们终于知道先祖看得比命还重的那只铁老虎是什么东西之后,便定下了返陆计划。”
  陈荆好奇问:“什么铁老虎?”
  聂喜冬看着她笑道:“ 以后你就知道了,以姑爷的才干,那东西迟早是你的。”
  陈荆扭头看她,“我从洛国来,让我看一眼就知道那东西是何物了。”
  聂喜冬为难道:“那物历来由父亲保管,我只见过一次。”
  陈荆转话题又转回来:“我不管你们是如何计划的,喜冬,因我自己手无寸铁,不喜见到你戕害不懂武功之人,可依得我?”
  聂喜冬见陈荆脸色缓和下来,忙点头,陈荆笑笑,打开锅盖,一锅风鸡饭香气四溢开来,陈荆问道:“要不要陪我再用点?”聂喜冬高兴得要去张罗碗筷,陈荆一把将她摁住,体贴地道:“我来吧。”
  陈荆咬着笔头又开始写日记,思前想后,觉得命不久矣,只将眼前这桩夺虎符之事先记下再说。
  胸中却总有一股情怀想跃在浓墨新字间,心不在焉写了两行,脑子另一侧老是浮现着那人温润的神情,微微的笑。
  她实在写不下去,便停了笔,抽出一张空白纸张,慢慢撕开,一条又一条,她哪点小心事,卑微可怜得如同烂纸一样不值一提!她自顾自地冷笑连连。将条纸揉成一团扔揣在手心,走出房门,狠狠将纸团扔出院墙外。
  聂喜冬穿着第四套衣裙出来,见他立在院中,嘴唇带笑上翘,眼底却沉郁绝然,心中奇怪,小声问他这身衣服如何?她转眼,她亮紫色衣服撞进她眼里,一看就心烦,挥手让她又进去换掉。
  聂喜冬噘着嘴扭腰进去,陈荆突然觉得自己心态扭曲了,束了袖口,在院中扎了个马步,耍了个虎虎生威的大洪拳,耍得全身出汗、遍体通泰,于是收了拳,聂喜冬在屋里还没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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